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可能的事情很快成爲了現實。
大鳥一邊圍着水泥廣場盤旋一邊降低高度，霍恩已能看清上面探頭張望的駕駛者。人造之物的體積比馬車還要大，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這樣沉重的東西究竟是如何像鳥兒一樣漂浮在空中的。
其他人大抵也懷着同樣的念頭。
當鐵鳥咆哮着掠過廣場上空時，甚至不少工人跪倒下來，做出了祈禱的姿勢。
就算是神蹟，恐怕也不過如此了。
“你的姐姐安德莉亞就在上面，”這時霍弗德.奎因又補充了一句，“而她信中提到的出發日期是昨天。”
霍恩好半天才理解到“昨天”一詞的含義。
反應過來的一瞬間，他感到背後的寒毛都立了起來。
千里之外，一天即至？
「現在，這個臨界點已不復存在」——父親的話重現耳邊，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麼可笑。
人造鐵鳥一架接一架的滑落地面，當安德莉亞走下座艙時，霍弗德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
一場專門爲灰堡女巫準備的洗塵宴在城堡王宮舉行，儘管沒有通知任何貴族參加，但來訪客人從天空而降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輝光城。
有太多人注意到了這不同凡響的一幕。
用過午餐，霍弗德總算找到了一個和女兒單獨相處的機會。
令他欣慰的是，這次對方至少願意叫他爲父親了。
“你下午就要離開麼？”霍弗德頗有些不捨道。
“在太陽落山前，我們必須趕到籠山邊境，與第一軍匯合。”安德莉亞點頭道，“如果不是考慮到這是大家的首次跨境飛行，海鷗號本應該在一天內抵達——那樣的話，連吃頓飯的時間都不會有。”
一天橫穿兩個王國！即使他早已從女兒過去的回信中瞭解到了這種不可思議的運載工具，但這話仍讓他感到了不小的震撼。雖然之前教訓霍恩沒有認識到灰堡的變化，可實際上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霍弗德暗自感嘆了番後，才摸着下巴道，“你們其實是故意鬧出這麼大動靜的吧？”
安德莉亞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您看出來了？”
“我總覺得飛機降落並不用盤旋那麼長時間，”霍弗德無奈道，“這樣一弄，只怕南城區的人都聽到了它的轟鳴聲。當然，對那幫近期有些不安分的貴族倒是一個極好的提醒。”
“這只是其中一個考量，另一點則是安撫民心。”她聳聳肩，“我聽說晨曦境內也發現了魔鬼恐獸的蹤跡，如果能讓那些居民知道灰堡軍隊也擁有飛行能力的話，恐慌便不會那麼容易蔓延開來。”
“確實是個一舉多的做法，是那位北地珍珠想出來的嗎？”
“不，是提莉殿下。”
提及溫布頓家長公主的名字時，霍弗德注意到女兒眼中不自覺流露出了一股得意之情，彷彿與有榮焉一般。看來她在無冬還真交到了不錯的朋友，霍弗德心想。他點點頭，換了個話題，“對了，你真沒想過繼承我的位置麼？”
“怎麼又說到這個了？”安德莉亞挑眉，“我不是說過，我對晨曦王位沒興趣麼？難道您對霍恩不滿意？”
“他是一個合格的貴族，對商業也頗具天分，如果只是一個伯爵之位，我想應該沒什麼問題。”霍弗德搖搖頭，“可問題是霍恩也像其他貴族一樣，太看重利益了。家族裡有許多人都無法理解我所做的一切，他們不明白現在的付出，是爲了更好的鞏固家族的地位。”
自從他成爲晨曦之主後，奎因家的人心態多多少少都發生了些許變化，養子也不例外。換作以前的霍恩，決計不敢在自己面前說出「您不像晨曦之主，而像是羅蘭.溫布頓陛下的臣子」這樣的話來。要麼有人在背後慫恿他，要麼就是他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下一任國王。
「陛下」一詞確實讓人心醉，但權力背後隱藏着同等的風險，他不想讓霍恩步安佩因的後塵。
而且還有一點他沒有說出來，那就是以霍恩的身份，只怕很難令另外兩大家族信服。
事實上，洛西家和託卡特家願意支持自己，很大程度是因爲那兩位繼承人願意向安德莉亞效力的緣故。
“那是您需要解決的事情，”安德莉亞不可置否道。
“如果你不願意接替我的話，那我就只好將王位掰開來傳給另外兩個家族共享了。”霍弗德故作遺憾道。
“您捨得？”
“有什麼捨不得的，”他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到時候我也能省不少麻煩。等戰爭結束之後，說不定我還可以搬去無冬城陪陪你，順便安享晚年。”
這倒不是一句信口之辭，倘若羅蘭.溫布頓能贏得神意之戰，他還會維持四大王國繼續存在嗎？霍弗德並不這麼認爲。奎因家能走到這一步，僅僅是因爲戰爭的機緣巧合而已，如果王位上的是安德莉亞，羅蘭或許還不會有所動作，可換成他人就難說了。
正如他此前所說的，用來維持平衡的“距離”已經被打破了。
安德莉亞凝視他許久，最終也沒有給出迴應，但霍弗德能感受到，女兒的眼神比起過去隱約軟化了少許。過了好一會兒，她纔開口道，“時間到了，我該走了。”
“記得照看好自己。”霍弗德忍住想要伸手去摸女兒腦袋的衝動，“有空的話，我會去前線看你的。”
“……您也是。”安德莉亞轉身離開了書房。
霍弗德深吸口氣，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他沒有忘記自己一年前做出的決定。
爲了彌補過去的錯誤，他願意花上自己的餘生。
……
四個小時後，飛行隊安全降落在籠山下的荊棘鎮。
兩天不到的時間，轉場四座城市，跨越一千多公里——這次史無前例的火線支援行動將註定被載入史冊。
鐵斧、布萊恩、伊蒂絲等人早已在起降場等候衆人的到來。簡單交接了一番後，女巫們便被請進了位於山頂的作戰指揮部。從參謀部人員凝重的神色能看出來，目前第一軍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
鐵斧在長桌上攤開一張大地圖，向衆人點了點頭，“接下來就由我爲大家說明下如今的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