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佈, 似乎隨時都會下雨。
雲州,府衙。
段夫人憂心地幫子清穿好甲衣,“傷口都沒好, 你就要出去冒險, 你這孩子, 什麼時候能讓娘安心啊?”
子清淡淡一笑, “正因爲沒好, 才更要出城,這場酒宴,一定要去。”說完, 走了幾步路,只覺得肋下的傷口一陣撕痛, 不覺已是滿頭冷汗。
“子清!”朝錦突然走入房中, 擔心地一看她, “不如,讓我去喝吧, 你本來就不勝酒力,況且身上有傷,本就不該飲酒。”
子清只是搖頭,“我可不能讓你一個姑娘家對着兩個漢子喝酒!”
段夫人不禁一扯子清衣角,傻女兒啊, 你難道就不是姑娘家啊?段夫人想說的話, 子清知道, 但是這酒是必須要喝的。
朝錦心中一暖, “放心, 我不會有事的。”
“六公子,城外兩位突厥將軍直在城外叫喊着要帶酒進城, 我等是放還是不放他們進來?”蠻子忽然急匆匆地奔進來回報。
子清笑然,“進城也好,我倒可以少走幾步路,蠻子大叔,開門放行,瞧這天色,也不適合在城外飲酒,萬一一下雨,打斷了酒興,不免遺憾。”
朝錦點頭,“來了也好,我去吩咐火頭軍做些下酒菜。”只要他們入城,即使再有什麼變故,也可以即刻擒住他們兩個,城外大軍再多,也可安然。
終於,摩易與摩烏帶着數百衛士進了雲州城。
子清忍痛迎立府衙之前,一陣寒暄,請君入衙,一場酒宴熱鬧地開始。
即使酒量不行,子清還是要硬撐下去,幾杯酒下肚,子清就覺得有些,不敢多說什麼,怕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知道子清的酒量,朝錦悄然換掉子清的酒壺,親自斟酒,遞了過去,“子清,喝這個。”
子清心知肚明地一笑,舉杯敬向摩易與摩烏,“兩位將軍,來,我敬你們。”
“好!來!”
一口清香的茶汁入口,子清笑然瞧向朝錦,照這樣喝個幾千杯,也不會醉一分了。
朝錦輕輕點頭,再爲子清斟滿酒。
一場酒宴,直喝到入夜,方纔停歇。
吩咐侍衛將大醉的摩易與摩烏扶入府衙內休息,子清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對着朝錦一笑,“謝謝你了,朝錦。”
朝錦搖頭一笑,“還不快下去吃藥休息?”
子清深深吸了一口氣,坦然一笑,“朝錦,如今雲州最大的危險已了,我想,是時候跟你講一件事了。”
“要說什麼都成,但是呢,如今最重要的是養好你的傷。”朝錦憂然一推子清,“你若是不養好傷,你的雅兒可是要心疼死的。”
“好……我先養傷。”子清沉沉一嘆,你的心,定然也不好過。
看着子清微微一呆,朝錦已扶起她,“還發什麼呆?來,回房休息了。”說着,已扶着子清轉身朝着內院走去。
子清,如今雨過天青了,你與雅兮恐怕也快要開花結果了,雲州無險,那我……怕是沒有留下來的藉口了……就讓我多陪你幾日,等把恆王送走之後……或許,是我史朝錦離開雲州的時候了……今生今世,天涯海角,我會一直等着你。
悄悄看着子清的眉眼,朝錦心底一酸,忍不住眼角的淚水滑落。
我走之後,你會想念我嗎?往事種種,歷歷在目,若是當初的我就用真心相待,如今的結局可會還是如此?
汴州軍營中那相擁而眠的一夜,那傾情一吻,在你心中可有那麼一絲痕跡?
悄然抹去眼角的淚,朝錦強然一笑,將子清扶進房間,轉身退了出來,關上門去,已是滿眼淚水。
子清皺着眉,靜靜看着關上的門,心底莫名地一陣痛。
朝錦……不要再苦自己了……
閉上眼睛,子清想起當初汴州大營之中,她在懷中滴落的淚水,欠你的情,我該如何還你?
子清在牀上輾轉難眠。
朝錦黯然一笑,擡起淚眼瞧着天空,落寞地從門邊走開。
“咯吱——!”
突然響起的門聲讓朝錦微微一驚,她看見一個女子閃進了摩易將軍的房間。
“會是誰?”朝錦惑然走了過去,纔到門邊,便聽見摩易的一聲悶哼。
“摩將軍?”朝錦輕輕敲門,“摩將軍,你怎麼了?”
門忽然打開,一臉驚恐的蘇晴手拿一個帶血的刀子衝了出來,伸手就扯住朝錦的衣領,重重一拉。
朝錦拂開蘇晴的手,怒聲喝道,“你究竟做了什麼?”
顫抖的手將帶血的刀子塞向朝錦,蘇晴順勢將鮮血抹滿朝錦的手,“來人啊,來人啊——!”
“你!”朝錦心中一驚,難道是自己中計了!慌然推開蘇晴,帶血的刀子落地,“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爲何要陷害我?”
蘇晴的聲音讓府衙後院頓時燈火通明,侍衛丫鬟們都衝了出來。
李若,段夫人,霍香,杜醫官,雅兮都披袍出來,看着這院中拉扯不休的兩人。
子清開門出來,看着朝錦,“怎麼了?”
“先別問我怎麼了,快去看看摩易將軍怎麼了?”朝錦心中一陣恐懼升起,搖頭看着蘇晴,按她的心智,是萬萬想不出這樣嫁禍他人的毒計!
子清驚然忍痛衝入房中,只見摩易將軍喉嚨上有個極大的刀孔,正汩汩地往外流着血——一嘆鼻息,已然氣絕!
隨後進來的霍香與杜醫官駭然相視一眼,好端端的怎麼會?
“小晴子,你怎麼了?”李若擔心地上前抱住蘇晴,“小晴子你沒事吧?”
蘇晴抽泣着,“我……我方纔路過摩將軍房門前,突然聽見史小姐在摩將軍房中的喝罵聲……所以我就……就想推門進去……誰知道……”
子清走出摩易將軍的房間,看着衣領凌亂的朝錦,搖了搖頭。這不是這樣的,定然不是這樣的!
“難道是這突厥將軍借醉想非禮史姐姐……所以史姐姐你出手殺了他?”李若駭然下了結論。
朝錦冷冷一笑,“子清,你可相信?”
蘇晴只是弱智女流,殺人,是不會有人相信,而朝錦素來剛烈,若是真有人欺負她,她動手殺人卻是很有可能。
但是,那個朝錦,也只可能是過去的朝錦。
子清搖頭,“此事太過蹊蹺,我相信朝錦不會做此事……”
“不是史姑娘做的,難道是小晴子?”李若更是萬萬不敢相信。
摩易一死,摩烏勢必會追究到底,雲州,又要掀起戰亂!不管此事是誰做的,趁着此刻摩烏還在宿醉未醒,如今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離開雲州!
“什麼都不要說了!傳令全雲州軍民,速度打點行裝,我們要速速離開雲州!否則,只有死路一條!”子清速然下令。
李若看着痛哭不休的蘇晴,冷冷看了朝錦一眼,“你爲何做了還不敢承認?你闖出來的禍,爲何要我們全部人來承擔?”
朝錦身子一震,摩易一死,除了捨棄雲州,當真是無路可走!只是……若是有人肯去認罪,肯去一死的話,雲州還是安然……那……擡眼深深瞧了一眼子清,你的傷,需要休養,不能這樣折騰……
“人……是我殺的!”一咬牙,朝錦突然承認,狠狠一瞪蘇晴,“我不單殺了人,還想把殺人之罪嫁禍給蘇姑娘,當真不該因爲我一個人就害你們離開雲州,顛沛流離!”
“你住口!”子清突然喝止朝錦,“來人,將疑犯史朝錦押入大牢,聽後處置!”
衆人一驚,朝錦卻含淚一笑,舒了一口氣,深深望着子清,我若一死,你定能念我一生,也算我死得值得。
“得令!”侍衛將朝錦押下。
子清轉頭冷冷看着蘇晴,“難道我又錯救了一個人?”
“安……”蘇晴想說話,李若卻將話接了過去,“子清哥哥,你當真是錯大了!史朝錦的狠辣原來一點也沒變!”
“夠了!”子清大聲一喝,轉眼對上雅兮的眸,柔聲道:“雅兒,你們都回去休息吧,這件事,交給我來解決。”
“子清,我相信史小姐不會是那種人……切勿冤枉了她。”雅兮憂然搖頭,一個深愛你的女子,怎會在雲州風波剛定之時,又把你推入險地呢?
“恩。”子清點頭,“杜醫官,你留下,其他人都下去休息吧。”
看着衆人憂心忡忡地回了房間,子清回頭正色對杜醫官一招手,“你跟我進來。”
進了房間,關上房門,子清馬上解開自己的衣帶,“杜醫官,速速給我上一次藥,我怕明日不會有機會上藥。”
杜醫官一臉驚色,“公子還是想撤出雲州?”
“不錯。雲州這一次,是守不住了,就算交出朝錦,也息不了災。”認真地看着杜醫官,“城內暗箭,比城外大軍還要傷人。”
“公子?”似乎懂了幾分子清的意思,杜醫官放下藥箱,準備給子清上藥。
“我們只有一夜時間,要做的太多,而且一步也錯不得!記得,明日一出城,就往洛陽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