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五六點鐘的光景，依然強烈的陽光因爲角度變化從白熾偏轉向橙，又熱烈又溫柔。
懸浮車鍍了深色的玻璃膜，車窗搖下的時候，斜切進去的陽光留下了鮮明的光路。
魏延川在明與暗的碰撞中微笑說話的模樣，既含着一股脈脈溫柔，又帶着一種難言的震撼感。
趙樵聲看着他，一時間腦中空白，就那麼愣在了原地。
另一邊趙漁鳴已經打開後排車門坐上去了：“哥你還想在這裡待多久啊？”
趙樵聲醒過神上車。等車開始向前進了，他才漸漸回了魂：“到底是怎麼回事？”
魏延川回答他：“你弟弟是龔正帶過來的，他們兩個是怎麼碰上的我不清楚。後來龔正告訴我們你被他帶走了，正好有血親在，於是我們就過來撈你。”
魏延川的解釋很簡單，趙樵聲還惦記着源石的事情，但趙漁鳴在，他不方便問這個。於是他索性問自己弟弟：“趙漁鳴，我記得你應該回去繼續修行了？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怎麼遇上的龔正？”
“我是出來做任務的，尋寶任務。”趙漁鳴嚅囁着，小大人的氣場一下子低下去，“爸爸伯伯們都覺得價格太低了，不肯出手，我看了任務介紹，覺得不算難，而我又還沒出師，我自己覺得那個價格對我來說還是挺合理的。VT-79我沒來過，就想着來玩一趟也好……於是就來了這裡。”
“尋寶？”趙樵聲覺得匪夷所思，“在這麼一個安置空間裡？”
趙漁鳴是做過功課的：“這裡有一片很大的樹林，其他次空間沒這麼大的。那片樹林一直禁止開發，歷史有幾百年了，的確有可能生出些東西來。”
他頓了頓，看趙樵聲沒有繼續問，就接着說了下去：“剛開始一切正常，就是在一片叢林裡各種定位。唯一讓我覺得奇怪的是，明明可以藉助無人機來看地形，他們卻不肯用。”
“結果……結果後來被抓了我才知道那裡是管制區！我還以爲真的是因爲有什麼天材地寶出世搞得磁場混亂，所以我終端才老是沒信號呢！”
趙樵聲：“……你出來前長輩們都沒說什麼？”他覺得家裡對VT-79的情況應當是知道一點的，畢竟因爲手握天師法門，趙家和議會一直有聯繫。
說到這個趙漁鳴就覺得委屈：“有啊，家裡人在勸啊，說價錢不對地點不對的都有，然而全被老爸攔下了，說既然我想去就讓我去吧，要相信孩子的判斷，讓他自己去闖一闖。”
“被抓的時候我簡直是傻了好嘛，那幾個傢伙是想借天師的手去破譯管制區的秘密嗎？那我豈不是也犯法了？”
好在後來的詢問中發現他們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傻乎乎的趙漁鳴完全是被坑了。
按理說就算是不知情，但趙漁鳴畢竟去了不該去的地方，也是該受到相應的處罰的。這處罰在兩可之間，找人稍微打個招呼就能免去。
但趙漁鳴覺得丟人，拒絕向家裡求援，倒是龔正在聽下面人彙報的時候，從名字裡察覺了他和趙樵聲的關係，覈對身份ID後做主把人給放了，並順手給捎到了魏延川的便利店裡：“在這裡乖乖等你哥，別瞎跑了。”
龔正到的時候，捆了一羣獵人的魏延川正準備給他發消息，看見他自己出現不由的笑了：“來得正好——”他見過趙漁鳴的照片，“這是……趙樵聲的弟弟？”
趙漁鳴滿臉茫然：“你認識我？”
魏延川讓龔正趕快去獵人工會，那裡估計要打起來：“你去吧，這孩子我來照顧。”
龔正對着魏延川敬了個禮，轉身就走，趙漁鳴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都懵了：“他，你……”小少年想問爲什麼特勤八組會對魏延川敬禮，卻發現自己連魏延川的名字都不知道，然後又想是不是八組和便利店一直都是這麼相處，自己問出口會不會顯得太傻太幼稚？
於是他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能說出來。
魏延川刷了包薯片，撕開遞給他：“冷靜冷靜。”
小天師的眼睛刷一下亮了：“我、我去買瓶可樂，你要嗎？”
然後就着可樂和薯片，魏延川簡單解釋了自己和趙樵聲的關係，並獲得了趙漁鳴的信任。
趙樵聲弄明白了前因後果，便利店也到了。魏延川進門後扔了只莖上還有兩片葉子的新鮮柚子給他：“你最近有點倒黴啊，洗個澡去去晦氣。”
趙樵聲覺得好笑：“你還信這個？”
趙漁鳴撲向吃了一半的巧克力，在家裡他很少能吃到零食，這回能在要啥有啥的便利店裡待着幸福到冒泡，他從一個專業天師的角度向趙樵聲強調：“真的有用的哦。”
趙樵聲顛了顛手裡的柚子，看了眼恨不得把自己埋在零食堆裡的弟弟，提醒道：“悠着點，回去被發現吃了太多零食有你好受的。”
天師修行講究清淨無求，趙漁鳴天賦高，有點兒求也不影響修煉，又到底還是個孩子，家裡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過分了就不行了，課業會成倍的變多。
趙漁鳴哼唧一聲，背過身去不理他。
趙樵聲把柚子頂上的葉子揪下來，將果實拋還回去：“葉子就夠了。”
魏延川擡手接柚子，冷不防肥啾從不知哪裡衝出來，往上面一撞。毛茸茸的小鳥力道不小，嫩黃的腳爪子抓力更可怕，爪尖一蜷，就插了.進去，把比它大了好幾倍的柚子牢牢扣住了。
它撲扇着小翅膀，晃晃悠悠的抓着柚子飛到魏延川面前，邀功似的對他“啾啾啾”。
魏延川撓了撓它，把柚子從它爪子上救下來，按了幾下桌面，法陣浮出，開始去柚子皮，分果肉。
趙樵聲回憶着剛剛肥啾飛出來的方向：“你出門的時候沒帶它？”他補充，“有點危險吧？”
和海盜交易時魏延川可是帶上了肥啾的，而那隻小鳥也的確起到了作用。
“它也是要放假休息的。”魏延川這樣回答，“而且不是有你弟弟在嗎？”
趙漁鳴咬着甜食含含糊糊的說：“對啊對啊，我在啊。”
趙樵聲睨他一眼，問魏延川：“你覺得他靠譜嗎，那麼好騙的啊。”
趙漁鳴炸了：“哇靠！你說啥！”他結結巴巴，“我、我不就是稍微單純了點嗎！”
趙樵聲：“呵呵，你還好意思說。”
魏延川沒回答，只是笑，遞柚子給他們吃，是剝開了囊瓣上白膜，直接露出了一絲絲的果肉的那種：“嚐嚐甜不甜。”
趙樵聲就着他是手扒了一段果肉塞進嘴裡，豐沛的汁水充盈口腔：“甜。”
而在吃巧克力的趙漁鳴嚐了一口，表示：“好酸……”
趙樵聲笑：“吃那麼多巧克力，你當然吃不出柚子的甜味了。”他又在桌上挑了瓣柚子，剝開後掰了一截，很順手的塞進了魏延川嘴裡，這纔拿着剩下的果肉，以及那兩片柚子葉往樓上走：“我去洗澡。”
魏延川嚼了嚼嘴裡的果肉，扭頭對趙漁鳴說：“水頭不錯，但……的確不算甜。”
趙漁鳴把最後一塊巧克力塞進嘴裡，吮着手指看了眼趙樵聲上樓的背影，又看了眼魏延川，露出了帶着孩子氣的狡猾神色：“我哥啊，說謊話從都是有理由的哦，魏老闆。”
魏延川也往樓道看了眼，趙樵聲的背影徹底看不見了。他笑着看趙漁鳴：“你這個小傢伙，話裡有話嘛。”
趙漁鳴驕傲臉：“我又不傻！”
魏延川戳他痛腳：“所以怎麼就被坑了呢？”
趙弟弟哇哇叫：“啊啊啊，魏老闆你也好討厭！”
便利店一共兩間客房，其中一間要留給即將到來的毛夏雨醫生，趙家兄弟於是只能擠一間。
趙樵聲溼乎乎的洗好澡出來，趕趴在沙發上玩終端的弟弟去洗，自己從冰箱裡摸了罐啤酒，一邊喝一邊往外走。
魏延川房門開着，便利店老闆陷在寬大柔軟的靠背椅裡，正在看電子書。又是那本深奧的專業書，被打開的運算界面懸浮在半空中，上面的數字不斷跳動。
趙樵聲在魏延川房門前站定的時候，後者正從運算界面中截取數據，拖到右側的記事本里。
趙樵聲在門上敲了敲，吸引魏延川的注意力：“魏老闆，我有個疑問，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解惑？”
魏延川轉過轉椅：“什麼疑問？”
趙樵聲問得很直接：“你真的有渠道能弄到源石？”
魏延川側後方的運算程序慢慢停了下來，懸浮的光屏如同背景光，將魏延川突顯出來，他問趙樵聲：“你想要？”
趙樵聲倚在門框上，手裡捏着罐啤酒就像大街上吊兒郎當的無業人員一樣：“論壇上的懸賞真的挺吸引人的，不是嗎？”
“可以是可以。”魏延川從椅子上站起來，回身將運算界面關閉，“但我能申請到的量非常少，而且審批流程很長，不能確定什麼時候能送到。”
趙樵聲擺手：“審批這個詞聽上去就讓人頭大。還是算了吧，正規渠道弄出來的東西，流到獵人手裡說都說不清。”
他就像是突發奇想的隨口一問一樣，很自然的換了話題：“晚飯吃了嗎？”
魏延川看了眼時間：“還沒有，一起？”
趙樵聲點頭，往走廊上去：“吃什麼？”
魏延川跟着往外走：“你弟弟呢？”
“不帶他，他吃了太多零食了。”趙樵聲解釋道，“他是要學着辟穀的。”
他們不可能把趙漁鳴一個人扔在便利店，晚飯就在一樓的用餐區點了點吃的。
沒吃完的大半個柚子就放在餐區桌上。
魏延川看見了它：“我覺得這隻柚子真的不甜。”
趙樵聲低頭扒飯，一聲笑從食物的馥郁香氣裡滲透出來，他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