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 皇帝詔曰:光義郡主史朝錦忠孝聰慧,深得朕心,史思明大義歸唐, 朕感欣慰, 故特賜婚太子李豫, 望二人永結同心, 共享太平。”
一道聖旨從天而降, 在太平郡王府驚起漣漪無數。
望着朝錦跪得筆直的身子,子清正色瞧着她,“你若不願, 沒有人可以逼你。”
朝錦輕輕搖了搖頭,苦澀地一笑, “或許……我該還爹今生的養育之恩……”
“朝錦!”子清連連搖頭, “一生幸福, 怎可如此輕率?”
“我已經幸福過了,子清, 你懂我的。”朝錦黯然低頭,卻忽然一笑,“子清,只要你還記得那個來生之約,我史朝錦嫁這一次又如何?”擡眼, 瞧向傳旨公公, “史朝錦, 接旨, 萬歲萬歲萬萬歲。”
看着聖旨落上了朝錦的手, 子清忍不住起身奪過聖旨,“朝錦你就算是要嫁, 也不可嫁皇族,你明明知道朝廷已經暗中部署,若是開戰,你將陷入萬劫不復啊!”
“太平郡王!你這是做什麼?”傳旨公公冷冷一瞧子清,“莫非你想老奴向皇上那裡說一句,太平郡王想抗旨?”
“我倒是要問問,皇上究竟是如何想的?”子清冷聲反問過去,驚得傳旨公公不禁一顫。
“你……你……老奴這就回復皇上去!”
“你儘管去!”子清凜凜一喝,看着傳旨公公灰溜溜地離開郡王府。
“子清,你何苦爲了我而惹禍上身呢?”朝錦憂然瞧着她,你這是憐我?還是……捨不得我?微微的暖意從心底升起,朝錦不由淡淡一笑。
子清輕輕一笑,將朝錦扶了起來,“朝廷不敢對我做什麼!”
“今時不會,不代表將來不會,子清,你不懂這些手握重權的男子心中究竟想的是什麼?”朝錦長長一嘆,伸手去搶子清手中的聖旨,“把聖旨給我,這一次,我非嫁不可。”
“不!”
“即便是要嫁,你也不能嫁太子!”忽然,雅兮的聲音響起,只見她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堂,上前拉住朝錦的手,“最該娶你的人,不是太子殿下,而是……”目光瞧向一邊一臉驚愕的子清,雖有淚光,卻是坦然,“子清,你還要虧欠她多少?”
“雅兒!”子清的心劇烈地一抽,“你忘了我對你說的話嗎?”
慌然將手抽離雅兮的手,朝錦猛烈地搖頭,“雅兮……你別做這種傻事……我不要你同情!更不要子清的同情!”篤定地擡眼瞧着子清,朝錦忍住眼中的淚水,顫然開口,“今生今世,我史朝錦絕對不會嫁給你晏子清!”
子清的心猛烈地一震,朝錦,縱然是抗旨逆天,這一次,我也不會任你拿自己姻緣做傻事!
“這一次,你阻止不了我嫁入李唐皇家!”蒼涼地一笑,朝錦轉身離去,我若不答應嫁他,子清,你豈不是要抗旨惹禍?我不能讓你有事啊……
一股淒涼的酸意泛上心頭,子清痛然瞧着雅兮,“你爲何又做這種傻事?”
雅兮淚然搖頭,“你跟朝錦不是一直都在做這種傻事嗎?”上前將她手心緊緊攥住的聖旨抽離她的手,雅兮擡眼瞧着她,淚水滾落,“這麼多年來,你是一心一意地疼惜我,可是,你的心卻也一心一意地爲她煎熬着,不是嗎?”
“朝錦已經夠苦了……”雅兮握緊子清的手,“我心中的子清,是個頂天立地的謙謙君子,不該辜負誰,也不該虧欠誰……”
“雅兒,心不是這樣分的……”子清顫然開口,擡手爲她拭去眼角的淚,“三個人在一起,只會三個人都痛苦……”
“雅兒不苦……”含淚一笑,雅兮抱緊她的身子,“你跟朝錦都把苦放進了心,卻想着讓我一個人快樂,這樣對我來說,更是煎熬……我相信,朝錦幸福了,你的心也不會煎熬了,而我……”雅兮忍住淚水,“身爲伶人,能得到你的一往情深,比太多伶人要幸福得太多太多……雅兒,知足了……”
“傻瓜……”子清輕輕一喚,心卻沉重無比,傻雅兒……我知道,是該還朝錦了,唯有如此,她才能遠離這裡的政治聯姻,可是,無論如何,今生也不會負你一分!
“郡王爺,聖上請郡王速速進宮。”忽然,侍衛們來稟報。
“好!”子清凜眉,對着雅兮安然一笑,“我會讓你跟朝錦都心安的。”
“子清……”雅兮的心狠狠一震,說不出的不安涌上心頭。
“放心。”子清微微點頭,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出郡王府。
沉重地踏上長安皇宮的石階,子清仰頭瞧着這巍峨的碧瓦紅牆,當年,娘與爹,因爲這些荒唐的亂點鴛鴦而錯過一生,這一次,也要輪到朝錦了嗎?
一步踏入大殿,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太子李豫高高站在肅宗旁邊,與肅宗一樣有着滿臉的怒氣。
那位傳旨公公似是挑釁地斜眼瞧着子清,似乎準備看一場親手操縱的好戲。
滿朝文武各有所思的瞧着子清的臉,好像想從子清臉上看出些什麼?
目光最後落上玄凰公主冰冷的眼,子清心中暗暗一寒,你今日想看我死嗎?
“微臣,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子清掀袍跪地,朗朗聲音在沉悶的大殿之中響起。
“太平郡王,朕今日聽聞,你出言辱罵太子配不上光義郡主,可有此事?”肅宗黑着臉,冷冷出口。
子清冷冷一笑,“原來陛下寧願相信一個閹人,都不願相信子清。”擡眼對上太子的眼,“太子殿下當日勇奪長安,天下歡慶,此等功勳,怎能只配郡主呢?”目光落上玄凰公主,“微臣只是覺得,若是太子與突厥聯姻,遠比娶光義郡主要好得多。”
玄凰公主不禁一驚,時隔多年,晏子清,你竟然學會了“移花接木”!
肅宗冷冷瞧着子清的眼,“朕問的是,你可說過?”
子清抱拳,“子清說的是,光義郡主配不上太子,可是不知爲何有人竟然扭曲子清之話,破壞微臣與陛下叔侄之誼——子清斗膽一問,此人居心何在?”目光逼視那位傳旨公公,殺意驟現。
“陛……下……陛下,老奴說話句句屬實啊!”傳旨公公慌然跪下,顫聲陳情,“明明光義郡主已經答應接旨,可是太平郡王竟然把聖旨奪了去,說……說郡主嫁誰都行,就是不能嫁皇族……這些都是他說的啊!”
“大唐陛下,可容玄凰說一句?”忽然,玄凰公主笑然開口。
“公主請說。”肅宗忍了忍怒火,以傳旨公公如此卑微的一個閹人,若是真沒聽到子清的罵言,怎敢以下犯上,肆意誣告?看着子清平靜坦然的臉,多年平叛,子清卻並無半點不忠不敬,又怎會突然爲了個郡主辱罵太子?——究竟誰在說謊?
玄凰公主目光斜斜地瞥了子清一眼,“大唐陛下,可知這位太平郡王與光義郡主本來就是一對愛侶,您突然把郡主賜給太子,敢問,誰能不怒?”
“玄凰!你休要胡言!”子清狠狠一喝,萬萬沒想到她會來此一言。
“難道本宮說的不對?”玄凰公主冷冷瞧向子清,“本宮記得初見你與史朝錦之時,她全身衣不蔽體,就只着了你的一件袍子,敢問荒郊野外,你二人究竟做了什麼?”未等子清開口,玄凰公主一步逼近子清,“就算那日你與史朝錦是清清白白,那本宮再問一句,當年在雲州,你敢說你沒親過她?抱過她?有過肌膚之親?”
這一句句問出,滿朝文武皆面紅心跳。
太子李豫憤然轉身,“父皇,此等早無貞操的女子,您何苦要賜婚給兒臣呢?”
肅宗大驚失色,冷冷一瞪子清,“太平郡王!你與光義郡主既然早是愛侶,爲何不早早告訴朕,讓朕荒唐下旨,損了太子聲名?”
“大唐陛下,既然錯了,不如將錯就錯,將史朝錦賜婚給太平郡王,這樣一來,太平郡王得了嬌妻,必然會對陛下您更加忠心耿耿。”玄凰公主淡淡一笑,手指落在子清肩上,輕輕拍了拍,低聲道,“本宮遂了你的願,你可願讓本宮的心願也了一了?”
“這個……”肅宗低頭沉思,“衆卿以爲如何?”
文武百官紛紛拜倒,“公主所言,甚有道理。”
子清對上玄凰公主的眼,“你究竟想做什麼?”
極低的聲音響起,玄凰公主只是輕輕一笑,“要麼有負雅兮,要麼抗旨拒婚,讓本宮親眼看着你人頭落地?”
肅宗的目光落在了子清臉上,“朕今日姑且不管你究竟有沒有一時衝動,辱罵太子,但是,既然朕開了金口,便無收回的道理!太平郡王與光義郡主既然兩情相悅,朕自然不該棒打鴛鴦——傳朕口諭,賜婚太平郡王與光義郡主,即日完婚!”
“微臣遵旨!”子清的聲音忽然響起,讓玄凰公主大吃一驚。
“你……你竟然……”玄凰公主簡直不敢相信子清驚然會答應。
子清長長舒了一口氣,抱拳對向肅宗,“只是如今逆賊未除,微臣心願未了,若在此時成婚,心中不免有愧——所以,子清今日特向陛下請旨,帶兵增援郭元帥,待天下太平,微臣再請陛下喝這一杯喜酒!”
玄凰公主忽然明瞭子清的想法,你想用緩兵之計!等天下太平那一日,你若是用功績悔婚,放生史朝錦,想必大唐陛下也定會答應——本宮偏偏不由你!
“大唐陛下金口已開,即日就是即日,太平郡王難道想抗旨?若是讓陛下再改金口,天下人必會笑話陛下。”
“公主所言極是,子清,你一心報國,朕深感欣慰,但是,今夜你若是不娶史朝錦,那朕當真要治你一個抗旨之罪!”肅宗長長嘆了一口氣。
玄凰公主笑然瞧着子清,“恭喜郡王,今夜可願請本宮也喝一杯喜酒?”
子清咬牙抱拳,“若是公主願意賞臉,子清自是願意。”
心亂如麻,子清卻定定瞧着玄凰公主的雙眼,你如此處心積慮的撮合我跟朝錦,不就是爲了讓我們三人都痛苦嗎?——這一次,我會讓你失望的!
玄凰公主嘴角輕輕揚着笑,晏子清,你這一次進了這個局,你逃不了了,今夜,我要你的喜宴變成喪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