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在陰暗的牢房裡待習慣了。蘇晴眸邁出大牢的門,感覺新升的太陽分外耀眼,光芒刺得眼睛都有些痛了。
今天她醒得很早,五更就怎麼也睡不着了,心緒無端地翻騰起來,不得安生。她有這種不祥的預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只是這次分外強烈。
欽差護衛來大牢帶人的時候,她以爲這麼早是聖旨到了,可是欽差護衛告訴她根本就沒有什麼聖旨,是高平升要升堂問案了。於是她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有這種不安的心緒了,看來高平升已經等不及要下手了。
是啊,太平公主設下這麼多的圈套,最終目的就是讓她身敗名裂。高平升能等上這麼多天已經讓她很意外了,或許他們希望把這場戲演得更真實一些。不過她還是不明白,對付她這樣一個小縣令,還不至於讓高平升這樣的朝廷大員親自上演一場苦肉計吧?或許他們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徐懷德,順便才帶上了自己?或者太平公主還有別的什麼目的?
蕭佔已經託人帶信去揚州單家了,可是卻一直都沒有迴音,難道單迎也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一路想着這許多的問題,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大堂外。高平升虎視眈眈地坐在堂上,韋南鬆則滿臉擔憂和無奈地陪在一側。看到這些她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恐怕自己今天是在劫難逃了。
“跪下!”欽差護衛很粗暴地將她拉進大堂,用力地按壓着她,迫使她跪了下來。
兩旁的衙役敲着水火棍,一陣喝堂之後,高平升緩緩地拿起驚堂木,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才重重地落在堂案上,“青溪知縣,你好大的膽子,身爲朝廷命官,食國家俸祿,非但不思回報君恩,卻徇私枉法,爲非作歹,竟然指使殺手先後害死數人,其實還包括御令在身的司考官苗大人和司刑寺丞徐大人,甚至還親自以身試險,殺死本案重要嫌犯葛小波,已經身犯數條死罪。本官念在曾與你同朝爲官,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將所犯之罪一一從實招來,以示良心未泯以及悔悟之意……”
“大人,下官不敢自比賢良青天,但是下官在任期間,勤於政務,一心爲民。雖然張老憨一案略有瑕疵,卻也是出於慈悲之心,並無半分惡意。您方纔說下官指使殺手害死數條人命已經親自殺死葛小波,這些事情下官沒有做過,恕下官無法認罪。”蘇晴眸定了定心神,說道,“下官是被人惡意陷害,還請大人明察秋毫,還給下官一個公道!”
高平升聽了蘇晴眸一番話,冷冷一笑,“公道?本官今日升堂問審,讓你自己招供已經是給你最大的公道了,你卻不分好歹,負隅頑抗,就休怪本官不留情面了。來啊,給我打!”說着抓了一根籌子便扔了下來。
“是!”等在旁邊的欽差護衛答應一聲,便過來拉人。
韋南鬆沒想到高平升竟然一上來就用刑,不由得急了,拖口喊道:“住手!”
“韋南鬆,本官已經警告過你,若是再敢阻撓本官辦案。就一同問罪,你難道鐵了心的要在這裡給本官搗亂嗎?”高平升惡狠狠地瞪着韋南鬆。
事到如今,韋南鬆也顧不得許多了,“大人,恕下官無禮,可是有些話下官已經不吐不快了。您好歹是朝廷堂堂三品大員,怎的連斷案的基本程序都不知道呢?按照我大周律例,在問罪之前,先要拿出有力證據或者證人證詞,讓犯人自行認罪纔是。若是犯人扔不肯認罪,方可適當用刑。可是大人,您一上來就要刑訊逼供,這是不符合律法的,若是屈打成招,豈不是冤枉了好人?”
“你……好你個韋南鬆,竟敢當堂辱罵本官,你……你這是要反了!”高平升在朝廷頤指氣使慣了的,還是第一次被人劈頭蓋臉地一頓批評,直氣得七竅生煙,將驚堂木一連拍了好幾下,“來人啊,將韋南鬆給本官拖出去,重責二十,轟出衙門!”
“是!”去拉蘇晴眸的欽差護衛轉身奔到韋南鬆跟前,拖了他便往外走。
蘇晴眸沒想到高平升如此剛愎自用,竟然聽不進一點意見,竟然要重責韋南鬆。說起來韋南鬆也年近五十了,這些日子又操勞過度,身體正虛。一頓板子下去,豈不是去了大半條命了?想着忍不住高聲喊道:“慢着!”
“怎麼,你又想來教訓本官嗎?”高平升看着蘇晴眸冷笑。
蘇晴眸直視着他,冷聲地說道:“高大人,下官不敢教訓您,但是得給您一個忠告。您今天若是對韋大人用了刑,那您不但有挾私報復之嫌,還會觸犯大周律例。而且您有皇命在身,卻知法犯法,這是給陛下臉上抹黑,這件事情若是傳到神都,後果如何,您自己心裡應該最清楚不過!”
“什麼,你這是在威脅本官嗎?”高平升被蘇晴眸的眼神看得心裡一凜,語氣不由得軟了幾分。
“下官不敢威脅高大人,下官這是在維護高大人您的面子。”蘇晴眸直直地盯着他,“按照大周律例,身負御命的欽差也只能對五品以下官員使用刑罰,三品以上官員除非身犯重罪,而且是現行之罪,方可使用杖刑以下刑罰,杖刑以上刑罰需要上奏朝廷,請求御命批覆。方纔韋大人不過是提醒您斷案之誤。並沒有分毫過錯,您卻要對他實行重責,這是觸犯律條的,若是韋大人因爲您的刑罰出了什麼事情,您是要根據後果輕重負相應責任的,甚至要擔上殺人的罪名。莫非大人連這個也不知道嗎?”
高平升是靠着太平公主的勢力坐上吏部尚書之位的,平日裡驕縱跋扈,不思學習,對律條也是一知半解,哪裡知道得那麼詳細?聽蘇晴眸這麼一說,看了看韋南鬆那薄弱的身板。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這要是一頓板子打下去,說不定真的就打死了,到時候還要爲他賠命,那就不值當了,就算他不死,讓朝中那些刻薄的老不死大臣知道了,也會藉機抓住他的小辮子整他一頓,那就裡子面子全沒了,恐怕也會失去公主的信任……
“哼,你當本官還不如你一個小知縣嗎?”想到這裡,他壓下心頭的驚慌,裝模作樣地冷哼了一聲,“本官只不過要嚇唬他一下罷了。”頓了一頓,對架住韋南鬆的兩名欽差護衛一揮手,“放開他。”
“多謝大人開恩!”蘇晴眸和韋南鬆一齊說道。
雖然這件事情圓過去了,可是總覺得失了點面子,這讓高平升心裡極其不平衡,於是一指韋南鬆,“韋南鬆,這些日子你一直在替青溪知縣說話,有包庇下屬的嫌疑。現在本官負責審理這件案子,你就不要再摻和了,下去休息吧。來啊,請韋大人下去休息!”
“是,大人!”兩名欽差護衛昂首闊步地走過來,對韋南鬆一伸手,“韋大人,請!”
這個時候韋南鬆當然不想出去,任由高平升自己在這裡爲所欲爲,趕忙說道:“大人,這……”
“韋南鬆,你不要不知好歹!”高平升強忍着的怒火又爆發了出來。
韋南鬆還想說什麼,卻見蘇晴眸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了。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跟着欽差護衛出了大堂。他自己心裡也明白,蘇晴眸剛纔借用律條震住了高平升,救了他一回。可是震住一次不可能再震住第二次的,這個高平升並不是一個講理的人,真的生起氣來,纔不管什麼律條不律條,一頓板子就要了他的老命了!
事到如今他也幫不上蘇晴眸什麼了,只能少讓她操心一點,再有就是祈禱老天開眼,幫幫蘇晴眸了!
“青溪知縣,你還不肯認罪嗎?”韋南鬆走了,少了一個礙事的,高平升的氣勢愈發高漲起來,驚堂木拍得震天響。
蘇晴眸依然語氣堅決地說道:“下官沒有犯罪,無法承認什麼罪行,還請大人明察。”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高平升剛纔被她變相地嘲諷了一頓,心裡的氣兒不發泄出來怎麼也不舒服,“來啊,用刑!”
“是!”兩名欽差護衛不由分說,將蘇晴眸拉到一旁,一五一十地打了起來,一共打了二十下,才停住了手。
蘇晴眸痛得冷汗直冒,卻一直緊咬着牙關,沒吭一聲。好在欽差護衛也念在她是女子,沒怎麼下狠手,她還能忍受。饒是如此,她也覺下半身痛得僵麻起來,被欽差護衛拉起來的時候,雙腿除了痛,沒有了別的知覺,連走路都無法成行了,被欽差護衛連拖帶拽地帶到了堂前。
“青溪知縣,還不將所犯罪行從實招來?”高平升見蘇晴眸痛得面無血色,心裡痛快了許多,說話的聲調都高昂起來,“本官勸你還是老實交代,免受皮肉之苦!”
“下官沒有犯罪,如何認罪?”蘇晴眸冷冷地盯着他,“倒是大人好像急着要給下官定罪一樣,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緣由呢?”
高平升聽了這話一愣,蘇晴眸那倔強冰冷的眼神讓他看着格外不舒服,一股怒氣直衝腦門,“好一個大膽的蘇晴眸,拒不認罪也就罷了,還想誣陷本官。本官是想給你一個機會,才升堂問審。既然你不知好歹,就休怪本官不留情面了,你所犯的案子一樁一件都證據確鑿,無需再審。來啊,將她給我拉出去,斬立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