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樵聲吃好飯回房間的時候，趙漁鳴已經洗好澡了。
牀頭櫃上放着半杯吃剩下的果凍，顯然這小傢伙又沒管住自己的嘴。
沒管住嘴的小天師正盤腿坐在牀上，結了手印在冥想修行。
閉着眼睛的趙漁鳴頭髮還溼着，貼在臉頰上更襯得他膚色白皙。天師趙家年輕一代中最受關注的小傢伙有點兒貪嘴，定力也不夠強，但在天賦之外，他的確也付出了相當的努力，所以纔有如今的成績。
身上水汽騰騰的趙漁鳴白得像塊玉石，雖然所處環境完完全全是一片俗世景象，但當他盤起腿來閉上眼睛，年紀輕輕卻真的有仙風道骨的氣質，比他哥哥像個修真者多了。
趙樵聲瞅了他一眼，沒出聲，輕手輕腳任勞任怨的把另一張牀給鋪好。然後拿起自己弟弟吃剩下的半杯果凍幾口吃光。
吃完覺得味道不錯，掃描包裝加了購物車。
趙漁鳴打完坐睜開眼，起初無論是表情還是眼神，都是寧靜到超然物外的，他維持着這個表情，很自覺的爬到了另一張牀上。
這個過程讓他從修煉中徹底脫離，小少年的眼神恢復了一貫的活潑，他伸手往牀頭櫃上摸，什麼都沒摸着：“……我的果凍呢？被你吃了？”
翹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趙樵聲從喉嚨裡發出懶散的聲音：“嗯哼。”
“怎麼會有搶弟弟零食的哥哥，我真是不幸。”趙漁鳴裝模作樣的捧着心口，“我好可憐！”
趙樵聲嗤笑：“小可憐的零花錢比我當年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趙漁鳴振振有詞：“時代不同了，通貨膨脹好嘛。我現在買一盒果凍的錢，你小時候能買五六盒。”
趙樵聲：“你對我們的年齡差可能有點誤解。現在一盒果凍的錢，在我和你一個年紀的時候最多隻能買兩盒。”
趙漁鳴：“翻倍了還不厲害嗎？所以現在做生意的人太能賺錢了。”他說着說着話鋒一轉，“所以哥，你打算拐走一隻老闆嗎？”
“只？”趙樵聲隨手丟了個沙琪瑪到他頭上，“什麼用詞。”
“不否認就是承認了哦？”趙漁鳴接住沙琪瑪，沒讓它捱上腦袋，“但是哥，你知道魏老闆的真實身份嗎？”被作爲接班人培養的趙漁鳴知道的不少，“我覺得，他和特勤八組也太熟了吧？”
趙樵聲把在看着的獵人任務榜按滅，很認真的對趙漁鳴說：“我大概知道。但你不要亂猜，雖然這麼說你可能不高興，但你確實還小，不該知道太多，太危險了。”
雖然一直被家裡保護得很好，但趙漁鳴清楚什麼是危險，這次吃癟的經歷更讓他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趙漁鳴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熊孩子，趙樵聲的語氣告訴他這不是在開玩笑，於是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還有就是……”趙漁鳴猶豫着，“你知道的，我肉眼就能看到人身上的‘氣’，魏延川魏老闆他的氣息，看上像個將死的人……這你知道嗎？”
趙樵聲垂下眼：“我知道。”
趙漁鳴盯着他的表情看了會兒：“……哦。”
“如果你看到了什麼變化，記得及時告訴我，謝謝了。”
趙樵聲的語氣太正式了，趙漁鳴不習慣的撓頭：“真是的，客氣什麼。”
零食太美好，趙漁鳴想在這裡賴幾天再回家，趙樵聲也沒提這茬。一方面覺得沒必要把他管太嚴，家裡的修行是真的累，偶爾放鬆下也是應該的，另一方面，趙樵聲也想讓借他的眼睛觀察魏延川的狀態，畢竟魏延川就要進行心理測評了。
被哥哥非常正式的拜託了，第二天趙漁鳴於是有意的觀察起魏延川來。
魏延川當然有感覺：“怎麼了？”
趙漁鳴不知道怎麼回答，趙樵聲一拍他後腦勺，把他腦袋按下去：“看你帥啊。”
魏延川笑：“帥要看你哥。”
趙漁鳴表示：“嘔——”然後他偷偷的給哥哥使眼色，魏延川身上的“氣”和昨天的的確有變化。
趙漁鳴告訴趙樵聲，魏延川在緊張。
魏延川對微表情和小動作的控制都非常完美，表情和行爲沒有一絲破綻，但他顯然控制不了自己根本看不見的“氣”，趙漁鳴一眼就看了出來。
趙漁鳴彙報完情況就回房間了，吃了太多零食的他終於有了負罪感，要抓緊時間修煉。
趙樵聲看了下時間，正巧八點半：“你的醫生會準時到嗎？”
“會的，她一直很準時。”
“一直？你的體檢都是上門.服務？”
吃完早飯，又翻開了專業書的魏延川將視線擡起來：“當然不是了，但體檢總要排號候診，前面人多了就診時間經常就會往後拖，但毛醫生很準時。”他說，“雖然龔正特地來提醒我，但我也算是個聽話的病人。”
趙樵聲覺得他的用詞有點刺耳：“你不是病人。”
魏延川笑了下：“行，聽你的。”
魏延川表現得越正常，趙樵聲就覺得他越不正常：“你在緊張。”
魏延川翻書的動作頓了下，倒也承認了：“怎麼看出來的？”
趙樵聲的判斷不完全基於趙漁鳴給出的信息：“這本書就是你昨天晚上看的那本吧？上面一堆我看不懂的符號。你看得不該這麼快，而且你的運算程序呢？”
魏延川機械的翻書分散注意力，什麼都沒看進去。
九點，醫生毛夏雨就該到了。
趙樵聲問他：“你真的不用我陪？”
魏延川合上了書，都沒添加新的書籤，的的確確什麼都沒看進去。他看着趙樵聲：“就是常規體檢，有什麼可陪的。我緊張的，是結果。而結果，是沒法當場出來的。”
纔不是。趙樵聲心想，常規體檢全都是立即出結果的，又不是在大災難前的地球時代。現在要等結果的，都不是常規項目。
但他聽出了魏延川話裡的拒絕。
於是他站到魏延川面前：“那要不要我給你點鼓勵給你點勇氣？”
坐着的魏延川仰頭看他：“怎麼給？”
“你先站起來。”
魏延川依言站起身。
趙樵聲往外看了看，便利店裡沒客人，便利店外也沒有路人，更沒有準備着要進來的潛在客戶。
魏延川看他的模樣，笑：“你怎麼給個鼓勵都緊張？”
趙樵聲轉回頭，張開雙臂擁抱了魏延川：“因爲是這樣的鼓勵。”
魏延川呆了一下，然後才擡手回抱，圈住他的後背：“……你真暖和。”
趙樵聲的體溫要比在向吸血鬼轉化的魏延川高很多。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擁抱，共事慶功時他們有過握手也有過擁抱，還有兼有發泄與興奮的大喊大叫，他們有過更加激烈的情感碰撞，如今回憶起來居然恍如隔世。
小小的便利店裡，他們安靜的擁抱，脈脈溫柔。
“有沒有感受我傳遞給你的力量了？”趙樵聲感受到了魏延川刻意壓緩的呼吸。
而魏延川感受到了趙樵聲一聲快過一聲的心跳，咚咚咚，是那麼的有力。
“你知道嗎？這樣很危險。”魏延川說着危險，卻沒鬆開趙樵聲，“你就不怕我控制不住咬你？”
“爲什麼要怕？”趙樵聲笑着，“咬了我你還能不負責嗎？”
魏延川無聲的笑了下，沒有回答。
8點55分，一輛白色懸浮車停在了便利店前的泊車位上，金髮碧眼的醫生下車後在門把上按了一下，“滴”一聲指紋掃描通過，車上了鎖。
這居然也是輛非電腦控制的手動版。
金髮碧眼的醫生身材火辣，天氣熱，她就穿了條黑色吊帶裙，更顯得凹凸有致。
高鼻深目的醫生非常自信，大方展示自己的美，外放的姿態幾乎帶上了一種侵略性。
但她裙襬過膝，下車後往肩上裹了塊素色絲巾，毫不突兀的過渡到了一種收斂的姿態，給人柔和的感覺。
“上午好，魏老闆。”毛夏雨踩着雙平跟涼鞋進來，腳步聲很輕，以放鬆到散漫的姿態向魏延川打招呼。
趙樵聲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他覺得毛夏雨對魏延川的稱呼從“魏隊”變成“魏老闆”並不是無意識的隨意行爲。
“上午好。”
“放輕鬆。”毛夏雨將便攜醫療箱擱在收銀臺上，“在哪裡開始？”
魏延川示意了下二樓：“有個空房間。”
毛夏雨點頭，將看上去挺重的醫療箱提起來：“那我們現在開始？”
說話的時候，她看了眼趙樵聲，他一直站在旁邊聽着，卡在了一個似近似遠的位置上，讓人摸不準他到底要做什麼。
趙樵聲自然察覺到了毛夏雨的打量，他也順着魏延川的動作往樓上看了眼：“我去看着趙漁鳴。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喊我一聲。”
說完，他衝兩人點了點頭，先一步上樓了。
毛夏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轉頭衝魏延川挑起眉毛：“他看上去很不放心，是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麼嗎？”
不等魏延川回覆，她又把箱子放到了桌上，環抱雙臂，一隻手的手指在另一手的胳膊上點着：“但我現在倒是擔心他想對你做些什麼了，魏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