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夏日裡的暑氣隨着即將到來的中秋而漸漸地消散,筵席之間,皇太后道:“此次因着瓔珞的身體不滿三月,實在不適宜舟車勞頓,所以回京的日期便拖延些時候吧,怎麼也要等到三月期滿,腹中的胎兒穩定成形,方可啓程。”
禦寒卿道:“兒臣已經將回京的日期暫時拖延至重陽節後,算來時間剛好。”太后滿意點頭,“話雖如此,也要看着瓔珞那時候的身子來確定。”
瓔珞起身謝恩,道:“多謝太后關心。”淑太后在一旁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說這樣的話。”如此一來,瓔珞在後宮的地位便更加的穩固了,衆人表面笑容滿面,卻實在內心波瀾,尤其是一旁的柳蘇,狠狠地攥緊手中的巾帕,彷彿要將其扯碎一般。
壽宴擺設菜品皆和太后的心意,瓔珞看着一旁並不出挑的素紈,對衆人道:“此次晚宴如此合人心意,素紈妹妹功不可沒,本宮與諸位妃嬪敬你一杯,如何?”說罷,果嬰柳蘇也配合的將手裡的夜光翡翠杯舉了起來。柳蘇道:“皇后說得是,妹妹整日呆在自己的風泉清聽殿,彷彿都要於世隔絕了,竟然還會將一場尋常的壽宴佈置的如此井井有條,真是勞苦功高啊。”
當着衆人的面子,能夠如此大膽的說話,卻不忌諱別人的看法,這後宮之中,也就只有柳蘇了,因着她曾經失去子嗣,太后聖上亦是對她多番忍讓,雖然沒有之前柔佳那般強硬的家世,卻也是在後宮之中呼風喚雨,只是礙於瓔珞的後位,想來瓔珞此次的懷孕倒是恰到好處的合事宜,否則柳蘇真的要欺到瓔珞的頭上去了。一旁的果嬰似乎是看不慣的樣子,正要開口,卻被瓔珞用手在桌下一拉,攔了下來。
這畢竟是淑太后的壽宴,雖然淑太后在後宮並無實權,但因着是當今聖上的生母,誰不對她禮讓三分。如今柳蘇竟然敢當場放肆,瓔珞看着她,卻不知道她的籌碼究竟在哪裡,是禦寒卿對她的依戀,還是別的什麼?
瓔珞復又覺得,她這樣明裡的挑釁,卻又比素紈要好得太多了,暗箭傷人最起碼會讓人躲閃不及,這樣明刀明搶,卻可以防患於未然,衆人都忌諱她,自然會對於她的一切瞭若指掌,不由得讚歎素紈的心機城府之深,實在是令自己大爲吃驚了。
淑太后當着衆人的面子大大的誇讚素紈一番,並賜了不少的珍奇珠寶首飾,雖然表面上她十分的高興,可是瓔珞卻瞥到她高興地背後掩藏着不爲人知的一絲隱憂,或許,她已經要因爲這突如其來的榮寵而改變自己的計劃了。瓔珞看着一旁的蕭禹揚,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兀自的喝着自己的眼前的那一壺清酒,彷彿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一般。
宮宴結束,衆人各自從松鶴清樾殿回到自己的宮殿中去,盛夏夜晚的避暑山莊
尤爲清爽宜人,衆人也只是不約而同的徘徊在水心榭等各處景觀,遲遲沒有散去。見衆人興致不錯,瓔珞也就沒有回曲水荷香閣,而是與衆人一同遊賞夜晚精緻。蕭禹揚跟在衆人後面,拿起別在腰間的竹笛緩緩地吹奏起悠揚而杳渺的樂曲來。“花在此時落,月在此時圓。人間天上,歌起舞飛旋。鳳鳥還巢,更無狼煙,寂寞了美嬋娟。波涌萬種纏綿,海底倒映天。不教浮雲將月蔽,心想太平萬萬年。我有霓裳風吹動,水起漣漪歌撫平。雲藏潛龍,月隱寒宮。雲鬚染彩,月灑光暈。彩雲追月,雲掩秋空。月沾涼意,雲載清風。才現歡欣,又惹愁生。此憂誰解?誰是知音?且飲此杯,共語昇平。良辰易逝何如夢。”
一曲吹畢,瓔珞恍然猶如在夢中一般,又是一年中秋將近,可是卻在這一年失去了度娘,或許一切皆爲命數,只得這人們去實現,上天無情,可是對於衆生來說,生離死別終究是太過於悲傷了,況且是要在衆人的面前表現出無所謂的神情,這樣更是痛苦了百倍。
深邃藏藍色天幕上當空懸掛一輪皎皎孤月,正如同柔佳的死亦不能緩解自己失去子嗣的悲痛,而就算是找到了殺死度孃的兇手又能如何,以牙還牙終究不是君子所爲,反而讓自己的內心更加的困囚而已。
水心榭上,不知道何時飄來了諸多的河燈,五彩斑斕飄在平靜湖面上的那些蓮花狀河燈,載着一個又一個的願望在整個水心榭的河渠之中飄散開來。衆人皆驚喜瞭望,唯有瓔珞站在一旁,神情似是凝重若陰雨時的雲彩一般,宮中的風平浪靜永遠都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假象,因爲在這皇宮之中,從中宮到後宮再到承乾宮,所有的地方,都未曾有過真正的太平。
從水心榭回到曲水荷香閣,一路都似乎覺得背後有人跟隨,進了曲水荷香閣的殿門,瓔珞對與自己同行的槿湖微芳道:“你們先回去給本宮準備沐浴一切事宜,本宮隨後便來。”槿湖與瓔珞面面相覷,露出一絲疑惑,卻依舊答道:“奴婢遵命。”然後轉身朝着內殿走去。
瓔珞在原地站定,對着空曠無人煙的一片竹林道:“出來吧。”話音剛落,便見一抹洋溢的身影款款從高處飄落,仔細看來,卻是蕭禹揚。瓔珞道:“不知道六安王深夜光臨我曲水荷香閣,有何指教?”蕭禹揚道:“這次讓素紈負責淑太后宮宴之事,是你安排的?”瓔珞猶豫,道:“是有如何?”蕭禹揚一副懊悔的模樣,道:“你當真是糊塗,這麼做無異於打草驚蛇!”
瓔珞微微一驚,道:“王爺說的什麼,本宮怎麼聽不明白?”說罷就要轉身離開,蕭禹揚卻不依不饒,將瓔珞攔下來,道:“無論如何,此事事關重大,都請皇嫂務必不要再插手了,本王自有打算。”說罷使出輕功一躍而走,並不見他一絲
一毫的身影。
瓔珞站在原地,細細品味他的話,頗覺得有幾分道理,但是既然小皇子的死與她有着莫大的關聯,而她又意欲傷害自己腹中胎兒,便是與自己有關,那麼,便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調查真相,即使會牽連重大,也在所不辭。
第二日,流年按着慣例來瓔珞的曲水荷香閣請平安脈,多日不見,流年似乎變了模樣,瓔珞兀自想到,許是因爲依容的事情,所以連看他的心境都變了。瓔珞試探的問道:“太醫近來可好?”流年擡起頭來,尷尬道:“多謝皇后娘娘關心,微塵很好。”瓔珞復又問道:“家中也好?”流年猶豫一下,自是知道瓔珞所指爲何,便答道:“家中一切那好,多謝皇后娘娘恩典。娘娘身體依舊虛弱,還要多多休養纔好,免得傷及腹中皇子。”
看着流年只答一句便轉移話題,瓔珞便已瞭解大概,若非禦寒卿暗中的幫助,恐怕依容的事情早晚要被後宮之人發現,而至於他爲何要出手相助,瓔珞卻始終都想不通,而且,他爲何會對自己一切行事都瞭如指掌?
公子翌的傷勢大好,西夏在祁連山脈的一切都已恢復如常,大宋邊陲與大遼的戰役宣告勝利,並且與大遼約定中秋時分在避暑山莊進行和談。爲了不讓大遼發現大宋暗中相助西夏,公子翌只得不日啓程返回西夏。宮中自然是不能太過招搖,只得暗中進行。派了車輦,準備上好的馬匹和盤纏一同交由公子翌和隨行的幾名西夏之人。
公子翌從永恬居出發,暗中從萬樹園的密道之中離開避暑山莊,此次行動宮中並無幾人知曉,而後宮之中也只有瓔珞前來送行。眼看着公子翌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瓔珞有些無奈而憂傷的轉身,卻發現遠處一抹鵝黃色的身影,淺荷色的羅裙在牆角處若隱若現,看着身影,是柳蘇無疑,她又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瓔珞心中疑惑不已。
從永恬居回來,禦寒卿並沒有直接回到延薰山館,而是順道去了澄觀齋,瓔珞便與他分開,徑自一人折返回永恬居。柳蘇果然還沒有離開,許是買通了永恬居的宮人,便獨自一人在公子翌居住過的地方徘徊,瓔珞躲在一處角落,靜靜地看着柳蘇的一舉一動,這一切都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幾聲悶雷從遠處滾滾而來,瓔珞擡眼看了一下兀自陰暗的天色,想必又是一場大雨襲來,這一夏,彷彿雨水格外的豐富,如此一來,莊稼豐收,百姓富足,不失爲一件好事。每年起耕,太后都要與衆人一同參與,爲的就是保佑大宋國土繁盛,人民安居,看來今年的努力用沒有白費。瓔珞低頭撫摸一下已然隆起的小腹,不由得露出一抹安然的微笑。近來睡眠不好,總是噩夢纏繞,難怪流年也會說自己身子虛弱,瓔珞不由得長長地舒一口氣,還是要以大局爲重纔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