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的是，蘇冉真的停住了腳步。
她像抹影子似的站在原地，半晌後纔回過頭，相比白天的冷漠，此時此刻的蘇冉又變得楚楚動人，令人看了心生猶憐。
厲冥禹的心猛地撞胸膛上，咚地一聲，不由自主走上前，似乎早已忘了昨晚上的她是多麼危險和駭人，雖說肩膀上還纏着紗布。
見他走近，蘇冉突然低着頭不敢看他，全身還在瑟瑟發抖，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似的。
“冉……”他在她面前停住腳步，擡手輕輕捏起她尖細的小下巴，深深凝進了她的眼，“你剛剛，在看我？”
書房在走廊的最裡間，她不可能是路過。
蘇冉卻抖得更厲害了，眼波微微震盪，一副快哭的模樣。
見狀後，厲冥禹更是心疼和擔憂，“怎麼了？”
她掙開他的手，在牆角蜷縮着蹲了下來，小臉深深埋進雙手之間，肩頭一顫一顫的，“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要我了……”
厲冥禹一愣，心像是被一隻大手拼命蹂躪了似的，大踏步上前，蹲身下來凝着她，“傻瓜，我怎麼會不要你呢？”
蘇冉擡頭，小臉泛起明顯的委屈，擡手指了指他肩頭上的傷口，“媽咪討厭你，也討厭我，她還捅傷了你，你也不會再要我了……”
原本想要碰觸她的手倏然滯在半空中，連同厲冥禹的神情，都倏然轉爲震驚！
時間，像是凝固了似的。
空氣裡流竄着一絲難以言喻的詭異。
見厲冥禹半天不說話，蘇冉顯然慌了神，清澈的大眼睛漸漸泛了紅，緊跟着眼淚滴落了臉頰，神情既是委屈又是害怕，看着他的神情十足是怕被遺棄的孩子。
良久後，厲冥禹纔開口，低沉的嗓音透着輕微的顫抖，可想而知內心的震驚程度，薄脣微啓，凝着她的鷹眸泛起不可思議地探究——
“冉，你剛剛在說什麼？”
蘇冉楚楚可憐地看着他，小聲說道：“連你也討厭我了是嗎？”
厲冥禹擡手，指關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輕掬起她的小臉，一瞬不瞬凝着她，低聲問道：“冉，你剛剛說是媽咪刺傷了我？”
“嗯。”蘇冉點頭，水汪汪的眼睛無辜而認真，小臉又竄過一抹害怕，“我看見了，媽咪手裡拿着刀子，上面沾了好多血，好多血……”
“冉——”見她露出驚駭神情後，厲冥禹趕忙伸出手臂將她摟緊，心裡的驚駭卻不亞於她臉上的害怕，嚥了一下口水，伸沉了沉氣又問，“那，我是誰？”
蘇冉擡眼看着他，委屈地說了句，“是爸爸。”
厲冥禹像是被人當頭棒喝一樣，整個人都傻住了！
高大的身軀瞬間僵直得如同一塊鐵板，連血液都凝固住了，倨傲的下巴也因此而繃緊，看向蘇冉的神情是震驚和萬分駭然，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
怎麼會這樣？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冉，你叫我什麼？”他的手指開始顫抖，一股寒涼沿着脊樑骨一直蔓延開來。
“爸爸……”蘇冉又怯怯地叫了一聲，看着他，眼睛裡惶惶不安。
厲冥禹突然站起身，情緒看上去極爲激動。
蘇冉仍舊蹲在那裡，仰頭看着他，淚汪汪的樣子着實可憐。“媽咪不要我了，爸爸也不要我了……”委屈的淚水滑落臉頰，嬌小的身軀顫抖着，小小的聲音透着一絲絕望。
好半天，他才終於緩過勁兒來，俯下身將她攙扶起來，輕嘆一口氣，手指重新攀上她的小臉，“我不會不要你，放心。”他要怎麼辦？一向在政壇呼風喚雨，無所畏懼的他，此時此刻竟然怕了。
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這些天他一直在安慰着自己，告訴自己說蘇冉一定會沒事，哪怕她昨晚拿刀子傷了他，他也強迫自己認爲那是她發泄心頭恨意的方式，他寧願相信她是痛恨他的，所以纔會變得如此冷淡。
可是，此時此刻看到蘇冉的樣子，厲冥禹無法再自欺欺人了，她的確出了問題，而且很顯然，她的症狀跟四年前完全不一樣。
蘇冉聽他這麼說了後，淚水還掛在臉上，卻綻放美麗的笑靨，上前主動摟住厲冥禹，怯怯的嗓音裡透着一絲嬌憨，“爸爸也不痛，我給爸爸呼呼就好了。”說完，她解開他的襯衫，衝着肩頭包紮紗布的地方輕輕吹着氣。
厲冥禹的胸膛上下起伏着，驚駭過後竟然有點哭笑不得了。
老天這是在懲罰他嗎？
妻子成孩子了，還跟他叫爸爸？
“好了，我不疼了。”伸手將她摟住，他的語氣盡量壓低變柔，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典型的是那種怕被大人拋棄所以努力討好大人的孩子，心驀地一揪，這一刻，他倒也將她當成孩子了。“餓了吧，吃飯好不好？”
“爸爸喂。”蘇冉撒嬌，快樂由眼底散開。
厲冥禹凝着她，深深的愛意轉爲憐惜，“好。”擡手在她小小的腦袋上揉了揉，像是真的寵溺女兒似的，心尖也跟着她撒嬌的模樣融化了。
撒嬌，是女人的天性，曾經對着他撒嬌的女人也不計其數，可往往令他覺得噁心。蘇冉不同，他曾經也幻想過她對着自己撒嬌會是怎樣的情景，只是萬萬沒想到，她病了之後纔對他撒嬌，還是以一種孩子般對長輩的心態發生着，他不知這算是一種幸運還是懲罰。
要知道，面對一個令自己心憐的女人，她的無論哪種形式、哪種狀況下的撒嬌，對他來講都是一種折磨。
餐廳裡的氣氛出了奇的和諧。
蘇冉乖乖地坐在厲冥禹身邊，開心地吃着他主動喂上前的美食，時不時還十分好奇地擺弄着放置餐桌的一些水晶質地的器皿，多少次都被他給攔了下來，最後見她不好好吃飯，他乾脆臉一沉，故作嚴肅地說道：“再不好好吃飯我該生氣了。”
聽了這話後，蘇冉膽怯地看着他，躡手躡腳地將手裡的酒樽放回原位，低着頭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