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斯率領自己麾下的帝都軍第三師團徹夜奔赴叛亂諸省,爲了加快行軍速度,他下令將步兵押解輜重糧草沿着官道而行,而自己只率領了精銳的輕騎,撤去番號旗幟,從小路取道,一路日夜兼程,只用十天時間便抵達希爾達行省境內。
而此時的叛亂已經波及希爾達行省近十個城市,沿途可以看見零零散散的逃避戰亂而遷移的平民,以及□□中留下火堆與屍體,儘管是草木蔥鬱的盛夏時間,卻蕭條如同隆冬。
所幸的是,北疆、西防兩軍在得到中央指示之後,迅速展開了動作,麾下各部迅速佔領了三大行省的的軍事要地,一南一北對叛亂區域形成合圍之勢,使得局勢沒有再繼續惡化下去。
北疆軍平叛的總指揮部位於希爾達行省的威爾郡,安瑟斯抵達毗鄰的山谷時,已經長途奔襲了十天,其間只有在三四天的夜裡有過短暫的休整,全軍風塵僕僕,已有倦色。
正值日暮時分,如血的餘暉鋪灑山間,暮靄重重。
“穿過前面的山谷就是威爾郡。”亞伯特法透納勒住馬頭,看了看前方,“便一鼓作氣到了威爾郡在做休整吧?”
“亞伯特大人還是一如既往得不懂的體恤將兵。”安瑟斯看了一眼身後風塵僕僕的騎兵們,只擡了擡嘴角,卻沒有反對。
“到底是誰下得急行軍令啊,我仁愛善良的殿下?”
面對亞伯特的冷諷,安瑟斯只得無奈地笑了笑,回頭吩咐自己的副官:“凱伊,傳令下去,加快速度繼續前進,爭取在午夜之前抵達威爾郡後,再做休整。”
“是,殿下!”跟隨安瑟斯本人一道調至帝都軍後晉升爲上校,並仍然擔任副官職務的凱伊蘭斯特,應了一聲,便調轉馬頭,尚未來得及離開,邊聽後方傳來一陣騷動。
安瑟斯的眉頭剛剛皺起,便有通訊兵從後面趕上來:“殿下!”
“怎麼回事?”
“有從戰區逃出來的平民求助!”
在行軍途中遇上求助的平民,這樣的事情安瑟斯在西北沿海與海盜作戰時也遇到過,只是在這種以急行軍方式進行隱秘軍事行動的情況下,多少有些讓人感到意外。
他與亞伯特對視了一下,策馬循着聲音過去,將兵們自動爲他們讓出一條路來。
大概有十來個人左右,衣衫襤褸,風塵僕僕,似乎是剛剛經歷一場血腥的災難,身上有猙獰的傷口,兩三個躺在擔架上,血肉模糊,面色蒼白。
“大人!”
見到領隊的軍官過來,爲首的幾個壯年男子,便要忙不迭地湊過來,被安瑟斯的親衛用刀劍攔在一步之外。
安瑟斯卻是沒有再意,跳下馬來,示意侍衛退後,緩了緩神色:“怎麼回事?”
“大人,我們是從海里市逃出來的,暴動的人攻佔了市政廳,城裡面一片混亂,出來的時候遇到了趁火打劫的搶匪,財物都被洗劫一空,還有人被打成重傷,求大人救救我們吧!”
“海里市的市民嗎?”安瑟斯沉吟了一下,“城裡的情況怎麼樣了?”
“我們出來的時候裡面一片混亂,什麼都顧不上了。”
安瑟斯沉默了一陣,將目光移向腳下擔架上的人。
亞伯特已經跳下馬來,用劍挑開蓋着的傷者身上覆蓋着的破舊毛毯,藉着暗淡的天色,只依稀可以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塵土與模糊的血肉混合在一起,散發着一種腥臭的味道,看不清楚人的臉部。
“怎麼樣?”安瑟斯近前,低聲問。
“應該是兵器所傷。”亞伯特淡淡地道,停頓了片刻,蹲下身去仔細查看,一低頭時卻見原本暈厥的男人驀地睜開眼來,殺機迸現,一道寒光劈面而來。
金銀妖瞳的少將吃了一驚,急急閃身避開,卻不料幾乎是同時有一道寒光閃現,直奔身後而去——
亞伯特心底一寒:“安瑟斯!”
他的話音未落,年輕的皇子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抽身躍起,閃着藍光的飛刀擦着肩頭的金獅一掠而過。
緊接着便有劍光從身後襲來,他未及閃躲,凱伊蘭斯特已經從斜刺裡殺出,截下刺客的暗器。
“有刺客,保護殿下!”
精明幹練的副官嘶喊了一聲,被一系列變故驚駭地變了臉色的將兵們以已經反應過來,刀劍出鞘,逼住了僞裝成難民的刺客。
血光映紅了暗淡的暮色。
安瑟斯皇子在行軍途中遇刺。
儘管這一次的刺殺規模不大,持續的時間也不過只有半個鐘頭,但其間的驚險,直到全軍抵達威爾郡北疆軍平叛總指揮部,回想起來依然讓人感到心有餘悸。
“刀口上淬的是古格特製的□□,見血封喉,一擊必中。如果不是及時躲開的話……”亞伯特沒有在說下去,只看了安瑟斯一眼,“刺客很有針對性。”
安瑟斯坐在上方,只是皺了皺眉:“刺客呢?”
“死了。”亞伯特只道了一句,“除了被當場擊斃的,餘下的活口都含毒自盡。”
很多時候,刺客與死士,只是一步之遙。
安瑟斯沉默了一下,沒有說話。
“讓殿下受此驚嚇,實在是下官等的失職。”
先一步抵達的克里斯多上將頗感歉疚,倒是安瑟斯對這位昔日的上司仍有幾分敬意,態度甚是謙遜。
“大人不必如此,我在明敵在暗,自然是防不勝防。”他道,“比起這個,我更關心的是目前叛亂三省局面。”
克里斯多看着長大成人的皇子,一路風塵未褪,一雙蒼冰色的瞳甚是清明,臉上卻已有掩飾不住的倦意,心底略略不忍:“殿下一路遠道而來,鞍馬勞頓,不如先休整一夜,明天再商量有關的事宜。”
安瑟斯倒是沒有堅持,點了點頭,克里斯多軍長與第一師團的託蘭中將起身,結束這次了倉促的會面。
亞伯特法透納沒有隨後離開,而是若有所思一般,負手立了許久,方纔回頭看着自己的友人。
“表面上看是古格遺族所爲沒錯,動機也很好理解。”他道,“可是我一直覺得奇怪,我們的軍事行動甚爲隱蔽,甚至陛下的調令也僅限於在軍方內部傳閱,對方又怎麼會知道我們的行蹤呢?”
“你的意思是。”安瑟斯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軍方或是帝都有他們的內應。”
“不止如此。”亞伯特停頓了一下,看着藍色頭髮的青年,眼底的深意加重,“安瑟斯,你在帝都和宮中可有結怨?”
安瑟斯的眼皮一跳,擡起眼瞼來。
他雖然身爲皇子,但母親早逝,沒有勢力龐大母族庇護,一直以來都是低調不過的存在,也不曾與任何權貴政要結下深仇大恨,便無非只有一種。
他沿着這樣的思路想象下去,便覺得心驚起來。
波倫薩皇帝膝下四名子女,小公主烏蒂娜年紀尚小暫且不提,他的長姐娜塔莎公主在兩年前出嫁,但婚姻生活看上去並不美滿,儘管駙馬阿修比凱特里安男爵爲人謙和,溫文爾雅,但並不得公主歡心,年輕的公主喜歡在自己的別墅裡舉辦各種各樣的沙龍派對,結交各界的精英,其中不乏軍政兩界的年輕新銳,更有人傳說其中不少人已成爲公主殿下的入幕之賓。當然這種說法缺乏證據,但就目前來看,雖然這位公主是先皇妃嫡出,但由於生母早逝,母族揹負叛逆之名,加上男性的繼承權優先於女性,並不太可能成爲儲君的候選。而同父異母的弟弟米亥魯,母親身份高貴,舅舅手握重兵,自小便聰穎驕傲,且城府極深,近年來在行政部亦大有作爲,對於儲位來說,是個極具競爭力的人選。
而他本人雖是皇帝的長子,但生母出身低微,更無強大的母族作爲背後的支持,本人亦從未妄想過儲君之位。但仔細想來,這些年來他投身軍旅,出生入死,人氣與威望與日俱增,想必也在無意之中成了某些人的阻礙了吧?
宮廷之中所有的陰謀算計,沒有不是圍繞鷹隼宮正殿之上的薔薇玉座,而血緣恰恰便是皇室之中最不值錢的東西。
安瑟斯想到這裡,蒼冰色的眼底寒如冰雪。
“我會留意。”他道,“不過亞伯特,這種話還是不要隨便說的好。”
妄言儲君廢立,被有心之人聽到,便是其心可誅。
“不是你的話,我也懶得多嘴。”
亞伯特冷冷挑了下嘴角,安瑟斯擡頭看他,只輕笑了一下。
而他金銀妖瞳的友人神色不改,只走過來拍拍他的肩,心照不宣一般,沒在說什麼,便轉身出了帳篷,夜風在掀簾的一瞬間闖進來,深濃的暮色映入眼簾。
安瑟斯皇子在途中遇刺,儘管這一事件在當事人的授意下並未宣揚,但西防軍的海因希裡索羅公爵還是很快接到了消息。此時他剛剛率領自己的親衛抵達目前西防軍第四師團的駐地格里特行省省會弗裡達市,接到暗諜傳來的訊息時,似是有些出乎意料,皺着眉沉吟了片刻,方纔緩緩開口:“查出是誰做的了嗎?”
“沒有。”副官安諾德停頓了片刻,低聲道,“似乎殿下本人也不想這件事張揚。”
“米亥魯那邊呢?”海因希裡的神色陰晴不定,“有什麼動靜沒有?”
安諾德楞了片刻,方纔明白他擔心的所在:“根據我們的線報二皇子殿下那邊並無動作,大人,要不要……”
海因希裡擺了擺手,臉色卻是放鬆了下來:“適當試探下便可,不要太明顯了。”
不管安瑟斯是否是將來競爭儲位有力對手,在這個貿然出手並且用這樣不入流的手段暗下殺手,顯然不合時宜的。
不過好在看起來,自己的外甥還沒有衝動到這樣的地步。
但既然如此,能夠掌握皇子行蹤並痛下狠手的,又會有誰呢?
西防軍的軍長眯起眼睛,望着帳外暮色四合的天空,默然了許久,方纔回過頭來將目光移向面前的沙盤。
“現在三省的局勢如何?”
“目前叛軍已經佔領迦蘭行省全境,以及希爾達行省、格里特行省近二十座城市,北疆軍、西防兩軍控制了兩省外圍的城市和要道,形成合圍之勢。叛軍總部駐紮在迦蘭省會菲林頓市,首領是個叫做託斯特蘭姆的中年男人,聽說二十年前曾是前古格塞壬海軍的少將,手下一大部分也是前海軍的軍官。”
“當年塞壬軍在北疆軍攻勢下潰敗,確實有一部分流亡入海,現在又捲土重來了嗎?”海因希裡低頭,指尖輕輕叩擊着沙盤的邊緣,“現在克里斯多軍長也該抵達希爾達行省前線了,安瑟斯殿下那裡有進一步的舉動了嗎?”
“聽說兩天前殿下派出了使節前往菲林頓市進行交涉。”
“先禮後兵嗎?”海因希裡倒是不覺得意外,只輕笑了下,“也罷,姑且先看看我們這位殿下能做到什麼程度吧。”
西防軍的軍長神色平靜,湖色的眸子波瀾不驚,昏黃的燈下,只依稀能見嘴角一抹玩味的弧度,倏忽一下邊隱沒在黯淡的光影裡。
作者有話要說:
頂着鍋蓋上來說,這次卡文卡的厲害了……
一卡文就想開新坑,雖然是新坑,好歹也是本篇的後傳吧,請mina桑多多支持《榮光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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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有了靈感就會來撒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