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停住腳步,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衙役和老婦人鬧得那麼兇,可是街邊的人卻跟沒看到一樣,做生意的做生意,走路的走路,偶爾有人往那邊看一眼,也是偷偷摸摸的,似乎在畏懼着什麼。
“這位老丈,請問那是怎麼回事啊?”秦雲姑忍不住好奇,悄聲地問旁邊一個賣蒸包的老漢。
老漢擡頭掃了三人一眼,“你們是外地人吧?”見秦雲姑點頭,又一迭聲地說道,“好好走你們的路,其他的莫問,莫問!”
蘇晴眸見老漢說話的時候一臉的驚慌,愈發感覺奇怪了。眼見那兩名衙役將那老婦拖過街市,對單迎和秦雲姑使了一個眼色,悄悄地跟了上去。
“快走吧,別再來了,下次我們可沒有這麼客氣了。”兩個衙役將老婦一直拖到城門,才鬆了手,又呵斥了她幾句,才轉身離開了。
老婦伏地痛哭,“老天爺啊,你睜睜眼啊,看看這些惡人和官府是怎麼欺男霸女、狼狽爲奸的,你睜眼看看吧……”
行人對她的哭訴充耳不聞,經過她身邊都如同避瘟神一樣,繞開老遠加快腳步走過去。老婦哭了半晌,許是哭累了,顫顫巍巍地起身,腳步蹣跚地往城外走去。
蘇晴眸三人也連忙離開茶館,跟着她走出城外,一直走到沒人的地方纔上前搭話,“這位大娘,請問你剛纔是怎麼回事?爲什麼被官差拖了出來?”
“天助惡人,不開眼吶,跟你們說又有什麼用呢?”老婦掃了他們一眼,苦笑道,“這還是算什麼大周的朗朗乾坤?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啊……”
蘇晴眸見這個老婦人的衣着和談吐都不像是普通人,愈發想知道究竟了,於是笑了一笑,“大娘,反正你有冤也無處訴,又何妨對我們說說呢?說不定我們還真的能幫上忙呢?就算是幫不上,你也能訴說一下心中的苦悶,有益無敝,又何樂而不爲呢?”
“大娘,你別怕,我們不是湖州人,我家小姐也不是壞人。”秦雲姑見老婦定定地看着他們,怕她幫他們當成她口中所說的惡人,於是出言安撫她說。
老婦人苦苦一笑,“我原本好好一個家如今已經家破人亡,我還怕什麼呢?跟你們說說也無妨,只是你們幾個外地人又何必管我這將死之人的閒事,趟這趟渾水呢?”
“無妨,大娘你儘管說吧!”蘇晴眸不以爲意地笑道。
老婦看來也是憋得狠了,也想找個人傾訴,於是嘆了一口氣,“看來們是不知道這湖州有多麼黑暗啊!好吧,既然你們不嫌,我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單迎搬來幾塊乾淨的青石,讓大家坐了,自己則抱着雙臂站在一邊,似乎對老婦人的故事並不感興趣。
“我夫家姓尤,住在這東邊的馬腰城裡。我丈夫是個教書先生,膝下有一兒一女,後來兒子娶了媳婦兒,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老婦人提起自己的家人,臉上閃過一絲幸福感,可是很快又被憤恨所替代了,話風一轉,“可是,去年這馬腰山上來了一夥土匪。說是土匪,可是又不像,有好幾百人,開始還規規矩矩的,看着像是當兵的。可是等他們在在山上紮了根了,行徑就變得跟土匪一樣了!”
老婦人心緒難平,只好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下去,“先是徵了馬腰城下的男丁去山上蓋房子,修路,開始說是有工錢的,可是這人一上山就下不來了,工錢也不見一分。這還不算,山上的人隔三差五地下來,甭管是開客棧酒館的還是擺小攤做生意的,一律收費,叫什麼護城錢,見到好東西就搶了去,不給就砸,再鬧就殺人。”
“啊?這不就是強盜嗎?官府難道不管嗎?”秦雲姑聽了忍不住插話道。
“姑娘,你先別急,聽我慢慢說啊!”老婦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夥人有一個頭頭,他下面的人都叫他主公。據上山幹活的男丁回來講,那頭頭長得五大三粗的,一臉的黑胡茬,面相惡得很,馬腰的老百姓背地裡叫他黑老虎。”
蘇晴眸冷笑了一聲,“主公?莫非他把自己當君主了?”
“姑娘你這話可說對了,那黑老虎就是把自己當皇帝了!”老婦人接着話茬說下去,“這不兩個月前,那黑老虎突然要選妃子,就派了手下的人四處找姑娘,但凡是長得有幾分姿色的,全都搶上山去。他看上的就留着,看不上的和玩弄夠的就賞給手下的人糟蹋,有不少姑娘媳婦兒都忍受不了這種屈辱,在那山上自盡了。我的閨女和兒媳婦兒也被搶了去,閨女還沒嫁人,媳婦兒有了三個月的身孕……我丈夫和兒子氣不過,跟他們理論,結果都被活活地打死了……我閨女和兒媳婦兒也不知道在山上怎麼樣了,我幾次上山去,都被打了出來……”
老婦說到傷心處,老淚縱橫,忍不住痛哭失聲,蘇晴眸連忙拿出帕子遞給她,“大娘,來,擦擦眼淚!”
秦雲姑忿忿地握了一下拳頭,“這個黑老虎,簡直無法無天,他是想造反啊!”又憐憫地看了那老婦人一眼,“可是大娘,你們爲什麼非要留在那馬腰城裡受苦,怎麼不逃走呢?”
“逃走?”老婦人老婦哭了半晌,心情稍稍平復了一些,“要是能逃走我們還留在那地方幹什麼呢?那黑老虎和官府勾結,挨家挨戶都登記了名字,單身一人的和婦人孩子壓根就不讓出城,只有有家口的男丁可以出城,但是必須要把家口留在城裡,若是在規定的時間回不來,家裡的人就別想活了。哪個男人捨得扔下自己的父母老婆孩子自己逃走啊?聽說連下面的村子都被黑老虎的人看守了起來,不能隨便離開馬腰地界。”
“那官府呢?官府是幹什麼吃的?”
老婦人長長了嘆了一口氣,“嗨,就別提官府了。開始馬腰城有一個知縣大人邱老爺,他爲官清廉,聽說山上來了一羣人,便上山去詢問,結果說是掉落山崖摔死了,後來便來了一個聞老爺,這聞老爺跟那黑老虎明目張膽地勾結在一起,對那夥人的所作所爲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也就罷了,還助紂爲虐,把個好好的馬腰城搞得烏煙瘴氣,民不聊生啊。
我家出事之後,我憤恨難當,說要去告他們。可是那聞老爺和黑老虎根本就不把我當回事,還讓守城門的儘管放我出城,讓我隨便去告狀。我這不就來到了刺史衙門,誰知道那刺史衙門裡面的大官一聽說我要告黑老虎,連門都不讓我進啊……我這三天來天天去刺史衙門擊鼓,天天都被趕出來……”
“我看那湖州刺史跟黑老虎也是一夥兒的!”秦雲姑插嘴道。
“何止是一夥的,但凡湖州的老百姓說黑老虎個不字,官府就不問青紅皁白抓人打上一頓關起來,百姓們都圖過個好安穩日子,誰也不想招惹麻煩,哪裡還敢提起黑老虎啊?”
蘇晴眸這才明白方纔那些人爲什麼會是那樣的態度了,“大娘你知道官府和黑老虎勾結,怎麼還去官府告狀呢?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我倒是想上京去告御狀,可是你看看我這身子骨,再說我也沒錢,還不等走出湖州府,恐怕就去見閻王了。那些惡人就是看準我沒法,才存心耍弄我看熱鬧的。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啊……”老婦人又低頭啜泣了起來。
秦雲姑擰起眉頭,“那就沒有外地人到馬腰去嗎?他們去了就沒感覺奇怪嗎?”
“感覺奇怪又能怎麼樣?他們頂多是來做生意的,哪裡會去招惹那些豺狼啊?”老婦人無奈地嘆道。
蘇晴眸點了點頭,“就算是馬腰的事情傳到別的地方的官府去,引起某些官員的注意,那也不在他們的管轄範圍,他們頂多也只能通過官府過問一下,恐怕也都讓湖州的官壓下來了!”
“是啊,這位姑娘說得對啊!”老婦人仰面長嘆,“我現在就盼望着老天能開開眼,一個雷劈死那個惡人黑老虎!”
蘇晴眸本想再多問點兒情況,就聽到單迎說了一句,“有人過來了!”她擡頭望去,果然看到幾個勁裝打扮的漢子走了過來。
“是……是黑老虎的人,姑娘你們快走吧,被他們知道你過問這些事情會沒命的!”老婦人趕忙低聲催促着蘇晴眸。
蘇晴眸稍作思量,便握住老婦人的手,“大娘,您別再去官府告狀了,回家去老老實實地待着,先保住命要緊。會有人來給你們做主的,你要相信我……”
話還沒說完,那幾個勁裝漢子已經到了跟前,惡聲地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裡幹什麼?”
“他們都是外地人,路上看到我老婆子昏倒了,纔好心來看看我的。”不等蘇晴眸等人說話,老婦人便搶着說道。
“這不是尤家那個老不死的嗎?原來你還沒死啊?”勁裝漢子看到老婦一臉的嘲弄,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又掃了掃蘇晴眸三人,“看在你們是外地人不懂湖州事的份兒上,今天就放過你們。以後不準管這老婆子的閒事,不然有你們好受!”
蘇晴眸見單迎眼睛裡閃過一絲寒光,怕他動手,連忙一把拉住他,裝作害怕的樣子,“我們走吧,快走吧!”
“尤老太太,你今天沒去告狀啊?怎麼不去告了呢?由着你告,看你什麼時候能告倒我家主公,哈哈哈……”
三個人走出老遠還能聽到那幾個勁裝漢子囂張的笑聲,秦雲姑握了握拳頭,“這些壞蛋,一定要讓他們得到報應才行!”
“一定會的。”蘇晴眸面色分外嚴肅,“我想陛下的失蹤十之八九與這個黑老虎有關係。”
秦雲姑吃了一驚,“啊?是黑老虎乾的嗎?”
“根據上官大人的描述,陛下失蹤的地方就在馬腰山附近,那是黑老虎的地盤。而且在湖州擁有那麼多人馬的除了官府,也只有黑老虎了。以尤大娘所說的來推斷,那湖州刺史恐怕是一個懦弱無能、貪財亡義、貪生怕死之輩,這種人不會去劫持陛下。那就只有黑老虎了!”蘇晴眸頓了一頓,“昨天夜裡我們碰到的那三口人恐怕也是從馬腰城逃出來的,那個年輕女子應該就是被黑老虎選中的‘妃子’!還有,我懷疑馬腰的前任知縣不是自己掉落山崖摔死的,而是被黑老虎害死的!”
秦雲姑眼神閃了閃,“大人,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蘇晴眸略一思忖,“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金家店鋪再做商議吧!”
“好!”
三個人趕忙進城,回到了金家店鋪。鬱兒和楊朱等人正坐在鋪子的後院打盹兒,見蘇晴眸回來了,趕忙都站了起來,“大人,您回來了!”
“進屋說話!”蘇晴眸招呼了所有人進屋,把從尤大娘那兒聽到的事情跟大家細細說了一遍,掃了衆人一眼,“必須要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上官大人和韋大人。你們之中誰的記性比較好的?”
韋南鬆挑選出來的一個衙役舉了舉手,“大人,小人的記憶力還是比較好的!”
“好,那你就跟金家的夥計一起回杭州去,把這裡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韋大人。因爲黑老虎的勢力無處不在,不方便寫信,只能靠你的腦子來記,一切都要拜託你了!”蘇晴眸怕他記不住,又細細地叮嚀了一遍,“你把黑老虎和湖州官員勾結欺壓百姓的事情告訴韋大人,並且告訴他我懷疑我們要找的人也在馬腰山,讓韋大人悄悄帶兵借路太湖等待消息,我會想盡辦法調查清楚,他便明白了!”
衙役默默地記在心裡,“小人明白了,大人。”
“鬱兒,你出去找金家的夥計,讓他馬上裝一車貨物,帶他回杭州。”蘇晴眸吩咐鬱兒道。
鬱兒點了點頭,出去找人辦事去了。
“大人,那我們要怎麼調查啊?”秦雲姑見蘇晴眸皺着眉頭凝思了半晌也不說話,於是出聲問道。
蘇晴眸看了她一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先想辦法混進馬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