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冠允從來不是善於表達自己情感, 聽到儲凝這般直白的問,只能逃避回道:“並未。”
聽到楚冠允這般回答,儲凝也只能閉嘴, 飯桌上一直到結束都只能聽到杯盞碰撞的聲音。兩人均未注意, 飯堂的屋檐上, 方纔有一人立在上面良久, 聽到裡面的動靜後, 眼底閃過掙扎,而後還是縱身離去。
第二日儲凝醒來時,將近午時, 楚冠允上朝還未回來,倒是葛遙在院中等着自己。
只是秋辰看着慢悠悠起身的儲凝, 一直未開口, 直到儲凝洗漱完畢, 懶洋洋的晃出屋門,纔看到院中石桌前坐着略顯落魄的葛遙。儲凝不由皺眉:“師父……何時在這裡等候的?”
話雖是問的葛遙, 卻是看着秋辰,儲凝絕不相信秋辰會忘了這麼一個大活人在這裡等自己,顯然秋辰是故意的。雖然猜到秋辰是在教訓葛遙,但儲凝看到葛遙髮絲上的露珠與微微蒼白的臉色後,仍舊有些埋怨的看了眼秋辰。
這顯然就是大清早就在此等候了, 秋辰不讓他進屋便罷了, 也叫醒自己一下……
“倒是不怪她, 是爲師自己要在這裡呆着的, 徒兒一向晚起, 師父來這麼早,不過是聞一聞清晨的風。”葛遙說罷臉上帶着瀟灑的笑容, 似乎完全不在意。
儲凝一聽,頗有些懷念道:“師父這話甚是熟悉啊。”
葛遙微愣,而後眼底浮起暖意,面上有幾分懷念道:“自然。”
兩者說完心照不宣的對望,而後微笑,只要這般,兩人都明白,昨日的事情算是過去了。這是儲凝和葛遙的默契,畢竟儲凝和葛遙相識十一年了,這期間儲凝與葛遙呆在一起的日子,不說比莫晞,比儲延儲信還要長。
十一年前,葛遙還是弱冠年紀,那時他在江湖上已經有些名聲。作爲武林世家名門望族,葛遙本在宗家被重點培養作爲繼承人,卻偏偏,他爲人放蕩不羈,端的是瀟灑姿態,不喜歡被世俗束縛,與宗家斷了關係。自己憑藉年少時學的東西,又自創了一套劍法,因着天賦非比尋常,竟然是套絕世功夫,如此,葛遙的名聲漸漸超過葛家的宗家,再有人提起葛遙,只說是劍法第一放蕩不羈的第一公子,不再說是武林世家葛家的宗孫。
葛家宗家的家主極寵愛這個孫子,即便是葛遙做出這樣的事情,也絲毫沒有怪罪,聽聞他闖出一番名堂來更是欣慰難當。只是這老家主死後,新的家主,即葛遙的父親,定要葛遙回來,並且派人抓他。奈何葛遙一向居無定所爲人低調行蹤隱秘,故而屢屢不得手。
葛遙遇見儲凝便是因着這個機緣巧合,那日葛遙的行蹤暴露,連忙使輕功離開住的客棧,看到一處頗大的府邸,心想要躲一躲,便縱身躍了進去。待到追他的人以爲跟丟離開後,他躍到一個院子的大樹上觀察情況,而後頗享受的倚着樹幹休息。
屆時儲相還將儲凝做一般女孩子家家培養,讓她一大早起來學習琴棋書畫。儲凝起得早滿心的不舒服,打開屋子就看到倚靠在樹上的葛遙,有一瞬間,她以爲她看到的是一個散仙,因爲身上那股子氣質,絲毫沒有沾染世俗的塵囂一般的乾淨,那籠袖靠着的隨意模樣更是讓人能放鬆身心的舒服。
“你是什麼人?在那裡幹什麼?”但想明白這人只是普通人後,儲凝的語氣就明顯不善。
葛遙低頭望去,就看到一個五六歲的小丫頭仰頭望着自己,怒氣衝衝的模樣看着頗有趣,便從袖子中抽出手,擡手做出輕柔抓住什麼的動作,勾脣道:“聞一聞清晨的風。”
儲凝歪頭看了他良久,而後擡手做了個示意的動作道:“那好,帶我一起。”
葛遙登時覺得好笑,而後飛身到儲凝身邊道:“好!”
那是兩人羈絆的開始,葛遙這些年總在想,或許從那日起,他就註定不能當個瀟灑自由的人了。無論去哪裡都帶着的小不點兒,三天兩頭闖禍要自己去平息的拖油瓶,儲凝從來不是個省事的主。
其實最後,被束縛的是他的心,原本自由自在的心總是能被輕易綁住。分明一向居無定所卻在景城造了個草屋;分明不愛世俗炫寶的聚會,卻會因爲儲凝想要看就參加……
不得不說,葛遙自認是自負的,但他認爲這無傷大雅,不過,他一直在懊悔自己在這事上自負過了頭。他從儲凝小時候就一直與她在一起,他清楚的知道儲凝的性子,更清楚的瞭解儲凝周圍的男人,也一直明白莫晞不適合儲凝,儲凝亦不會對他有男女之情。儘管他明白儲凝對自己也不是男女之情,但除了儲家人外,他從未想過還有誰能闖進他和儲凝之間。
儲凝和葛遙兩人說笑一陣,楚冠允就回來了,再見到葛遙的楚冠允,面色依舊不善,但看到儲凝坐在石椅上,還是走過去皺眉道:“石椅冰涼,回屋去。”
“關心人的話不知道說的好聽些麼。”儲凝說罷輕哼一聲,身子未動半分。
楚冠允俊朗的面龐上面升起幾分不滿,但更多的是擔憂與關心,走過去直接彎腰將儲凝抱起就往屋裡走,任憑儲凝怎麼掙扎都不動搖。
“允王爺。”看着楚冠允的背影,葛遙出聲,楚冠允腳步停下未轉身。
葛遙語氣帶着輕快:“在下頗希望能添個徒孫,這些日子,可要好好照顧好凝兒。”
楚冠允揹着身子點頭,語氣中帶着篤定:“自然。”說罷獨留葛遙一人。
世人痛苦的原因大都是執念,哪怕葛遙也痛苦許久,就在不久前,他自認爲還小人了一回。但葛遙終究生性放達,拿得起就放得下,儘管內心依舊悵然,卻還是能衷心獻上祝福。
被楚冠允抱在懷裡的儲凝小心的看着楚冠允冷硬的側臉,道:“不生氣了?”
楚冠允:“本王從未生氣。”
儲凝算是知道什麼叫死鴨子嘴硬,便換了種說法,道:“雖然我做女工不是第一次,但是香囊我的確是第一次做。”
楚冠允一聽,心下欣喜,可卻又懊惱自己因爲儲凝的一句話心裡大起大落,面上不變道:“恩,本王知道了。”
後又不放心,補充一句道:“日後香囊只可做給本王。”
儲凝一聽脫口而出:“你要那麼多香囊……”幹嘛……而後看到楚冠允滿臉期待,便吞下了後半句,頗不情願的點點頭。
楚冠允自然是高興非常,將儲凝放到牀上,又給她擺好枕頭,掖好被角,道:“孕吐一過,你又開始不安生,肚子可是一天天見長,你莫要讓本王擔心。”
儲凝見楚冠允說的這般嚴肅,那眼底的柔情實在讓人不好意思正視,便移開眼點頭應下。
雖說儲凝答應了楚冠允,但呆在屋裡幾個月實在無聊。眼下儲凝的肚子已經七個月了,好不容易說破嘴皮告訴秋辰這時候多走動易於助產才能下牀在這走廊裡繞過一圈又一圈。
此時,炎熱的夏日過了大半,秋日將近,風高氣爽,儲凝不由喟嘆這般的天氣適合放紙鳶,又花了好通話才說服秋辰,讓奴僕們將紙鳶放上去,她再接手。
話雖這麼說,但等到紙鳶真到自己手上的時候,儲凝還是忍不住開心的蹦踏,更是不時的放線躍幾步想要紙鳶放的更高些。看的一旁奴僕連連捏汗。
這幅情形被楚冠允的後果,便是楚冠允差人去和楚明宇請假,留在府上不再上早朝,專心看着儲凝,不讓她亂來。儲凝心下可謂糾結,楚冠允的腦筋比秋辰還死,而且倔,沒有一絲漏洞,根本沒辦法下牀。
果不其然,楚冠允在的半個月,儲凝都只能在牀上度過,成日吃了睡睡了吃,楚冠允將公文放到房裡批,還不忘提醒儲凝要按時喝藥,警告儲凝不能把手腳伸到被子外面。
這樣的日子過得太久,以至於楚冠允剛被楚明宇召去皇宮,儲凝就迫不及待的溜出王府。
溜出去的儲凝去賭場找了許久不見的步月,只是雅間們一推開,只見步月與夜昕兩人坐在桌子同一側均是面色酡紅,她便知道來的又一次不是時候。
儲凝不由嗔笑:“我還道許久不見你二人來找我,原來我在府中無趣萬分的時候,你們在這裡打情罵俏,是不是太重色輕友了些?”
步月魅惑的眼珠輕轉,移到儲凝的臉上,語氣中帶着淡淡諷刺:“允王妃挺着個大肚子獨身衝到這裡,看來是在府中受了冷落,纔看不管人燕好?”
此話一出,夜昕面上浮起幾分紅暈,輕聲咳嗽兩下,試圖提醒步月,讓她注意些,只可惜步月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有理會。
儲凝眼珠一轉,故意作了然狀道:“你們進行得很順利麼,看來我是打擾到你們了,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我還是離開吧——”
這陰陽怪氣,長調一拖,夜昕臉上就掛不住了,衝儲凝一抱拳,推說自己有要事處理便走了。
步月在夜昕走後斜眼看向儲凝:“可滿意了?”
儲凝嬉笑道:“女人家家的說話,他一個大男人在場,多不方便。”
兩人相視一笑,剛要打開話匣子,就聽到從樓下傳來不小的聲響,鬧得動靜頗大,步月默不作聲,似是完全不在乎,儲凝卻挑眉壞笑:“怎麼,你的賭場還有人敢鬧事?”
步月冷嗤:“待會兒就安分了,都是些不長眼的。”
儲凝見步月這麼淡定,自己卻忍不住想要下去看看熱鬧,便撐着腰挺着肚子跑到外面去看。
剛出去就看到剛下樓的夜昕站在一樓的樓梯口,因爲前方的路被圍觀鬧事的人羣堵住,他正尋着地方繞出去。
儲凝緩慢走到樓下,用力拍了夜昕的肩膀:“嘿,你家的場子有人鬧事,你不去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