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奶奶笑眯眯的看了看減木蘭,便也領着丫鬟離開了。
等姑奶奶走遠了,經過減木心身邊侍候,看到她臉色煞白,既不離開又時不時回頭往主母去瞧,笑道:“四姐姐對母親還真是有心,自己的姨娘瘋了都沒說回來看過。”
減木心的目光愣了愣,然後一言不發地轉過頭進了西廂,打簾子的丫鬟進去稟報,不多時還是三姨娘走出來,“四姑奶奶有事?”
“麻煩三姨娘幫我問下母親,我可不可以去探望一下我的姨娘。”
“四小姑奶奶稍等片刻。”
三姨娘也不推辭,轉身就進了屋,須臾後,走到房檐下回話:“主母說,姑奶奶能回來探望主母記下這份孝心了,但是姑奶奶剛婚嫁不宜被病人衝了喜氣,您就是見了四姨娘她的病也不會好,不要爲此操勞,還是不見爲好。”
減木心咬了咬嘴脣,淚水就在眼眶裡打轉,三姨娘冷笑一聲,這主母拿捏庶女的本事不是一般,在減木心和減木涼這邊便是使勁的折騰,把她們完全的捏在掌心。
所以有些事,她就一定要狠心,才能掙脫命運。
隨即,三姨娘才幽幽嘆了聲,低低道:“四姑奶奶還是早早回去罷,不然縣令那邊也不好交代。”
減木蘭也朝着三姨娘微微頷首,便帶着孫婆婆離開了西廂,還沒有走出多遠,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減木蘭回過頭望去,衝那人笑道:“四姐這是要急着回去?”
減木心走路有些虛浮,若不是身邊的丫鬟扶着,說不定早就倒下了,她看到減木蘭就在前面,支撐起孱弱的小身板,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怒不可支地喝道:“減木蘭,四姨娘可是你害瘋的!”
孫婆婆一聽,就急眼了,“四姑娘,這話可要說的仔細一點,我姑娘還沒有嫁人呢,你這般平白無故的亂咬一通。這未免有些太過了。”
減木蘭這還沒等說話呢,孫婆婆的急脾氣就上來了,這一道無聲的巴掌打過去,她都替減木心臉疼。
“老傢伙!我就算是嫁出去了,也是這個府邸的四姑娘,你一個小小的奴婢,哪裡來的那麼多事!”
減木心想着自己在這個府邸的時候便處處的受壓迫,如今嫁到了縣令那裡,還是處處的受到壓迫,如今,回到自己的孃家,竟然連一個下人都敢給自己的臉色看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只見這減木心厲喝一聲,“紅袖,給我打這個不知死活的老奴!”
這紅袖不是減府的丫鬟,而是減木心在婆家的貼身侍女,她伺候這個主子的時日也不長,從沒見她發這麼大的脾氣,因此聽到指令下意識大家都愣了。
減木心頓時恨道:“沒用的東西!還要讓我親自動手!”
說着,就要自己揚起手打向孫婆婆,減木蘭一個箭步走上前,抓住減木心的胳膊,“姐姐嫁了人脾氣見長啊,旁人說了點實話你就氣成了這樣,還是說姐姐現在仗着夫家,已經不把孃家人的臉面放在眼裡了!”
“你你……”減木心也是第一次發脾氣,渾身正氣得發抖。
減木蘭把雙手一推,冷然道:“我什麼?姐姐是無理取鬧,還是想把自己不要名聲的說辭坐實?”
減木心死死的瞪着減木蘭說道:“我只問你一句,我姨娘是不是你害的?”
“既然姐姐問的明白,小七就老老實實地回答你,此事與我無關!”
“不是你又是誰!”減木心恨得睚眥欲裂。
減木蘭始終一臉淡然,“是我做的我變一定會認,不是我做的,那麼我便是平個你死我活,我也不怕,姐姐剛纔也說了,我現在沒有什麼好怕的!”
她上前拍了拍減木心的前胸,“至少你的姨娘還活着,而我在這世上早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若是姐姐非要和我整個魚死網破,那我就拉着你和四姨娘,你們兩條命下地獄,說到底還是賺了!”
減木心被減木蘭眼底的狠毒嚇得倒退了一大步,一時啞口無言。
“四姐姐,你也知道,你們和我往日無仇近日無冤的,我爲何要害四姨娘?”
減木蘭睨了減木心一眼,一臉淡漠的說道。
減木心捏着自己手中的錦帕,而減木蘭再次說道:“姐姐,如今這事,鑰匙傳到了縣令府上,可會說姐姐你不分青紅皁白便如此污衊妹妹,這可如是隻好?”
減木心心頓時一陣的咯噔,她牽起減木蘭的手,朝着她一臉懇切的說道:“七妹妹,剛纔是姐姐不好,你打我吧。”
說着還搖晃着減木蘭的手指朝着自己的臉頰上揮舞着,減木蘭一臉不解的看着減木心說道:“姐姐,妹妹怎麼敢?”
減木心立馬說道:“我姐姐我冤枉了妹妹,這是應該的。”
減木蘭擡起眸子,眼底閃過一絲的冷光,隨即邊說:“既然姐姐都已經這般說了,妹妹要是在推辭的話,便有些虛僞了。”
“啪”
的一個巴掌,頓時讓減木心蒙掉了,她不知道,這減木蘭竟然是來真的,而減木心身後的那個叫做紅袖的丫鬟,則是一臉怒火的看着減木蘭,一臉指控的說道:“你還真打啊?”
“爲什麼不?姐姐都這般的懇求我了?”
減木蘭歪着腦袋,像是一臉不解的看着紅袖。
頓時讓減木心和紅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的紅,憤恨的瞪着減木蘭,而減木蘭像是沒有看到一般,巧笑道:“姐姐,可是還有什麼事情?”
減木心僵直着身子,說了聲沒了, 便領着紅袖離開了減府。
看着減木心一臉僵硬的背影,孫婆婆頓時笑道:“姑娘的手段真高名,這四姑娘是湊上臉讓姑娘你打。”
“行了,孫婆婆,我們回去吧。”
減木蘭搖搖頭,眼底一片的漠然,她的性格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比千刀萬剮了他。
一連幾日,減府上下一片寧靜,主子們都不常出門,更別說那些小丫頭也都安安分分地守在院子裡。
西廂裡,暖風把新熬好的藥端過來,暖月早已捧着蜜餞站在一旁。
伺候完主母喝完藥,暖月就把剃了核的蜜餞放進主母嘴裡,然後遞上絲帕,等完成了一切,兩個人又默默地退出屋子。
主母頭戴抹額,髮絲半束,並不凌亂,從臉上的蒼白和眼睛的浮腫可看出她的精氣神確實不濟,她懶洋洋的應了聲,問:“大老爺呢?”
老婆子側了側身,站在角落裡點香的三姨娘回過頭來,恭謹地回答:“這些日子大老爺都在府裡,晚上歇在……我屋裡。”
說着,她還覺得不好意思,面上有些羞赧。
主母陰測測地笑兩聲,“大老爺果然好是念舊情的,要不是如此,怎麼會越來越疼你,連續幾日都在你那歇着!妹妹可要好好把握住機會,若是能再給姥爺生一胎,就徹底綁住他的心。我也會替你高興,重新收拾個院子來,讓你搬進去也不用天天伺候在我這裡!”
三姨娘立即誠惶誠恐地跪下,“奴婢今日的一切都是主母給的,奴婢怎麼敢。”
“好了好了,起來吧,你有這份心,當初我就沒白幫了你,你要懂得感恩纔是。”
“是,奴婢都聽主母的。”
說着,三姨娘便立馬幫主母拿起一個枕頭,讓她靠在那裡比較舒服一點,而主母對於三姨娘的態度還是滿意的,起碼這三姨娘總算是拉住了老爺的心,可以讓他不再外面鬼混。
主母忽然感覺到屋裡有一陣清香撲鼻,問道:“這屋裡是什麼檀香?最近似乎換了新的?”
“這個是凝神靜氣的,奴婢看主母身子不好,點這個對主母的身體會有好處的。”
三姨娘低眉順眼的說道。
“嗯,你有心了。”
主母點點頭,正說着話,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主母不由的厭煩地皺起眉頭,不等問是誰在喧譁,有人忽然掀起簾子闖了進來,大喊道:“母親,母親救……救我!”
這邊,減木蘭進了屋,就看到姑奶奶穿了身亮淺紫色的散花如意雲煙裙,螺鬢上簪了一支並蒂海棠花步搖,雙頰抹了桃粉胭脂,整個人神采飛揚地坐在圓木桌前剝荔枝,見到她走進來,笑着招招手,“快來,別行禮了,這又沒外人,你我之間還需要這般客套,我可是要生氣的。”
減木蘭就站在門口也不走近,她細細端看了一陣,把姑奶奶鬧了一愣,停下動作問道:“可是我臉上哪裡髒了?”
減木蘭搖了搖頭,嘆笑道:“姑姑果然是仙姿玉色,我們走在一處讓人瞧見了,只會以爲您是我的姐姐,哪裡是什麼長輩!”
“你這小蹄子,竟敢來打趣我!”姑奶奶拿着剛剝好的荔枝扔過去,被減木蘭一手接住又放進嘴裡,“越發不正經了,都是哪裡學的這些沒羞沒臊的話。”
“姑奶奶,我這可是說的實話。”
減木蘭笑眯眯的吃着手中的荔枝,朝着她擠眉弄眼的道。
姑奶奶哈哈一笑,拍了拍身邊空着的位置,“每日竟胡鬧,快過來坐着。”
減木蘭這才款款走上前行了禮,惹得姑奶奶哼了聲,“不必行禮,難道你還是和姑姑不親。”
“怎麼不親,收到姑姑的信,我就眼巴巴的來了。”
正說着話,外面便有丫鬟進來奉茶,減木蘭看着小姑奶奶,眼睛微微一轉的說道:“姑奶奶,這次可是有什麼事情?”
“沒事便不能叫你?”
小姑奶奶依靠在軟塌上,一臉似笑非笑的看着減木蘭。
“哪能,我這不是擔心小姑奶奶你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我給你排憂解難的嗎?”
減木蘭一臉笑嘻嘻的看着小姑奶奶說道。
小姑奶奶狀似有些嘆息的說道:“大嫂如今病了,這家,也不知道要亂成什麼樣子。”
聽着小姑奶奶的話,減木蘭點點頭,說道:“是啊,母親這幾日的身體也不見好,這家總是要有一個當家的是吧。”
“對啊,你說這大嫂,就算是自己八折,也不放手。”
小姑奶奶意味深長的看着減木蘭說道。
減木蘭見姑奶奶似乎被自己說動了些心思,忽然聲音一轉,嘆道:“不過有一點姑姑說的對,就是母親病了也不願意放手不管帳房的,除非是犯了什麼大錯,可是她現在病了也不可能犯什麼錯的。”
姑奶奶若有所思地把減木蘭剝好的荔枝一顆顆扔進嘴裡,李朝朝笑道:“荔枝吃多了燥火,姑姑還是少吃點。”
“我現在火氣正大着呢。”
誰知道,小姑奶奶這句話,剛說完,外面便有丫鬟急急的跑進來。
那丫鬟在簾子後急得氣喘吁吁地回答:“姑奶奶快去看看吧,大老爺要打死大少爺呢!”
姑奶奶豎起柳眉啐了一聲,“這一天的都是做什麼呢!一點也不讓人安生。”
減木蘭挑眉,這小姑奶奶的心思她怎會不知道?如今她在這個家中只能算是寄人籬下,她想要的,無非就是掌管帳房。和管理這個府邸,想到此,減木蘭頓時輕笑一聲。
小姑奶奶看了看減木蘭,便急匆匆的跑出去,對着那個丫鬟說道:“怎麼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這主母已經暈過去很多次了,就連老太君那邊也驚動了。”
小姑奶奶一聽,眼神一閃,而這個時候,減木蘭走出來,看着小姑奶奶一臉着急的樣子,不由的抿脣擔憂的問道:“要不然我們去看看。”
這個話,倒也是在理,小姑奶奶點點頭,便舉步往前,而 減木蘭對意碎低頭道:“你先回去,讓孫婆婆來接我就是。”
意碎應下後,看着減木蘭進了院子才轉身離開。
剛跨進大廳門檻,減木蘭就聽到站在不遠處的老太君,一手拄着柺杖氣得渾身發抖地怒吼道:“你要打就先打死我好了,要是木通沒有了,我也活不成了!”
說着,她還單手捶了捶胸,許是太激動的緣故,嘴中的唾沫四濺,直噴上對面大老爺的臉上。
減木蘭一見氣氛不對,只躲在人羣后面,只見這要來的都來齊了,除了已經瘋掉了的四姨娘,而他們都站在減木通的身邊。
她察覺到身邊不遠處有人看過來,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目光裡卻全是激賞,減木成也在,看樣子事情很順利。
減木成似乎受不住那樣狡黠中略帶同流合污的眼神,狠狠地別開頭不去看她,減木蘭心裡覺得好笑,這男人果然悶騷的夠可以。
減木蘭氣定神閒的靜靜的看着,看着大老爺垂下手中的荊條,挫敗地看着主母,“母親,這小子實在太混賬了,今日我不家法處置,他就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怎麼可能會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老太君杵了杵柺杖,“若是不知道錯又怎麼會回來求到他母親這裡來,早就躲得遠遠的,還能讓你逮到打死他!”
“母親,你就不要在慣着他了,你知不知道這個畜生究竟是做了什麼事情?”
大老爺惡狠狠的瞪着被綁着像是一個糉子一般的減木通。
“有什麼大不了的!還能是滔天大罪不成!”
老太君一說三喝,頭上金步搖在發間直晃眼睛,“你當我不知道!不就是輸了幾個銀子!輸了就輸了,才幾個錢,就這麼個錢,你值得如此虐打我的親孫子?如果你要是不肯還,那就我來還,總之不許你動我的孫子!你要是敢動我的孫子,看我不拼了這一條的老命。”
躲在暗處儘量減少存在感的減木蘭聽到老太君的這番話,冷冷一笑,這老太君再怎麼明事理,不問世事,在遇到自己的寶貝孫子被責罰的時候,也會不分青紅皁白地把他保下來。
她又偷偷睨了一眼身旁低泣的主母,臉色蒼白,身子無力,精神很是不濟,怕是連她自己都沒想過,這場病發作的蹊蹺吧,以爲只休息一陣子就會好吧,居然還有能力思考,知道把老太君擡出來攔大老爺,才能免去減木通的責罰?
然而一切不過是個引子,當人在生病的時候,身心最是疲憊軟弱,受不住任何打擊,她到要看看向來行事狠絕的主母,能不能經得起這場考驗!
減木蘭抿着嘴垂下眼眸,好戲纔剛剛開始。
大老爺聽自己母親的話,頓時臉色一沉,可是卻不敢直直的和自己的母親大吼,只能沉下臉夾,低沉着嗓音說道:“母親,你可知道這個孽障輸了多少銀子嗎?”
“能有多少!難不成還把整個家都搬空了!若是那樣,定是有人害了木通……”
減木通被大老爺手中的鞭子,抽的渾身獻血琳琳,此刻一臉膽怯的不敢看自己的父親,只能朝着對自己最疼愛的祖母看過去。
“祖母!救我!我真的是被人陷害的!”
減木通還能說出話來,就說明還不算太嚴重。
老太君這才聽到自己的大孫子說話,眼淚就落下來,指着大老爺的鼻子咒罵,“瞧瞧你把我的寶貝孫子打成什麼樣了!他都說被人陷害的了!你這個做老子的怎麼還偏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