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當賞賜成爲賜婚(五)

當秋辰早早趕來喚儲凝起牀時,一向晚起的她已是坐起身來在自己牀上,裘被緊緊裹在身上,平日璀璨的眸子此時有些失神。

秋辰看着坐在那的小姐,竟是連自己進屋都沒擡睫子看她一眼,搖搖頭。小姐平日裡看起來總是沒心沒肺,即便是婚前也沒甚表現,但秋辰一直都知道,小姐只是喜歡將情感隱藏着,不願給人添麻煩。而無人之時,小姐纔有點即將嫁人婦的模樣,才知道緊張無措。

秋辰也不去喚她,直接走到儲凝牀前,輕聲道:“小姐,該起身了。”

儲凝的頭擡起,眼神聚焦,纔看清面前的人,愣了愣神,而後施施然起身。

秋辰連忙喚了人進來,自己也不停的爲儲凝梳妝打扮起來,嘴上不停:“小姐不必憂心,這次大婚,未來姑爺送來的禮比皇上還重,可見未來姑爺對小姐是上了心的。”

儲凝沒有迴應,只靜靜讓人爲自己梳着頭髮,頭皮傳來一陣酥麻,儲凝眨巴下雙睫,轉頭看向身後的秋辰,眼睛纔有些神采。

“秋辰,我今日……便要嫁人了?”半夜醒來,儲凝想了許多,作爲從二十一世紀來的靈魂,重生在這個世界上,一晃眼過了十六年,從小家裡和和睦睦,她總想這麼在家過一輩子,可如今,便要嫁給一個話都沒說過幾句的男人了,她總覺得……不安。

明明前些日子沒什麼,想着至少依照自己的能力,自己現代人的智慧,嫁了人也不過這麼過着,但婚期當真臨近,心下的不安卻不斷擴大,她也不知這不安緣何而來,她對一生一世一雙人是沒有念想的,所以早該做好準備了,可爲什麼,還是這麼焦慮不安……

秋辰停下手中的忙碌,平日裡硬邦邦的語調有些柔和:“小姐,今日便要嫁人了。”

儲凝木然重複:“嫁人啊……”

“凝兒嫁過去後,可要安生些纔好。”

儲凝聞聲轉頭去看,嘴角帶上笑意:“孃親……”

“我來吧,”吳氏接過秋辰手上的梳子,悉心爲儲凝梳着頭髮,嘴上絮叨着,“凝兒過去後切不可像府中這般胡鬧,三天兩頭出門,更不能在夫家面前舞刀弄槍,你那性子這府裡也只有你爹和下人不知道,在夫家面前也須得忍着……”

經自己這麼一說,吳氏便覺儲凝嫁過去當真是受苦受罪,眼眶紅了一圈。

“孃親,放心吧。”儲凝見吳氏又要滴淚,連忙示意一旁的秋辰圓場。

秋辰連忙道:“夫人,今日是大喜的日子……”

吳氏一聽,連忙扯開嘴角努力笑着,手上動作不停,神情動容:“是了,今日是凝兒大喜的日子,爲孃的不該掃興。”

說罷語調愈加溫柔:“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儲凝平日裡最怕的就是孃親爹爹的囉嗦,今日竟也嘴角含笑的安安靜靜的聽下來了,心裡也真覺得吳氏的話就像是古老的咒語一般,一字一句,都是通往未來的祈禱。

待儲凝打點妥當,那廂也遠遠地傳來鑼鼓聲。

鳳冠霞批,芙蓉面,點絳脣,吳氏看着滿眼慈愛:“我家的凝兒,定是全景城最美的新娘。”

喜帕蓋面,儲凝被吳氏牽着到門口。

打開門,儲凝因喜帕遮面,只看得到人們的鞋子,看到眼前那兩雙精緻長靴,儲凝便知是二哥與爹爹。

丫鬟們均是喜笑顏開的來接新娘,走到府門口,看到那數不清的腳,便知儲家上下皆已守侯在那,送她出門,這樣的陣仗,儲凝一面覺得誇張,一面覺得溫暖,甚至,平靜了一些。

儲家大門緩緩打開,早先也猜想到權勢滔天的允王迎親隊伍會很華麗,可儲家人看着門外這一幕,皆只可用目瞪口呆來形容。

一夜之間,丞相府門外多了條望不到邊際的“紅色小路”,滿地的紅花,從儲家蔓延到街道的盡頭,應是一直延伸到允王府,允王府與儲家雖說距離不遠不近,卻要經過皇都幾條繁華街道,這般浩大的工程,令人認識到允王對其新王妃的重視。

被這紅豔豔的“地毯”吸引,周邊已是人頭攢動,他們何時見過如此盛大的婚禮?讓人一面感嘆着丞相家的小姐果真命硬能撐到大婚之時的同時,也不由得爲允王的用心豔羨。

在迎親隊伍前,楚冠允意氣風發的坐在馬上,眼睛直直望着他的新娘子。

長髮一絲不苟地綰起,身着直裾式大紅喜袍,腰身束起,腰間佩帶着玲瓏玉帶,玉帶之下垂着細密的流蘇,那冷峻的面孔,在這大紅的喜慶之中,也帶上幾分暖意,顯得光彩奪目。

百姓皆是引額,想要見一見,訂了三次親均沒見過尊顏的新郎。

見儲凝由人牽着出了出門,楚冠允翻身下馬,行到儲凝面前站定,眸中帶着情意,令一旁的儲政德與儲信微愣,心下疑惑着。卻見楚冠允伸出右手,將儲凝的手接了過去。在楚冠允的帶領之下,走向那停在一旁豪華的紅色八人大轎。

“小心。”耳邊傳來男人低啞的聲音,儲凝還沒反應過來,便感覺到頭頂上溫暖的觸感。

原來是儲凝入轎時頭低的不夠,快要撞到轎頂,楚冠允便用左手擋住防止儲凝碰疼。

儲凝愣神片刻,才感覺到抓着自己的手掌寬大粗糙,卻溫暖的令人安心,微微晃頭丟開這莫名的想法,儲凝抽出自己的手,低聲道:“謝謝。”

隨即,喜轎被站定的八名壯碩的轎伕擡起,身邊的鑼鼓聲再次響起。

楚冠允也翻身上馬,爲身後的迎親隊引路。

行經幾步,路邊竟有拿着花籃的孩童將花瓣揮向空中,頓時,空氣中飄散着陣陣花香,花瓣漫天飛舞,奉啓國百姓不曾見過這麼奇怪的婚禮,但覺這婚禮真真是盛大華麗,不禁紛紛咋舌,呼喊聲一片。

不遠處的屋檐上,葛遙立於其上看着這一切,眼神幽深,與平日裡的不羈相較,如今的眼神倒像是受了傷的鳥兒,全無半分的瀟灑。

百姓們看不到,但坐在馬上登高望遠的楚冠允卻看見的葛遙,微微仰頭與他對視,楚冠允見那人眼睛眯了眯,而後轉身跳下了屋檐,消失不見,便也不再去想,只是嘴角微抿,似是有些不愉快。

坐於轎中的儲凝看不見外面宏大的場面,可聽着那久久不息的聲響,心下奇怪,便掀起喜帕,偷偷撩開轎簾,露出一個小縫,這一瞥,便是萬分震撼。

奉啓國生活多年,東西南北四處都去過,她很肯定,沒有人用過如此現代的婚禮方式,楚冠允……是如何想到的?

但儲凝的疑惑也只一瞬,便被那轎簾一角瞥見的鮮紅世界與鼻尖縈繞的花香迷惑,這,便是她的婚禮……

久久未緩神,轎簾已被掀開,一雙大手伸到儲凝眼前,儲凝擡眼,便見到略詫異看着自己一身紅袍的楚冠允,纔想起自己的喜帕掀起還未放回,不由羞紅了臉,一把扯下掀起的喜帕重新蓋好,纔將手放到楚冠允手上,心下叫慘,看來剛開始便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放下喜帕的儲凝沒有看到,詫異過後的楚冠允現在正滿眼的寵溺與驚豔,心下慶幸自己方纔整個身子擋住轎門,纔沒有叫人將他的新娘子看了去。

略略捏緊掌中的小手,楚冠允牽着儲凝一步步,步入允王府。

允王府也看得出經過了一番整修,煥然一新,滿目皆是紅。此時賓客迎門,官場及商界皆來了不少人。

楚冠允執起儲凝的手,來到禮堂正中。

拜過天地後,儲凝被帶入洞房,楚冠允則留在禮堂陪伴賓客,允王府應是極大的,儲凝被帶着走的都快無力了才能坐下,喜房中,已然聽不見外面熱鬧的喧囂。

秋辰輕聲扣門,進屋,滿眼欣慰:“王爺約莫是極重視小姐的,日後小姐在這府裡至少不會難過。”

儲凝並不言語,良久才低聲道:“因爲我是第一個活到成親時的允王妃吧。”

秋辰皺眉,總覺允王絕不會是因此原因而弄得如此陣仗,方纔看允王小心翼翼牽着自家小姐,滿心滿眼只有自家小姐的模樣,難道允王與自家小姐從前認識?

夜間的景城街上,路上行人三三兩兩,一個不大的酒館內,葛遙跪坐在桌前,桌上地上擺滿大大小小的酒罈,即便是醉酒,葛遙也不帶一絲頹廢之感,反倒讓人覺得心疼。

“看到今日允王成親沒?那陣仗,真是浩大!”酒館中一人酒氣熏天,誇張的做着動作。

“當然看到了,等到我日後成親,也要弄成這般!”另一人豪氣的回道。

“你?”前者那眼睨着他,而後嗤笑一聲,“就算你娶了個天仙,也沒錢辦成這般啊!”

“你讓我想一想還不行麼!”

……

葛遙聽着酒館裡人們的對話,低頭自嘲的笑一聲,而後冷聲道:“偏偏今日,不想聽你們這些人碎嘴……”

說罷抽出身旁的劍,帶着內力的揮向那桌說話的人,桌子登時裂開,兩人酒還未全醒,看向葛遙,破口大罵起來:“找事是麼!”

“滾。”葛遙說完又一揮手,說話的那人身上的衣物碎成屑,一股涼意襲來,那人終於酒醒,慌忙與友人逃走。

其他桌的客人見了,連忙扔下銀子離開了,掌櫃也只敢躲在櫃檯後不做聲,心想今日這是走的哪門子黴運,招來了尊大神……

葛遙晃着手上的酒罈,仰首大口喝起來,後來乾脆將酒罈置於頭頂傾倒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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