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話說林海與同住的十幾位大人商議了數日,終於決定先回京城,便寫在箋子上告訴了柳將軍。次日他們收到了那柳將軍的最後一張箋子,上頭寫着:“末將受人之託將諸位大人送往頗遠之處,因故未能成行,阻於一方小苑,歉然。”衆人遂紛紛猜測是何人所託、本來欲送他們去何處、何故不曾成行。唯有林海蘇錚知道拜託柳將軍的必是賈琮等人,便猜那“頗遠之處”恐怕是臺灣府。

其實此事只是柳湘蓮忽然想起賈琮走前曾說,他隨口哄秦三姑說已將林海等人送去了嶺南;爲了給他圓謊兒,生生掰了這麼兩句話。只是林海等人生性純善,毫不疑心。

蘅蕪苑十三學士商議着商議着,一個個倒下睡着了。林海心中忿然:早幾日叮囑賈環的話白叮囑了!

待他們醒來,發覺自己橫七豎八倒在一間茅草棚子裡頭。老頭兒們撣了撣身上的稻草四面環顧一圈兒,棚子裡頭還有一大包饅頭和四隻大水袋子,顯見是給他們預備的。衆人早已飢腸轆轆,先顧不得旁的吃喝了要緊。吃完後出來張望,伸長了脖子老半天才見走過來一位農夫,忙問他這是哪裡,離京城還有多遠。

那人指道:“從這邊田埂出去有一條小路,小路往西不過半里地便是大路,到了大路上你們一問就知道了,城門極近。”

諸位大人又驚又喜,一個個顧不得儀態爭先恐後往前竄,沒人看見那農夫隨手扯下了假鬍子。他們依言走到大路上,路口恰有個賣茶的小販,便圍着問了問。小販指道:“喏,那不就是城門麼?”

大人們順着他手指處一望,遠遠的高高的那個當真是京城的城門!歡喜得嗷嗷大叫,連跑帶跳涌了過去。自然也不知道他們前腳剛走小販後腳就收攤子了。

此事旋即震驚朝野。

十三位老大人被人從詔獄劫走,又離奇回京。大人們除了知道那領頭的將軍姓柳,旁的一概不知!那座叫蘅蕪苑的院子也立時被人四處打探,只沒人能探出來。

司徒磐知道自己之意縱然能瞞過旁人去,斷乎瞞不過林海,一時也沒想好如何去見他,只與幾個心腹商議猜測這幫人是什麼來頭。

秦三姑因答應了賈琮不告訴司徒磐,也知道他當日已哄過了司徒磐去、若說出來恐怕替他惹疑心,便當真沒說。聽到“頗遠之處”自然以爲是廣州,而“因故未能成行”卻思忖了許久。賈琮當日哄她劫獄的人是從王子騰處借來的,她實在想不出王子騰的人回嶺南能有何故不能成行。

倒是馮紫英猜疑那託付之人只怕是賈琮。司徒磐道:“我也曾疑心過他。只是賈琮將他那兩位先生看得極重,他們家在京郊的產業也不少,斷乎不會借用旁人的院子,他不放心的。”

馮紫英道:“怎見得那院子不是他們家的?”

司徒磐道:“吟成豆蔻才猶豔,睡足荼蘼夢亦香。這兩句與賈家那幾位的文路皆挨不着。你瞧賈琮上次文會上的對子:十年碧血翻滄海,一片丹心照旌旗。兩位作聯者之志南轅北轍。”司徒磐並未看過賈寶玉的詩文。

馮紫英一聽也對,便撂下了。

秦三姑忙說:“那柳將軍說因故不能成行,會是什麼緣故?”

司徒磐道:“這個難猜。京城近來數月沒消停過,他們只得五百人馬,還得帶着十幾個老儒生;旁人之兵俱是數以萬計的。”

秦三姑聞言也將此事撂下了,賈琮陰差陽錯的過了此關。

有個幕僚猛然一拍腦袋:“王爺,咱們會不會弄錯了。那柳將軍不是去救人的,是去搶人的。”

司徒磐忙問:“此話怎講?”

那幕僚道:“這十三位大人雖說是太上皇心腹,卻也都是世之大儒、國之棟樑,人才啊!幸而沒送走;若是送走了,哪怕是曹營的徐庶一言不發,橫豎旁人也用不上。王爺,這些大人若不能收歸朝廷,也不能放之離京。學生恐怕他們會去投陳王。”

司徒磐立時皺起眉頭,道:“陳王那點子地方未必用的了他們。”話是這麼說,他仍命人暗中守着這羣老大人的宅邸,如有什麼舉動立時稟告。

林海回京後足足等了七日,終於等到司徒磐上門了。只是他稱病不曾相見,只命一個小童出來問了司徒磐一個問題。“我家大人說,朝廷取士用諸天下。如今天下四分五裂,明年科舉該當如何?”

司徒磐不覺苦笑。天下分封,最麻煩就除了稅賦之外便是此事,他委實沒有合適的法子。只得回去與幕僚們商議。

有人道:“天家威儀仍在,科舉依然便是。”

另一個說:“只是不知官員調動可還有用。”

再一個說:“縱然分封,只分封了地方稅賦,官員任免仍在京城。”

前頭那個哂笑道:“敢問俸錢誰出?”

那個便噎住了。

司徒磐也頭疼。若是硬生生的給各處派知府縣令,且不論他的兄弟侄子們收不收,俸祿誰出呢?再有,六部所領事物皆是全國的。例如刑部之事,總不能放歸諸王去管;戶部更是不定能亂成什麼模樣。若這些皆由朝廷管着,除去俸祿,更要緊的是大筆錢款,賑災治河等等。

忽然擡頭見馮紫英與秦三姑兩個湊在一處說話,便問道:“你二人說什麼呢?”

馮紫英道:“我才說琮兒打小主意最古怪,還有位不尋常的先生,他雖去南邊了,若他先生還在京中在便好了。”

司徒磐皺眉道:“說起來,早年我們一直以爲他的先生是位女子。後來我得知,只怕那女子只是其中一位,餘下的皆是男人。”

秦三姑忙問:“王爺知道是什麼人麼?”

司徒磐道:“名號聽着像是綠林中人,其中有書生有商人也有竊賊,合稱江南七怪。”

秦三姑奇道:“我與綠林人往來也有十幾年了,怎麼從不曾聽說過?王爺哪裡得來的信兒?”

司徒磐道:“聽怡紅院小龔先生說的。”

馮紫英點頭道:“他的話大約是真的了。那位龔鯤先生名爲帳房,實則有幾分幕僚之意。因賈赦平素不多事,倒是不曾顯出來。依我看,那是賈赦替琮兒留着的。”

司徒磐哼道:“豈止!因琮兒時常往你那裡跑,你少去榮國府,也沒進過琮兒那梨香院。從榮國府探聽來的信兒,自打那年賈赦將一衆親兵之子送去陪賈琮唸書習武玩兒,龔鯤便在時常住在梨香院教那羣孩子唸書。直至後來賈琮請了西洋先生去擺弄什麼瓶瓶罐罐纔回到怡紅院。”

馮紫英道:“故此他比尋常幕僚還要緊些。”

秦三姑嘆道:“琮兒在倒是當真可以去問問他。他的主意雖然古怪,多半得用。”

馮紫英道:“不如去問問環兒?”

秦三姑道:“環兒如今也不老實了,只是沒琮兒那般天馬行空的想頭。”

司徒磐道:“如今一時也想不出法子來,只隨意問問他,縱然沒個好主意,保不齊能引得咱們想出好主意來。再說,他是如海與蘇錚的弟子,免不了會去與他二人商議。”

馮紫英應了一聲。

當日他便去了榮國府問賈環可有主意。賈環鼓着臉道:“這麼大的事兒我能有主意麼?”

馮紫英道:“沒指望你拿主意,你只想想,若是想出什麼來了呢?去與林大人商議也成。”

賈環撇嘴道:“其實你們就是想讓我去問林姑父。”

馮紫英嘿嘿一笑。

賈環這些日子天天往林府蘇府跑,也不在乎多跑一趟,便喊人拉馬出去。到了林府,見林海又在花園子裡拿着剪子在修剪花木,道:“先生,你當真閒!”

林海手中不停,口裡道:“我也沒什麼公務可做了,朝廷眼看着也難開科舉,讓你寫文章也沒什麼用。不若伺弄些花木的好。”

賈環忙湊上去將馮紫英所言說了一回,道:“賢王頭疼的緊,不知該如何是好。”

林海哼了一聲:“與我何干。”

賈環問道:“先生可有主意?此事幹息到天下舉子呢。”

林海搖頭道:“我能有什麼主意。保不齊天下自此百家爭鳴,也未必是壞事。只可憐了那些寒窗苦讀的士子。”言罷頹然一嘆,撂下剪子犯愁。

賈環在旁也勸不了,託着腮幫子想了半日,問道:“姑父,您看這樣成麼?藩王既然是藩王,歲貢總是要的吧。讓他們每年交歲貢來供着三省六部。”

林海哼道:“他們肯給麼?”

賈環道:“不然也沒旁的法子了,只是須得由朝廷給各位王爺去書信商議此事。還有科舉,弟子看仍是要辦的。”

林海道:“對賢王而言,自然是科舉的好。朝廷照常科舉,顏面與威儀皆可存。卻不知王爺們肯用否。”乃擺了擺手,不再提此事了。

過了兩日馮紫英又來榮國府問賈環可去見過林海了,賈環便一五一十的說了。馮紫英失望道:“林大人也沒有主意麼。”

賈環道:“只是昨晚我忽然想起許多年前琮兒的一番話,彷彿有些道理。”馮紫英忙問什麼話,他道,“其實朝廷官員與尋常的商鋪的掌櫃差不多。官員替朝廷做事,朝廷給他們俸祿。做的好的升職漲薪水,做得不好東家便將他辭退。那些貪贓枉法的一如掌櫃的中飽私囊。若這麼看,科舉不過是個考試,考取了便是此人可以當掌櫃。在哪裡當掌櫃都成。但凡諸位王爺也能這麼瞧,必是願意要朝廷派去的官員的。”

馮紫英一聽這話就笑:“既然許多年前,那會子琮兒愈發小了。這話顯見不是小孩子說的,又是江南七怪中哪一位所言麼?”

賈環驚道:“哈?你也知道江南七怪?”

馮紫英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來。賈環心知他必是誤會了,也不肯說明白,忙在旁陪着傻笑了幾聲。馮紫英想起司徒磐說江南七怪中有一位是商人,愈發自信起來。乃又道:“只是俸祿?”

賈環道:“俸祿自然是給誰幹活誰給錢。乾的好的諸位王爺願意給漲俸祿也使得。誰治下太窮給不起俸祿,就別怪人家不願意去替他當官。”

馮紫英道:“辦一次科舉實在費事,若皆是替旁人選士,何必費這個力氣。”

賈環笑道:“馮大哥此言大謬!雖是替旁人選士,選誰卻是朝廷說了算的。被選上的,哪怕他在遼王手下幹活,心裡難道不記着自己的恩師是誰?再者,我林先生也說了,對賢王而言這科舉還是辦的好。實在論起來賢王與其他諸位沒多大差別。能拿到替諸王選士之權,已經很不得了了。他不想要,準保有人想要。今年事兒多,明天拿這個當藉口不辦科舉還罷了。若四年後還不辦,信不信立時有旁的王爺會跳出來辦?若是他們聯手辦起來,賢王這個虧可就吃大發了。”

馮紫英聞言連連點頭:“你說的是。”

他遂回去將此事一一回給司徒磐,另一頭賈環也寫了急信往南邊去了。

過了兩日,賈母因想起一件事問賈環,打發人來找他,趙姨娘回說是“去蘇先生家了”。賈母登時想起蘇錚已經回京了,忙命人在門口守着賈環,他一回來便喊去見他。

賈環回府在門口看見琥珀,於馬上長嘆一聲,跳下來問道:“老祖宗又有何事?”

琥珀道:“老太太只命奴才在此候着,三爺一回來便請去見她。”

賈環無奈,衣裳也沒換便直往賈母院中去了。

賈母一聽說他來了,眉眼兒立時笑成了一朵花,招手喊他:“我的兒,快過來。”

賈環頓覺有不好的事兒,忙正正經經給她行了大禮。賈母嗔道:“一家子骨肉這麼多規矩做什麼。”

賈環忙說:“禮不可費。才蘇先生還說我呢,這些年跟琮兒混皮了,早年的老實勁兒消磨了許多;又叮囑我務必記得‘禮’字。孫兒得謹遵師命不是?”

賈母笑道:“你這蘇先生是位好先生!環兒,如今琮兒已往南邊去了,這蘇先生身邊只你一個弟子麼?”

賈環道:“可不是麼?倒茶研墨都沒個人幫着。”

賈母忙道:“你二哥哥如今也不去書院唸書了。既然蘇先生身邊弟子少了,不如你明兒去問問他,也收你二哥哥做徒弟,你們兄弟二人一處唸書,來日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你也不用愁沒人幫着倒茶研墨了。”

賈環聽了一哆嗦:“老祖宗,這事兒我可做不來主,得去問先生。只是他老人家剛被軟禁了這幾個月,心情不大好。”

賈母笑道:“你二哥哥又聰明又知禮又孝順,還是個有來歷的,他一見保管心情就好了。”

賈環心中如烏雲蔽日一般,偏這會子又沒法子回絕她老人家,只得強答應了,還不敢露出不樂意來,急忙退了出去。到了外頭暗暗咬牙跌足道:“這麼多年了怎麼還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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