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硬說是腦損傷導致的中樞性構音障礙也就算了。
或者硬說是重症肌無力導致的外周性構音障礙也行。
這兩個，多多少少還是在大家思考範圍內的，雖然不會同意，卻也不至於驚訝。
但是炎症導致的語言停頓，這是多麼奇怪多麼荒僻的思路啊！
見再沒人急着反對自己，王磊循循善誘道：“我們先假定咀嚼肌炎是正確的，那麼，上瞼下垂+咀嚼肌炎症，是什麼樣的病理改變，纔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丁銘跟隨王磊做了不少神外手術，王磊的手術方式、基本操作不是基於神級水平、就是基於系統空間的設計，遠超丁銘以往所學甚至所聞。
所以雖然沒有系統的加成，丁銘也學到了不少本事，長進很快，因此他是在場專家中最信任王磊的。
在王磊的誘導下，他喃喃道：“上瞼下垂是肌無力，肌無力的原因很多，比如神經肌肉傳遞障礙，比如缺血缺氧缺電解質……”
“但與此同時，這個病變還要能導致肌肉發炎，這應該就是關鍵！”
助攻真得力，沒有白帶他上臺。
王磊滿意地頷首：“丁主任說得對，所以第三條線索是關鍵中的關鍵，它給我們指明瞭方向。”
“甚至可以說，它能幫我們直接明確病因！”
張院長的眼睛瞬間閃閃發亮，抓着老伴的手情不自禁地用力。
“剛纔我說紅印的基礎是皮膚病損——那麼病損的原因是什麼？”
“不知道有沒有人仔細觸診過那兩片位於顳部的紅印？”
鴉雀無聲。
誰還去觸診閉合性輕度外傷的印記啊？
尤其是這種病人明確說是鑰匙戳的，有一丁半點觸診的必要？
吃飽了撐的？
可大家都看到了，王磊剛纔真的觸診了，引起了病人的痛苦。
要不是他的名字叫王磊，差點就被張院長給阻止。
“如果仔細觸診，就能觸到細小的結節——很像鑰匙戳傷後的皮膚改變，但細心體會，就能發現是結節。”
兩位腦科醫院的主任驚駭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王磊的觸診結果準確無誤的話，顳部結節意味着什麼？
他倆幾乎是馬上就衝到牀邊，伸手進行觸診。
一院的其他專家雖然也想去觸診驗證，但他們深知王磊診斷的準確率，在望觸叩聽等基本體檢方法上，沒人敢說比王磊更準確。
現在王磊明顯是在講解自己的思路，觸診大可以等他講完再說，因此衆人都忍住了沒動，靜待王磊的解說。
王磊隨即就問出了幾乎所有人的心裡話：“那麼，這個結節是什麼？”
“如果沒有外傷的話，正常人顳部是不會有紅印，也不會有結節的，因此結節的性質，就是病因的關鍵。”
“限於條件，暫時沒有結節的病理檢查結果，但我們仍然可以設法確認它的性質。”
王磊的聲音不疾不徐，非常淡定。
但他講述的邏輯清晰，涉及的內容非常關鍵，衆人的思路也就越來越跟着他的聲音轉，半點也不敢開小差。
就連兩位認真觸診體會的腦科醫院主任，也分出一半心思聽着王磊的解說，生怕漏掉什麼。
“首先，這個結節會被觸痛——什麼性質的病變會痛？”
王磊剛剛纔說過炎症四大特徵：紅腫熱痛。
一隻看王磊順便看熱鬧的小護士脫口而出：“炎性變。”
“對，炎性變。”王磊點頭，接着說道：
“其次，失明、上瞼下垂、假定的咀嚼肌炎，現在再加上顳部結節——什麼樣的病理改變會同時導致這四樣異常？”
這是剛纔丁銘解答了一半的問題，丁銘的解答前提是兩個異常，現在王磊又加上兩個，一些專家心裡頓受觸動，似乎有什麼答案呼之欲出。
“炎性血管病變！”
稍作停頓後，王磊就直接拋出答案。
“炎性血管病變？”
“炎性血管病變！”
就象旭日照破了黑雲，又像舞臺拉開了帷幕，專家們心中瞬間閃亮。
一切有功能的組織細胞都需要血管來供給營養，血管病變當然可能導致一切組織細胞的一切功能下降——失明、偏癱、肌無力都可以解釋了。
一位腦科醫院的主任忍不住收回觸診的手，大聲問道：“理由呢？！”
賀主任也有些失態地問道：“就算是炎性血管病變，到底是什麼病？！”
王磊是要一錘定音的，不能容許有人反對而影響了治療，他沒有理睬二人，依舊順着之前的思路往下解說：
“如果是炎性血管病變，那麼顳部的結節就應該是結節樣病變——因炎症而脹大的顳淺動脈。”
顳淺動脈四字就如驚雷，一下揭破了病名。
專攻神內的兩位腦科醫院主任、以及一院的神內主任，還有鑽研神經系統極多的丁銘都已經明白過來，個個思緒電閃，在腦海內飛快地驗證。
其他的專家記憶裡也隱約有這個病，但術業無專攻，幾十年沒有接觸，一時想不起來。
一干蟲獸狗驢、小護士，還有脫離臨牀日久的張院長、鄭院長就更不知所云了。
“動脈結節的觸診是有特徵性的，雖然張夫人的結節細小，特徵性不強，但細心體會，還是可以摸得出來。”
動脈形態特殊，脹大爲結節的話，可以摸到條索狀結節，與該動脈走向一致，有時候還有搏動。
動脈本身的手感也有特殊性，水平更高一些的話，可以在腦海內去除動脈外層組織對手感的影響，通過對比來確定是否動脈。
聽到這裡，已經有兩個專家忍不住過去觸診，絕大多數人還是靜靜聽着王磊的講解。
“所以依據剛纔的觸診，我可以確認：那就是顳淺動脈結節。”
“現在其實已經很明確了：什麼病，會突然起病，並同時引起高熱、與熱度不符的劇烈頭痛、偏癱、失明、上瞼下垂、言語停頓……尤其是最具特徵性的顳淺動脈炎性擴張？”
張院長有些失神地問道：“什麼病？”
賀主任有些抓狂地問道：“什麼病？！”
邊邊角角里，兩個實習生也按捺不住地問道：“什麼病？！”
“西方美人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