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此輪到魯妙子一臉茫然,皺眉道:“我倒想不到這道理和武功兩者間有什麼關係。”
黃逸笑道:“哈哈,先生無須理會他。我這兄弟雖剛習武半載,卻對任何所學都癡迷。而他最厲害的,便是能心無旁騖,將所有所學融合貫通。”
王雄誕憨厚笑道:“小子平時最怕勾心鬥角。有那些時間,還不如靜下心來,好好思考所學的東西哩。”
“那你到底領悟了什麼,不如說出來,我們一起參詳。”魯妙子問道。
王雄誕道:“以決鬥者本身而言,氣發則爲竅。若此竅被破,任是宗師之輩,亦必死無疑。看真氣遊走全身時,此竅亦不斷轉移,就如這‘遁去的一’,隨天數不斷變化那樣子。”
說白了,就是人體周身共七百二十處穴道。真氣運轉之上時,那便是氣門竅穴。因真氣不斷運轉,竅穴便會變動位置。
若平時穴道被封,便會阻攔真氣運行。倘若真氣正在運行之時,而氣竅被封。便可直擊根本,令真氣潰散。所謂的竅門,便是罩門氣門所在。
魯妙子愕然瞪了他半晌,嘆道:“唉!我常自詡聰明過人,只因所學太博,未能專志武道。豈知今天見到你,才真正明白什麼叫武學上的絕世天才。”
以往的決鬥中,皆以刀劍等武器取敵性命。何曾想過,還有人能開闢出一條嶄新的道路。以破敵氣門這樣一招。
王雄誕不好意思的道:“我只是隨口亂說,未必實用。不過這有趣的道理,我必須和小棱好好研究,先生不會介意吧!”
魯妙子發了一會兒呆後,道:“我怎會介意呢?剛纔你似乎仍意猶未盡,可否再說來聽聽?”
自己理論被認同,王雄誕更爲興奮道:“剛纔只是以人身本體氣竅而論;若在招式上,則有最強和最弱處,亦隨招式變化流轉不停,如能避強擊弱,就是最厲害的制敵手法。”
魯妙子皺眉道:“這方法對付一般高手猶或有效,可是像妖婦祝玉妍那類高手,保證絕無至弱之點可尋。”
王雄誕卻不以爲然道:“她絕非是沒有至弱之點,只是至強至弱能合而爲一,使人無跡可尋罷了!假設能先一步找到其下招變化,從使她擊在空處,亦可使其露出最弱的一點。任何招式在收式之時,定是最弱之時嘞。”
“原來如此!”魯妙子拍手讚道:“這便是南陳劍聖‘弈劍術’的精要所在。猶如博弈之時。若你能猜出對方下一子的落子處,便能避強擊弱,亦或阻斷對方走勢,逼迫對方應子。使其不知不覺行露出破綻。”
魯妙子對王雄誕的悟性已經目瞪口呆,好半晌纔回過神來。轉向黃逸問道:“你又領悟了什麼呢?”
黃逸無奈笑道:“小子悟性不如雄誕,聽他所言已是受益良多。但我總覺得,還是少了什麼。該如何說呢?”
黃逸沉吟了一下道:“雄誕能將這‘遁去如一’融合武學,未來定能踏足武道巔峰。可我覺得,這遁去的‘一’,不應該只在對手的身上尋找。自己身上亦該有這遁去的‘一’。但……我身上遁去的一,又是什麼呢?我有種感覺,只有找到我自己身上的‘一’,我的人生才能圓滿。”
“不錯!”魯妙子苦笑道:“單憑你能想到要從自己身上尋找這個‘一’,就足以證明你的悟性並不比小雄誕的悟性差。只是尋找他人的‘一’自然不易。可要尋找自己的‘一’,又豈會簡單呢。”
“那前輩可曾尋找到自己的‘一’呢?”黃逸問道:“若前輩能指點一二,或許小的也能從中受益呢。”
“唉……”魯妙子嘆了口氣,苦澀道:“老夫十二歲離鄉,直到三十歲,我從沒有一刻不是過着流浪的生活。或許是當時年少氣盛,唯有不斷的變化和刺激,才使我享受到生命的姿彩。到三十年前慘敗於妖婦之手,這才安定了下來。原本以我的傷勢,豈能活到我這般歲數……全因我……”
王雄誕不解的問道:“先生,您怎麼了?”
魯妙子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道:“這三十年來,能使我醉心鑽研的就只有園林、建築、機關、兵器、歷史、地理和術數七方面的學問。”
王雄誕首次聽聞,倒抽一口涼氣道:“這任何一方面的學問,也可令人窮畢生的精力去鑽研學習,先生卻是兼修並顧。真教人難以相信。”
魯妙子眼中射出緬懷的神色,長長吐出一口氣,苦笑道:“其實園林和建築之學,本非老夫鍾情的物事,只因輸了一盤棋給青雅,才被迫得要履行賭約,爲這裡建園造林,設計樓閣。若非能寄情於此,爲了這承諾。老夫可能早因悔恨與傷勢攻心,而傷發身亡了。”
“也正因此,老夫最近舊傷復發。往事一一浮現,方纔發現,老夫這缺失的‘一’,一直就在身邊。只可惜,已力不從心,只能成爲遺憾和悔恨了。”
兩人不解。自始至終,仍不明白魯妙子若說的。他缺失的‘一’究竟是何物?
魯妙子沉吟片晌,忽地似若虛飄無力的一掌拍在臺面上。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堅硬的桌面卻清楚現出一個深刻的掌印。
魯妙子悔恨道:“老夫所遺失的,全在這一個‘情’字。直至近日,我才明白,什麼男兒大業,意氣風發。都只是過眼雲煙,怎及得上你深情的一瞥。若非你讓我拼命活着,拼命履行賭約。我豈能活到現在。”
黃逸兩人再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年邁老人。卻只能看着他悔恨傷心。
但也首次明白過來,魯妙子和城主商青雅之間定是有一段不尋常的關係。
魯妙子雖因被傷勢折磨多年,臉上看起來比一般六十歲的人要蒼老。但仍可看出他年輕之時定是俊美非凡。
加之當時魯妙子意氣風發,又有絕世才華。商青雅與之朝夕相對,爲他淪陷也並非沒有可能。
黃逸在飄香號見過商青雅。對方雖只有四十多歲的樣子,高貴典雅。可在這年代,男子比女子多上十幾歲,也是非常尋常之事。
若說兩人之間有非比尋常的情愫在,也並不是不可能。
沉默了很久。魯妙子纔打破沉寂,啞聲道:“我時日不多了,許是看開了。你們現在已經能把握到這道理的精要,我大可以一股腦兒傳你們如何把這玄妙的理論用於園林、建築、機關等諸學問上的法門了。”
黃逸跟王雄誕離開魯妙子的小樓時,差點要狂歌一曲,以宣泄心中激動之情。
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指的大概就是剛纔的情況。
很多平時苦思不得的東西,本來模模糊糊的意念,忽地豁然而通。就像焰陽驅走了烏雲,現出萬里晴空。
這“遁走了的一”將會使他們終生受用不盡,比學曉什麼絕技招式更厲害。
踏入後院門時,兩人心中忽現驚兆。那是被人在暗中窺視的感覺。兩人立時從玄妙的奧理返回現實來,收攝心神,同時斂起真氣,以平常人步伐的輕重朝臥房走去。
兩人尚不清楚,暗中窺伺他們的人到底是飛馬山城己方的人,還是宇文閥的細作。亦或者是那剛進飛馬山城的李閥之人。
畢竟,李閥小姐要在山城待一段時間。李閥的護衛肯定也要做好防衛工作。
而闞棱則絕無可能。
若是闞棱見兩人回來,絕不會躲在暗處窺視。早已大搖大擺的出來跟他們吹噓今日偷會那李閥小姐的過程。
忽的,兩人對視一眼。皆將真氣內力佈滿全身。
就在同時,一道劍氣迫體而來。兩人在剎那的光景裡,已看到偷襲者竟是國色天香的商秀珣,而此一劍雖聲勢洶洶,卻仍留有餘地,非是要取他們小命。
“啊!”的一聲,劍鋒抵在王雄誕咽喉處。商秀珣臉若寒霜的立在他前方,冷冷道:“你剛纔到哪裡去了?”
王雄誕運功收去臉上的血色,裝作一臉煞白,魂飛魄散的顫聲道:“我們只是到後崖的小亭納涼談天罷了!”
商秀珣轉頭看向黃逸。
黃逸點頭說道:“場主明見。我們的確只是到後山隨便逛逛。而且我說過,我這兩位小兄弟都是巧合纔來到飛馬山城。並非是奸細。”
商秀珣半信半疑的瞧了黃逸一眼道:“你先把燈剔亮再說。”
黃逸依言照辦。
隨着油燈亮起,視野隨之開闊。
兩人這才發現,屋內除了他們三人,還有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大漢。
而他此時正一手撫在刀把處,一手壓着被捆的五花大綁,封住眼嘴的闞棱。
王雄誕大吃一驚,失聲道:“小姐!”
商秀珣冷冷的打量他。冷哼道:“還要狡辯麼?”
“場主大人,這其中定有誤會。”黃逸急忙開口求情。
“誤會?”商秀珣瞪着他道:“你可知兩人皆有二流高手的實力,卻假裝不會武功?剛那一劍,我雖非要至他死地。但若他沒有把握能應付,又豈敢不躲不避?”
商秀珣這一劍雖然沒有全力施爲,但至少也是偷襲而來。若兩人相差不多,王雄誕至少也得有些本能反應。
可王雄誕非但不躲不避,更是裝出一副不會武功的樣子。這不正是現實版的此地無銀三百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