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莊平日裡守衛木嚴,哪怕非常閒的日子,府內府外的弟子也是各司其職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怠慢。
杜莊本座落在長常街以北,出門不出一里路就是長青街,所以長青街一帶的治安從來不會出現任何問題,哪怕是強如唐門的勢力也不會輕易前來鬧事,更重要的是杜莊離長青幫的大智分舵不足三裡地,杜尚星能在一息之意調動上萬長青幫弟子,其中還個個都是好手。
今天杜夫人起得特別早,梳了個淡妝,但依然掩蓋不了她那華貴的豐庸美態,而杜青青有時候看起來卻是完全不像是她親生的,這母女的儀態真是無半點相似。
杜夫人坐在梳妝檯前,仔細的梳着髮髻,這種事她從不喜歡假手於人,倒不是她不信任府裡的丫環,對一個美麗的女人來說,這世上最瞭解自己的一定是自己,她一直這樣看。杜尚星對她也是極好,自從娶她過門之後,從無納過小妾,所以對杜青青這個女兒也是極爲疼愛,說如珍似寶也是毫不誇張。
她打扮得很小心,因爲一大早金不散派人來傳話了,收到木長老的飛鴿傳書,大弟子百里斷腸今天爲回到府上,提起百里斷腸,杜夫人嘴角上揚,眼角帶過一絲迷笑,好不迷人。
“夫人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啊。”丫環站在傍邊,一直看着杜夫人梳妝,雖然自己插不上手,卻還是懂得讚美的話。
杜夫人頭也沒回,只是靜靜地看着鏡中的自己,喃喃說道:“之燕,你說我是不是老了?”
之燕頓時一驚,一時竟沒反應過來,不明白杜夫人爲什麼突然有此一問,好在反應不慢,即口道:“夫人這是什麼話,以之燕看來夫人該是這世上最美的女人了。”
杜夫人輕笑一聲:“哦,是嗎?那你說我是戴這支黃色的金簪好呢還是戴這支銀色的髮夾好呢?”
“這…………”之燕看到杜夫人手裡拿着的兩件飾品都是美到極致的飾品,髮簪是黃金色,光彩奪目,華貴無比自是不錯;銀色的髮夾卻又多了一分風韻之美,一者華貴,二者多了幾分女人味,這倒是真難取捨。“之燕覺得夫人天生美麗,不管戴什麼都是世間少有的美人。”
杜夫人沒回頭,依舊看着鏡子,自嘲地笑了笑“你呀,就會討人歡心,都快人老珠黃了,哪還是什麼美人,我還是更喜歡這個髮夾一點,你說是吧?”
“夫人是要準備去迎接百里少爺嗎?”之燕突覺自己說錯了說什麼,忙伸出小手掩住了自己的小脣。
杜夫人卻全然不在意:“是啊,百里這孩子,一年多沒見到他了,當初老爺派他去北方發展也卻是難爲了他,我聽說北方的氣溫很低,到處都是風沙,哪比得這江南的風光滋人啊。”說着伸出五指對着着鏡子中的自己撫摸着臉頰。
“百里少爺從小就被老爺寄於厚望,將來要接掌幫中重責,自是要比定遠少爺多些磨練了,夫人也不必太擔心了。”
“你這嘴倒是真會說話,不過你說得對,男人嘛,總是要以事業爲重的。”說完放下手裡的東西站起身來:“去前院吧,估摸着百里應該快到府上了。”
“夫人,這兩件飾品…………”之燕突然叫住了她。
“你不是說了嗎,我是個美人,戴什麼不都一樣,那兩件飾品如果你喜歡,可以挑選一件就當我賞賜給你的。”
“謝夫人。”之燕一臉興奮地盯着桌上的兩件寶貝,最後以極快的手速抓向了那支黃金色的髮簪子,放入懷中,然後隨杜夫人而去。
“這裡就是前院,跟當年我離開的時候也沒什麼變化,倒是護院好像加了不少。”百里斷腸一面走一面打量着路兩邊的花花草草,陶方不習慣當導遊,而且自己對這裡本身也不熟悉,好在傍邊跟着的中年胖子倒是對此十分在行。
“大公子說得沒錯,幫主曾有過吩咐,杜府的東西不得輕易改動,就連大公子的房間也未曾動過,只是隔幾天會派人去收拾一下塵埃。”這個胖子陶方沒有見過,不過看到他鼻下的那一撮小鬍子甚是可愛,倒是讓他想起來初來杜府的時候碰到那個胖子:金不散,這兩人不管是身形還是說話都頗爲相似,不知道這兩人是不是兄弟。
“金管家,是不是過了這片菜園子,前面就是正氣堂了。”百里斷腸突然道。
“大公子不必如此客氣,叫老奴老金就行了,大公子記得沒錯,走過前面這片菜園子,就是正氣堂了。”
“我還記得正氣堂三個字是當年師傅親筆所提,以朱紗所著,筆鋒蒼勁有力,宛如蛟龍出海,我也是一年多沒見到那張牌匾了,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樣了,真的很想看一看了。”
“大公子放心,一切皆如大公所料。”金管家說道。
“只怕大師兄這次要失望了。”一直沒說話的陶方突然插嘴說道。
這次不只是百里斷腸吃驚,傍邊的金管家更是錯愕在了當場,臉上滿是憤怒之色。
“你何出此言?”百里斷腸果然天生好性子,這即將進府的關頭被人淋了頭水竟毫不生氣。
陶方了是不急,反是一臉好奇地看向這位金管家:“金管家是吧?不知道你在杜府當差多久了?”
百里斷腸雖然不明白陶方爲何爲突然有此一問,正要解答,那金胖子卻是一臉憤怒地吼道:“老夫在杜府當差多久了與你這毛小子有何關係,小子,你又是哪來的野種,莫不是外面要飯的要混進杜府來混吃混喝,還不滾出去。”
“陶兄,這位金管家確是在做事了多年;”然後轉頭看向滿臉肥肉的怒氣未消的金總管:“金總管,這位是師傅他老人家新收的弟子,叫陶方。”
“哦,原來是陶公子,老配失禮。”金胖子果然變臉極快,一息之前看陶方還是如仇人一般,此時看陶方的眼神卻是愛之不極,甚是歡喜,相見恨晚。
世態人情陶方是見過不少,當即也是一臉微笑拱手回了個禮,又步行了幾步,陶方突然問道:“金總管,你貴爲杜府的總管,一定見識不凡吧。”
金胖子一聽陶方這話,心道這小子倒是上道,此時突然討好必是想要完全化解之前尷尬,和自己拉進關係,胖胖的臉上堆過一絲輕笑,伸手撫了撫鼻子下的那一撮小鬍子道:“不敢說見識不凡,不過府內上下的大事小事卻也逃不過我法眼。”
“哦,不知金總管可曾見過李天賜?”陶方話鋒一轉突然道。
“李天賜是誰?”金總管突然臉生警覺,暗覺不妙。
“莫非金總管沒聽說過李天賜?”陶方卻繼續追問道。
顯然是怕二人再次陷入僵局,百里斷腸卻是突然問道:“陶兄…………師弟說的可是怒交幫幫主李天賜?”
金管家一拍腦袋,“呀,你瞧我這記性,原來陶公子說的是李天賜啊,聽說過,聽說過,陶公子爲何突然問起此人?”
“莫非金管家真的沒見過李天賜?”陶方面色一凝,看着金管家繼續問道。
百里斷腸不是傻瓜,知道這種時候陶方不會無緣無故問這種問題,向陶方道:“陶兄,到底怎麼回事?”
“大師兄,金總管說他一直在杜府做事,可就在不日前,李天賜帶着他的手下鐵中棠曾來杜府踢館,最終敗北而去,當時決戰的地方就在杜府的正氣堂,而大師兄心心念唸的幫主新筆所提的那三個朱紗大字,已經在當日被刀氣所毀去一角,我想就算要修葺回原來的樣子也要好幾日,正好這些日子幫主不在幫內,所以他也不可能提筆重提;而這件事當日杜府圍觀的不下千人,金總管身爲杜府的總管,自是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
“陶兄,真有此事?”百里斷腸雖在繼續詢問,看向金總管的目光卻變得有些戒備起來。
“大公子,莫非你相信這小子的胡言亂語而懷疑老奴。”
“如果真有這種事發生,金總管自是不可能不知道,我也從來沒有懷疑過金總管的話,可惜你是假的。”假的兩個字還沒說話,百里斷腸將陶方向後一推,右手快速揮出,這一揮看上去平平無奇,卻夾雜都會一股陰柔的氣勁,昨日在市集與唐小豔一戰,雖然陶方站在下面,並未看清二人的打鬥,但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百里斷腸所用的是純陽真氣,與此時空氣中給人帶來壓迫感完全不一樣。
那股勁氣速度不可畏快,卻如一羣馬蜂一般,死死地鎖定在金總管的面門三處要穴,那股壓迫感給人的感覺並不是死,而是隨時可以襲擊你,卻並不急着殺你,而是盯着你,等你意志在最薄弱的時候再出擊,不只是對身體的攻擊,更是對意志的摧殘。
空氣很靜,陶方甚至能聽到自己撲通的心跳聲,一陣風拂過,捲起菜園子裡的一片枯葉隨風起舞,一直飄到陶方的腳下方纔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