掀開素梅紋樣的簾子,一身華服的孫玉芝首先看到的便是孫玉顏撐着下巴癡望懸掛在牆壁上的“睡臥百花圖”,圖中的男子赫然是圍着淺綠色面紗的甘妤霖。
見狀,孫玉芝不由得嘆口氣,走到孫玉顏身邊,出言提醒道:“顏兒,明日他就要成爲阿芹的夫郎了,一切已成定局,你又何苦這般折磨自己?天下男兒何其多,並非只有一個李真炎是大好佳男,也許你現在還是看不到其他人,但遲早有一天你會放下,因爲你終究得不到他。姐姐不想看到你困於心魔,你可明白?”
“阿姐,我懂,所以我打算外出遊歷一段時間,或許看遍山河,閱盡人生百態後,我就會發現這份癡戀,並非那麼的難以割捨。”孫玉顏回神,側頭對上孫玉芝關切的眼神,心中一暖,露出一絲微笑,並不勉強,卻也沒多少真實的喜意。
“外出遊歷?如今危機四伏,四國大亂又將開始,你是打算送去給別國做人質不成?”孫玉芝臉色一變,抓緊孫玉顏的肩膀,竟是失了一國儲君的儀態,恨不得咆哮一番,但看孫玉顏毫不退讓的表情,又莫名的軟和下來,道:“不必如此,你若是想散心,可去你姐夫陪嫁的暖玉山莊小住一段時間,何必外出吃苦?”
孫玉顏卻是一笑:“阿姐,我到底還是沒那麼大度,能夠眼睜睜看着心戀之人爲他人洗手作羹湯,原諒我這般怯懦,但離開這裡,對我而言,方是最好!”
“你……”孫玉芝胸口一堵,心知勸說無能,惱怒之下,甩袖離開,決定到緣語女皇那裡做個通風報信的小人,便是女皇再偏寵孫玉顏,也斷不會許她如此。
看着孫玉芝的背影,直至她完全消失,孫玉顏才收回視線,起身,走到畫下,伸出略顯蒼白的手指,想要觸摸畫中的人,卻又怕驚擾了對方,隔着一寸距離,到底還是收回了手。深吸一口氣,孫玉顏自嘲的笑了,她到底沒有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拿得起放的下,即便放不下,不該逾越的界線,她都會死守,只爲她戀慕信賴的兩個人能得到幸福。明日日落,一切成爲定局後,她就會離開,暢遊山河間。
“小炎,你可一定要幸福啊!”孫玉顏看着畫中的人,微不可聞的嘆聲道。
“睡臥百花圖”是正和友人出來踏青的孫玉顏碰見甘妤霖帶着茉眉易外出遊玩時,一時興起,畫下的。因着私心,孫玉顏將這幅畫深藏了起來,但隨着甘妤霖大婚的日子越來越近,她的心思越發煩躁,便將畫掛起,給自己一處安寧的居所。若不是孫玉芝身份非同一般,府中管家不好阻攔,又在她焦慮時多有照顧勸慰,她也不會在孫玉芝面前暴露這幅畫。或許,她也是想有個人來分擔這份愁思。
孫玉顏計劃着外出遊歷的時候,甘妤霖正在租住的宅院裡下廚,岸子捧着小碗眼冒精光的蹲在門口,就等着第一個嚐鮮。看着岸子毫無戒備的眼神,甘妤霖手中動作不停,眉頭卻微微皺了一下,一絲猶豫縈繞在心頭,似乎是想阻止自己接下來的動作。可惜一眨眼,甘妤霖就恢復了平靜,掛着溫和的笑,繼續切菜。
在地宮陪伴言千歌的時候,爲了讓他能夠開心一點,甘妤霖時常下廚,模仿甘非燚哄言千歌時自創的菜式,由一開始差點燒了廚房的狼狽到嫺熟無比,她也算經歷頗多。這倒成了她僞裝的一個天然利器,因爲世間女子少有下廚,男子廚藝佳卻是尋常。“李真炎”好歹算是個嫡公子,這方面的能力自然不會太難看。
許是憶起了地宮的日子,甘妤霖的動作越發熟練,很快,猶如花香的氣味就充滿了廚房,勾得岸子口水都快流了,卻還死死忍住衝動,等甘妤霖發話。甘妤霖卻無視了岸子似冒着餓狼一般發綠的眸光,繼續攪拌着鍋中的糊糊,待糊糊冷卻,又去查看蒸籠的情況。這麼一拖,不單是岸子,隱藏在各處的暗衛都現身了。
再一眨眼,甘妤霖眉頭輕挑,這羣人還真是迫不及待啊,倒也省了她叫人。
越發濃郁的花香冒出了廚房,躍出宅院,飄到了大街上,使得行人駐足,這是誰家的兒郎,竟有此等廚藝?待弄清此處是李小郎君出嫁的宅院後,衆女不由遺憾,這樣的好兒郎就這麼配給公羊芹了,真是讓人想鬱悶都沒底氣。衆男滿臉羨慕,怪不得李小郎君能獨得寵愛,原來他並非是依仗柔弱外表,而是靠本事。
大街上芳香四溢,李小郎君出嫁前夕鬧出的動靜,讓衆人對明日的大婚更爲期盼了,很想知道公羊芹會給出怎樣令人難忘的陣仗,將這勾人的小郎君娶回家。
“好了,可以上菜了。”甘妤霖放下鍋鏟,看了一眼差不多將門口堵得不剩一條縫的衆人,失聲一笑,終於說出了她們想聽的話。岸子尤爲積極,嘴巴咬着小碗,左手一盤菜,右手一盤糕點,竟還能走得穩穩當當,將菜盤安全放下。
在衆人默契的配合下,滿滿一桌菜就上齊了,甘妤霖示意她們開吃,自己則在內院開了一小桌獨坐,畢竟“男女有別”,她現在可是不能跟外女同桌吃飯的。
“啊,這些雞腿全都是我的……”岸子憤怒的叫聲響起,卻無人應答,只有吞嚥聲。甘妤霖搖搖頭,品着公羊芹給她挖來的懸夜老人珍藏的美酒,似是醉了。
一陣喧囂過後,岸子等人摸着肚子,一臉愜意的或是站或是坐,感嘆公羊芹的福氣。岸子暗暗發誓,自己以後一定要找個廚藝不遜甘妤霖的人做正夫,這麼想着,繡衣坊小公子含着淚的小臉就出現在了腦海裡,讓岸子不得不打消念頭。
“李主子可真是最疼愛二小姐的人呢,這一盤糕點都是特地爲您做的!”某個吃得肚圓的暗衛端着一個光潔的空盤子,又是羨慕又是遺憾的看着岸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