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要的裝備準備得順利嗎?”
洪範喝了口豬骨湯,看向錢宏。
“按部就班,沒什麼壓力。”
後者回道。
“槍械方面我預留了一半產能,差不多每月二百支,往後再擠一擠,九月末絕對能完成。後裝野戰炮還在試產,但炮尾與炮閂的錐形螺紋太過精密,我們的車牀能力不足,恐怕短期內只能靠武者手搓。”
洪範聞言並無不滿。
他搞研發不是一年兩年,最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
“現在咱們僱了多少全職武者了?”
洪範問道。
“天南行少,駿馳行有十二人,開明行已過五十人,當然絕大部分是貫通境。”
回答的是洪福。
“看來風氣有所變化?”
洪範若有所思。
“是的,現在好多了。”
聞中觀嘆道。
“放兩年前我們招攬武者十次有九次要吃閉門羹,畢竟練武多年還要上工勞作,不傷不殘的誰拉得下這個臉?也是我們開的價碼實在不低,而且做工雖然少些體面,至少沒有性命之憂。”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難免受人側目。”
洪範露出笑容。
“現在不體面,等乾的人再多些也就體面了。”
“這世道的底層邏輯是暴力,但底層之上大部分還是經濟驅動;從前武者不勞動也不能說完全是武者的錯,說起來除了廝殺搏命坐吃供奉,這世道也着實沒有給武者別的路子……”
幾人邊聊邊吃,一頓飯期間將幾大商行的近況盡數說遍,嘴巴是一刻不停。
時至今日,洪範親自創辦的商行已有六家,其中領域橫跨丹藥、軍火、鋼鐵、紡織、路軌交通,再加上族中決策一應要他批閱,事務之繁雜遠超普通人想象。
哪怕身爲先天武者精力旺盛,他也常有焦頭爛額之感。
【赴鎮北衛上任之前,恐怕有必要組建一個控股集團公司了。】
送走幾大商行的掌舵人,洪範在回往朝日府的路上想到。
······
七月初二,上午。
洪範隻身南下飛越涼州,正午前抵達三郡。
自汀山東往景明郡,曾屬於淮陽國的肥沃原野如畫軸般在他身下捲動。
三年過去,勞作者盡已歸田,而那些百丈長的風災創痕皆沒於青鬱,在時光中淺淺淡出。
午時,洪範降落在靈波城外,與闊別半日的瑤河重會於兩千裡外。
哪怕是同一條江河,也會在不同身段展現出不同風姿。
西京的瑤河平靜沉穩,而靈波城段因爲河灣多繞,便有更多波瀾,每每河水受風洶涌,自生出鉛汞奔流般的雄渾威嚴。
望河灣,無名小巷。
洪範踱步深入,尋見一座清冷嚴整的三進宅子。
篤,篤。
敲門後過了半晌,木門拉開一尺。
“閣下何事?”
開門的是條皮膚黝黑的精壯漢子,嘴角沾着米粒,大約正在用飯。
但隨着他認出門外來客,頗不耐煩的神情立刻轉爲不敢置信的驚喜。
“莫不是屬下看錯,真是洪公子?”
“是我,你家將軍可在?”
洪範亦笑得親熱。
“在的,在的!公子請先進來,屬下這就去通報!”
漢子熱情請道。
穿過第一進小院,洪範見到了隱居在此的前百勝軍大將徐運濤以及左軍將軍羿鴻——相比從前,徐身形瘦削,臉上的刀疤似乎淡了許多,此時正與十幾位親衛軍官圍坐在桌邊用飯。
貴客既來,親衛們連忙離座忙活,很快在別廳收拾出一張小桌,新擺上酒菜,讓洪範與徐、羿等三人入座。
過命的戰友陡然重逢,三人臉上都掛着遮不住的喜意,各自說起過往與近況。
“當時在雲嵐城見山長親自邀你赴任,我便覺得你往後要一飛沖天。結果區區三年便依次聽說你在勝州力挽狂瀾,擒下捉弄客,擊殺鐵魔,壓服青帝真宗,乃至接天台上大敗易奢,可比我當初設想的厲害多了!”
徐運濤感慨萬千。
“相比之下,我與羿鴻這三年粗茶淡飯隱居於此,倒沒什麼可說的。”
他笑着託了託手裡的粗瓷飯碗,自嘲道。
“百勝公自從三年前拜見山長得了指點後,一直在門內閉關鑽研,直到去年年底終有突破,成功將《天靈純陽功》升至第二品。”
羿鴻就着梅菜扣肉大口乾飯,補充道。
“今年年初他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成就天靈純陽門第一位元磁宗師,得償夙願後還在二月辦了酒,你卻沒去。”
他口吻裡帶有玩笑式的埋怨。
“這事我知道,着實是我的不是。”
洪範解釋道。
“百勝公年後給我發了請柬,我也說好要去;但二月份山長臨時下發重任,實在是無法親至,只能以賀帖和禮物相代。”
彼時《神煞典》出世與被奪走的事情在九州掀起老大風波,徐運濤等外人雖然不清楚最後結果,但大致聽說由洪範領銜處置,自不會真的怪他。
酒菜下了一半,寒暄趁意,對話終於走向正題。
“將軍,我此次來,其實是有事相求。”
洪範斟酌開口。
“你如今證得天下先天第一的名號,年輕一輩聲勢不作第二人想,哪還有什麼是我能幫上的?”
徐運濤奇道。
洪範將北上烽燧城之事細細說完,連帶蕭策私下的保證都未隱瞞。
“到底是天驕榜首,竟讓陛下許你開府之實!”
羿鴻吃了一驚,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都說巨靈天生強橫,論個體戰力橫蓋諸族,羿某人沒見過卻是不信。”
“鎮北衛的情況你們多少也知道,神京那位無非是拿我投石問路。”
洪範謙虛一句,旋即正襟危坐肅然請道。
“我雖經歷不少兵事,但不論在三郡還是勝州都未親自領軍;此去北疆我心中沒底,所以來請將軍出山相助。”
羿鴻聞言,轉首望向徐運濤。
後者默然片刻,沒有馬上回答,反而回憶起過往。
“我少時從軍半生戎馬,先是替風家練兵,因風災失了家人後又與百勝公扯旗造反,如是跌撞三年,直到段公來了纔有起色。”
他望着牆頭上雀躍的青鳥,嘴角噙着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