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華一聽黛玉的決定,身子一軟白眼一翻便癱倒在地,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位小少爺竟如此絕決,一絲情面也不留,這是要生生斷了自己所有的路呀!而其他與龐華有同樣所爲的掌櫃們聽了,也是大吃一驚,紛紛暗道:好狠的手段,這哪裡是個小孩子能使出來的。有的掌櫃偷眼望着林海,心裡還存着一絲僥倖,站起來躬身爲龐華求情道:“老爺,少爺,龐華上有老下有小,求您開恩,給他留條活路,別送他去官府,通告同行吧!”
林海半眯的眼睛一睜,淡淡道:“石兒,你處置的很對。”黛玉則眉一挑,冷聲道:“開恩?林家給各位掌櫃每年一百兩年薪四時八節還有禮金,便是不算年底的紅利,一年至少也有兩百兩銀子,想我大清一個七品知縣一年不過一百二十兩俸銀,難道兩百兩銀子還不能養活龐華的一位老母親一個小兒子?若是此風不剎,人人有樣學樣,各位掌櫃倒是快活了,我林家卻是白養着蛀蟲,陳掌櫃,是這個道理麼?還是陳掌櫃瞧着小爺發作龐華驚了心?”
陳掌櫃的心頭一顫,忙跪下道:“小人不敢。”
黛玉淡淡道:“方纔我也曾過,自己站出來的,我不會計較,只從此改了,還可留在林家,陳掌櫃想來是沒有聽清楚,罷了,素絹,你再給陳掌櫃提個醒吧!”
陳掌櫃的大驚,再不敢小看眼前的小主子,撲通跪下拼命磕頭道:“小人知罪,不必素絹姑娘說,小人有罪,小人實話實說。”只要素絹不說出來,還能算他自首,若是說了,他就再沒路了,看着高高在上的兩位主子,陳掌櫃心裡再不敢有一絲僥倖的想法。
黛玉掃了衆人一眼,只說道:“有和龐華,陳掌櫃做下同樣事情的,出來磕個頭,把事情說清楚了,立下切結書,以後還可留在林家,有了功勞自有升遷賞賜,若是有那執迷不悟的,龐華就是你們的例子。”清脆的聲音帶着煞氣,掌櫃們再不敢不當回事,不一會兒,又跪下四五個臉色慘白的掌櫃,黛玉點了點頭,淡淡道:“除了龐華,其他人自去找忠伯,將自己的事情交待清楚,立下切結書,日後自有安排,你們先一旁站下。”
跪着的掌櫃們磕頭謝了恩,畢恭畢敬的垂手躬身侍立一旁,黛玉看着一個鬚髮半白,莫約五十開外,帶着一身藥香的華掌櫃微笑道:“華先生。”
華掌櫃上前躬身應道:“小人在。”
黛玉淺淺笑着說道:“華先生掌管揚州藥堂,不只經營有方,還宅心仁厚,夏冬兩季還熬製解暑抗寒的藥茶免費贈於百姓,有此等善舉,應當大力褒獎。”
華先生躬身笑道:“少爺過獎了,這主意原是我們藥鋪裡的坐店大夫張友德先生想出來的,起初他願一力承擔所需藥資,小人以爲這是行善積德的好事,且又花不了多少銀錢,這才能店裡承擔下來。”
黛玉點頭讚道:“華先生,我已經看過揚州藥堂十年來的帳目,華先生果然大才,屈居於揚州藥堂大才小用了,我有意請先生負責管理林家所有的藥鋪,不知先生可願意?”
華先生微笑躬身道:“小人多謝少爺擡愛,只是小人已年過半百,身子骨大不如從前,只恐力有不及,誤了少爺的事。”
黛玉微笑道:“華先生不必顧慮,我任你爲藥堂總管事,下設東南西北中五個分堂管事,華先生只是總負責,負責管理五堂管事,也不必山南海北的奔波。華先生若是喜歡,仍可居於揚州。”
華先生聞言眼睛一亮,跪下道:“多謝少爺厚愛,華景一定竭盡所能將林家藥堂發揚光大。”
黛玉點頭微笑,又說道:“華先生既任林家藥堂總管事,年薪也該調一調,素絹,從今年開始,華先生年薪漲爲一千兩銀子,從今往後,每新新開一家藥鋪,華先生可得十股乾股。”底下的掌櫃,包括華景本人在內,都傻了眼。通常新開一家鋪子,原始乾股爲一千股,隨着生意的擴大,便是一股的紅利,都夠一箇中等人家一年的開銷了,平常這些乾股盡歸東家所有,從來沒有掌櫃的能持有乾股的,那豈不是和東家平起平坐,自古以來也沒有這樣做生意的。華景忙跪下推辭道:“小人一定盡心盡力做事,不敢當少爺如此厚賞。”
黛玉走到華景面前,雙手扶起他,笑道:“華先生,你有這個本事,就該拿這份銀子,我父子真心實意聘請先生,請先生不再要推辭。”
華景也不是那蠢笨的,很快便明白了黛玉的意思,便躬身道:“小人謝少爺賞賜,從今往後一定爲林家盡心竭力死而後已。”
那些發呆的掌櫃們也都明白下來,紛紛出來跪下,口稱:“小人願爲林家盡心竭力死而後已。”
黛玉回到林海身邊,雙手微擡,看着衆家掌櫃淡笑道:“諸位掌櫃請起,只要大家盡力做事,我林家絕對不會虧待了諸位,七月初一諸位掌櫃回來報帳,到時候諸位的獎罰,全看這半年的業績,做的好,重賞,做的不好,重罰。”聽了黛玉的話,那些掌櫃們各有心思,大多數人都想着怎麼做好生意,也有少部分想着如何投機取巧,黛玉心裡自然有數,只是什麼都不說,這兩個月,是她給這些掌櫃們的一個機會,把握住了,日後自是大有前途,起了歪心思的,黛玉也有法子收拾他們。
打發了掌櫃們,黛玉看着林海笑問道:“爹爹,您看玉兒做得如何?”
林海拈鬚笑道:“我兒做得極好,玉兒,這頭一回爹爹陪着你,日後爹爹可是不管了,走咱們煮粥去,別讓林忠和你王嬤嬤瞧見。”黛玉抿嘴一笑,父女兩個在自己家裡還小心翼翼的溜牆邊,着實好玩兒。
怎奈王嬤嬤瞧着黛玉這幾日不對勁,已經留了心,特意守在小廚房外,林忠也覺得老爺這兩日吃的少了,同王嬤嬤一守蹲守,果然堵了個正着,林海和黛玉兩個只能無奈的捏着鼻子喝下補藥,林忠和王嬤嬤才滿意的各自散去。林忠臨走之前告訴林海,說是賈璉求見林海。
林海打發墨語叫來賈璉,賈璉一進門便看到一個俊俏的小公子站在書桌旁,賈璉不知如何稱呼,只上前打着千兒請了安,等着林海爲他介紹。
林海淺淺道:“石兒,這是你賈璉二表哥,去見個禮。”
黛玉會意,上前做揖道:“林石見過璉二表哥。”
賈璉這才意識到這少年就是這兩天在府裡傳遍了的姑丈養子,林石。他忙回禮笑道:“原來是林石表弟,果然一表人才。侄兒還不曾給姑丈道喜,真是失禮。”賈璉邊說邊將解下腰帶上的一方白玉佩,雙手遞給黛玉,笑說道:“原不知道會在這裡見到表弟,也不曾備下禮物,真是表哥的罪過,這方玉佩也算成色不錯,權充賀禮,還望表弟不要嫌棄。”
說實話,黛玉還真嫌棄,男人用過的東西,她纔不稀罕。不過現在她可是扮成林石的,因此只笑道:“璉二哥哥言重了,小弟多謝二哥哥。”說完便雙手接了過來。對於賈璉的圓滑機變,黛玉的認識也多了一層。
林海淡笑道:“璉兒,你來了也快一個月了,是不是想回京去?”
賈璉不好意思的說道:“回姑丈的話,老太太捎信來催了。”
林海淡淡道:“那你便回去吧,這些日子讓你學的可都學會了?”
賈璉忙垂手躬身回道:“回姑丈的話,璉兒不敢說學了十成,可是七八成還是有把握的。”
林海點點頭道:“那便不錯了,可見你是個聰明的,只別聰明反被聰明誤就好。擇了日子便起程吧,日後好好做事,休得再攪和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
賈璉屏聲肅立,林海說什麼他應什麼,在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賈璉對這位姑丈的利害越發有體會,想到老太太還在想着算計林家,賈璉只覺得悲哀,姑丈不去算計賈家,已經是賈家天大的福份了。
賈璉一一應了,黛玉想了想,對賈璉說道:“璉二哥哥,雖然母親已經過世,可是那府裡的老太太到底是母親的親孃,端午節也快到了,煩請二哥哥將節禮帶回去,也免得再耗人力。”
賈璉看看林海,林海淡淡道:“日後石兒的話就是我的意思。”
賈璉心裡咯噔一下,忙答應下來,林海又說道:“老太太若是問你因何未將玉兒接去,你如何回?”
賈璉忙說道:“表妹身子弱,受不得北地風霜,再者表妹是林家的小姐,斷沒有拋父別家,去別人家裡住的道理。”
林海點點頭,黛玉忽又笑道:“璉二哥哥,我給璉二嫂子單備了一份禮物,是我自己的,不算在公中,你收着,悄悄兒給二嫂子。”
賈璉一愣,那男孩給沒見過面的嫂子送禮的?他不禁看向林海,林海也沒想到黛玉會來這麼一出,一時也不知如何圓過去,黛玉見那兩人大眼瞪小眼,方纔想起自己這會兒可是扮成男孩的,便一拍額頭笑道:“哎呀,都怪我沒說清楚,是妹妹託我捎給二嫂子的。”
賈璉心裡一寬,林海也笑道:“嗯,是有這事,玉兒同我說過的,我竟給忘記了。”
賈璉不知道表妹一回都沒見過自己媳婦,如何竟會如此行事,他轉念一想,還以爲是這林海有意拉攏自己,便笑着應了,替媳婦謝過林石和黛玉,又說了一會兒話,才辭了林海回房準備收拾東西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