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商討之後,我們覺得夜日出現的地方可能是網吧,或者媒體中心,比如電視臺,結合他的個人趣味,也或者是提供比賽節目和娛樂的酒吧以及會所之類的場所。
w-w-w.-.c-o-m。這個個人趣味的推敲由明明提供。她說夜日這樣在黑暗裡出沒的人,當然喜歡此類地方,而且我和他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那種地方。因此,一方面由踏歌和偵探事務所那邊負責大範圍搜索,另一方面由明明帶着她那羣越夜越精神的朋友們去各種各樣的娛樂場所打探。我,反而最輕鬆,只需要在每天下班後,隨便溜達到一地,看看有沒有夜日的影子。瞎貓碰上死耗子,明明說。
第六天。晚上十點。
打開燈,沒人在家。踏歌和明明已經六天沒回來過了。沒有消息就是壞消息。他們還沒有一丁點夜日的線索。而今晚的時間也過了,只剩最後一晚。如果到了明天下午還沒有線索,踏歌他們打算把我藏起來。這是第一次,兩人能這麼快達成協議,一致對我隱瞞。他們以爲我必定視死如歸,其實我私底下也想溜。大難臨頭我不走,那才傻了。但是,不到最後一刻,我不低頭。
“沒飯吃啊。”我在某個網咖泡了好一會兒。
自言自語着,我走進廚房,打開櫥櫃和冰箱,菜是不少,但能馬上吃到嘴裡的一樣也沒有,完全秉承了它們主人踏歌的健康理念。我餓得發慌,卻又懶得走出去買吃的。正在猶豫之際,一聲接一聲砸東西的動靜從隔壁傳來。
突然,我有了個主意,騙吃騙喝的主意。差點忘了,我那可愛暴躁的鄰居。兩分鐘以後,我三度爬上了海粟家的露臺。門把一扭,還是沒鎖。我走進去,裡面燈火通明。
“海粟弟弟,我來了。”決定讓他以爲我是比他大的老女人,我這麼叫的。
然後,有兩個正在掃碎片的家務助理呆望着我,一位穿得很英國式的銀髮管家伯伯微微張着嘴。
w-w-w.-.c-o-m。海粟不在房間。
“我不是小偷。”我趕緊澄清,窘得要命,怎麼也不看看裡面情況在進去?
“這位小姐,請問您深夜拜訪我家主人,有什麼急事?”到底是資深管家,那位伯伯很快恢復常態。即使可能面對一個竊賊,他的禮儀仍然完美。
我總不能說,肚子餓了,跑過來混飯吃的?於是想着什麼回答才合理。
“誰是你弟弟?”海粟登場了。
“當然是你啊。我比你大很多的。”我眼睛不眨。當幾個人的面說謊。
他靠着門框,視線掃過來,彷彿發射一萬支箭。那一刻。我差點以爲他的眼睛恢復了。可他伸出手沿着牆邊的傢俱摸索,慢慢走到牀邊,冷冷哼了一聲,“原來是個老女人。”
我又難受了一下。怎麼習慣啊?眼睛盲了。心也盲了地海粟。“又打翻食物?以後你在發脾氣之前,能不能想想這世上很多小孩子活活餓死。很多小孩子吃不飽。只能吃土和野菜。你不吃沒關係。讓人把省下地菜錢捐到貧窮地地方,至少是一種貢獻。現在多浪費,浪費錢,浪費人力,浪費資源。浪費——”
“閉嘴。”他被念得很煩躁,“你又來幹什麼?”
“吃飯。”我很乾脆。
這次,連海粟一直陰沉的臉色也出現了茫然。
“餓了,所以過來討點現成的,可以立刻放到嘴巴里面的食物。”我還真是有氣無力。**-
“關我什麼事?”他也就真空一秒鐘,馬上瞪過來,角度挺準。我往旁邊移了移位置,讓那毛骨悚然的目光落空。
“遠親不如近鄰。你們家還不是常常上我那兒借醬油?俗話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一個謊話不多,兩個謊話不少。
銀髮伯立刻看向家務助理,後者皆搖了搖頭。這家子,默契好好。
“是嗎,馬可?”海粟問。
“嗯——”銀髮伯看向我,我趕緊雙手合十,拜託拜託,“好像有這麼回事。”
啪——一個家務助理的掃帚掉到地上。
“好像?”他似乎不太滿意,“如果是真的話,馬可,去拿瓶醬油給我們的芳鄰。滄家窮得連醬油都還不起,傳出去可好聽了。”
“醬油就不用還了。鄰居一場,不必那麼較真。不過看你的誠意,給我點回禮也好,最好是吃的。”誰能可憐可憐我的肚子?
“那怎麼行?你說的,有借有還,再借不難。說不定,以後還得再問你們借醬油,所以請你一定拿着醬油回去。”他笑得惡劣,牙齒咬緊了。
我氣啊,但拿他沒辦法。求助得看向那位好心幫我圓謊的銀髮伯,才發現他和家務助理都盯着海粟。順着他們的視線,聚焦在海粟臉上。沒什麼異樣的,他們在看什麼?
“少爺,既然是鄰居小姐,我們當然要以禮相待。廚房裡還有多出的飯菜,如果小姐不介意的話,我這就幫您準備。”馬管家說。
“不介意,不介意。”終於有人聽到了我的心聲。
“馬可,醬油——”海粟可沒有請我吃飯的意思。
“當然,醬油也會準備好的。少爺待客的心意,我已經完全明白了。這就去幫您和小姐準備晚餐。”他帶上人走了。
“等等,誰說要請她吃,誰說我要吃?”他憤怒得吼道。
“已經走了。”我提醒他。
“豈有此理,欺負我瞎子嗎?”他朝牀頭櫃上抓東西,擡手要扔。
“最後一次讓你扔。”我站着不動,“人家說事不過三,第一次你劃破我的眉毛,第二次打青我的額頭,所以你還有一次機會。不過,砸中的話,我以後再也不來了。”
“誰請你來的啊?”他高舉右手,握着一隻玻璃杯,有些顫抖,有些遲疑。
“你請我來的。”我站的地方,月光鋪滿一身,柔和靜謐。
“胡扯。”他維持着攻擊的姿勢。
“真的,你的心請我來的。”我一動,月光也流動,似水似雲。走過去,我觸到他手指的瞬間,他顫慄了。
啪——杯子砸成了無數碎片,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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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靜。很靜。彷彿死水。
海粟覺得自己不僅瞎了,可能耳朵也聾了。要不然,她人呢?沒有尖叫,沒有呼痛,沒有離去的腳步。啊,她哪次不是像貓一樣,爬上二樓陽臺。那麼敏捷的她,腳步聲也可以隱去吧。她走了?真得走了!她說她再也不會來了。
那太好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攪得他一團亂。他終於又可以繼續生活了,毫無希望的黑暗,毫無生趣的世界,毫無波瀾的日子。但這真的是他所盼?
其實,上次聽到砸到她腦袋的聲音,他一點快感也沒有。相反,他根本沒想到,她會乖乖挨他砸。他這幾個月來沒少砸東西,可從來沒砸到過人。就算他發脾氣,導致某個助理進了醫院,卻並不是他砸傷的,而是被他罵哭後,下樓梯不小心摔到的。第一次劃破她的眉頭?他根本不知道。搞了半天,她來一次,被他傷一次。是她自己倒黴,跟他沒有關係。
整整十二天,距離她上次來的時候。他以爲她不會再出現了,畢竟過了那麼多天,畢竟他弄傷了她。然而,她來了,在他故意把東西砸得那麼大聲,在他故意把東西砸到外面。
有這種人嗎?跑過來要飯,天經地義似的。當着其他人的面,裝得和他熟捻。既然不想來,爲什麼他砸了東西又來?真得爲了社區環境。見她的鬼!但他明明是高興的。
是的,該死的不想承認,所以才亂髮脾氣。借醬油?聽她胡扯!他看不見,聽力比以前敏銳,一聽就知道馬可幫她撒謊。如此輕易得收買了人心,怎麼可能?如果馬可不是照顧父親幾十年的老管家,他會懷疑有心人士安插了眼線。但他因此更生氣,更遷怒於她。
遷怒?他也知道是遷怒。這些日子,他撞得頭痛欲裂,撞得粉身碎骨,但痛苦如影隨形。神經完好無損,他能感覺自己在被撕裂,走向末途。與其說他對別人發泄,不如說沒人理會他的發泄。身邊除了家務助理,管家,園丁,司機,還有誰?誰也沒有!
他已經是一枚廢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