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甘妤霖都留宿在連加宜居住的“宜人殿”,外人皆道這位側君恩寵隆重,卻不知他正承受着入骨之疼。因怕引來懷疑,在用秘法剝下名單的時候,連加宜是生生受下來的,如此意志,便是甘妤霖也自愧不如。好在名單總算是完整的剝了下來,再用連氏一族的秘藥,連加宜將養一個月便能恢復原樣了。
“加宜,我定不負你!”甘妤霖坐在牀邊,看着後背一片模糊的連加宜,心頭一熱,便握住了他的手,這樣的男子,值得她欽佩,也值得她許一個未來。
連加宜卻是搖頭笑道:“少主的心不在加宜身上,所以,加宜不敢強求,也不願做爭寵之事,只想做一個盡職的影衛,讓少主能夠早日將皇權迴歸於正統!”
甘妤霖失笑,是了,像連加宜這樣的男子又怎麼會貪圖女子給的柔情?這樣也好,不能以妻主身份許他未來,便以少主身份,給他報仇的機會。收好人皮名單,甘妤霖在連加宜額頭上印下一吻,作爲他們之間劃清界限的烙印。甘妤霖走出房後,連加宜將臉藏在了枕頭中,罷了,只當是夢一場,醒了,就不會再猶豫。
書房內,甘妤霖穿着紫色祥雲袍,下攏白色梅花裙,佩飾簡單,懶洋洋的樣子就像是街邊的算命先生。或映佝僂着身體站在甘妤霖面前,看着她紅光滿面的樣子,心中便是一澀。但想到連加宜身上的任務,或映又什麼嫉妒之心都沒有了。
“霖兒,連加宜未必可信!”或映倒不是懷疑連加宜的忠誠,這麼多年來的觀察與保護,足以讓他信任連願前輩留下的這個兒子。他是擔心連加宜年幼,無法擔起這個重任,甘城也身後的那道影子可不是善茬,他們暗中交手了幾次,每次都差點被影子逼得暴露身份。若一個不慎,連加宜露出破綻,就會影響全局。
“不,他很可信,因爲他心中的恨!”甘妤霖微笑,揭開喜帕的那一刻,她就從連加宜的眼裡讀出了他的恨,也讀出了他的隱忍與堅定。這幾日的相處,更讓她相信,連加宜絕對可以完成任務,莫以年紀論英雄,當知自古英雄出少年。
或映點頭,心中卻仍有保留,只願連加宜能重現父輩的輝煌,爲甘妤霖這最關鍵的佈局起好作用。甘妤霖提筆在紙上寫了一首詩,打算給被她冷落了幾天的茉眉易送去,連加宜說她的心不在他身上,難不成她竟會有心留在男子身上?
想到茉眉易在耳邊的呢喃聲,甘妤霖想,她似乎該收斂一些了,一旦陷入情感的牢籠,定會影響她的判斷,阻礙她復仇的道路。男子可以寵,卻不可以愛,若要愛,也等到自己擁有了足以護住他的力量後,再來言愛,不然便是滿盤皆輸。
地宮裡,言千歌又吐出了一口血,一直在他身邊照顧的或邪或嶺急忙上前,一個給他遞藥丸,一個給他擦血順氣。言千歌緩過勁後,自感就在今天了,便讓或邪去通知甘妤霖,他總不能最後一面都不見甘妤霖。或邪忍着淚離去,或嶺不願接受這個事實,求着言千歌離開地宮,去找神醫救助,卻被言千歌拒絕了。
“阿嶺,生老病死本是常事,你又何必如此?再說,我就要去見阿燚了,這可是件好事,你哭什麼呢?”言千歌握着或嶺的手,輕輕一笑,卻是吃力的很。
或嶺擡起淚流滿面的臉,哽咽道:“求主子憐惜少主,若您離世,她該如何?”
言千歌握緊或嶺的手,低聲道:“我相信霖兒,她一定可以走完她該走的路!”
“主子啊……”或嶺哭得難以自抑,甘非燚死的時候,他的心就已經死了,若不是因爲言千歌身懷有孕,他一定追隨甘非燚而去。好不容易熬到今天,甘妤霖在軒淵國有了自己的政治力量,言千歌卻要在這個時候舍他們而去,何其殘忍!
安靜的地宮裡,只有或嶺崩潰的哭聲,卻不見言千歌迴應,若不是還能看到言千歌胸前的起伏,恐怕就要以爲他已經死了。甘妤霖急行而來,見此,話未出口就已溼了面頰,爲什麼,爲什麼父後要在這個時候舍她而去?或映或邪皆是用手遮臉,不願見到言千歌逝去的畫面,他們的主子,怎麼可以就這麼丟下他們?
“父後……”甘妤霖撲到言千歌腳邊,哭得像個三歲小孩,什麼僞裝什麼心機在此刻都成了虛無,她不要言千歌丟下她,她不要一個人,她不要,她不要!
“霖兒不哭,父後就要見到你母皇了,你該高興纔是!”言千歌看着甘妤霖的後腦勺,很想彎腰摸一摸,卻發現自己已然沒了力氣,原來他已虛弱至此。
甘妤霖忽的擡頭,哭着吼道:“父後,你早就料到這一天了,對不對?所以你纔會把影衛的所有秘密都告訴我,讓我收服連加宜,爲的就是怕我佈局不完整,留下隱患。爲什麼,爲什麼你不告訴我你快走了,讓我以爲我還有很多時間陪你,讓我以爲等我完成大業,可以讓你在萬衆矚目下登上皇主後的位置,你好殘忍!”
言千歌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輕聲道:“霖兒,把你的手遞給父後,可好?”
甘妤霖吸了吸鼻子,聽話的遞上手,卻在言千歌抓住她的時候,心一緊,就想甩開言千歌的手,但爲時已晚,兩人的手已經握在了一起。甘妤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言千歌將身上最後一層功法和僅剩的內力傳給她,親眼看着他衰敗,蒼老,眼中浮上死氣。完成了這一步,言千歌終是放心了,鬆開甘妤霖的手,微微一笑。
“阿燚,阿燚……”言千歌軟倒在甘妤霖懷裡,看着她的臉,產生了幻覺,哀求道,“阿燚,千歌好累啊,真的好累啊,帶我走吧,我不想再和你分開了!”
甘妤霖抱緊言千歌,抱得很緊,哪怕他的頭垂下了,哪怕他的靈魂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