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可文正想着,哥哥丁可武就急匆匆的騎着自行車趕回來了。
“什麼事?這麼急?”趙秀蘭見狀問道。
“媽,我爸沒酒了,讓我回來找你要錢,買瓶酒給他送去。”丁可武把車子支棱起來,等着母親給他錢。
趙秀蘭急忙翻自己的兜,翻來翻去,只翻出一張五毛的紙票出來,她有點難爲情的說道:“我這……只有五毛,也不夠啊,要不媽幫你爸賒一瓶去……”
丁可文的心碎了,看來自己郵回來的工資真的是用光了,要不自己的母親不會就因爲一瓶酒,而要賒賬去。
“媽,別去賒了,我這還有五塊。”丁可文從包裡拿出錢,遞給了母親。
這可是他最拮据的預算了,因爲明天回磚廠的車費,要有十二塊五毛錢之多。
當然他可能還能剩下兩塊五,而這兩塊五,可是他距他發工資之前,唯一可以支配的零用錢了。
趙秀蘭接過了錢,轉手又給了自己的大兒子丁可武,示意他去小賣部裡買。
“對了,我爸還想要一包煙,我……我也想買一包……”丁可武補充着,請示着,那支支吾吾的神情,分明是怕自己的母親不答應自己的這個非分要求。
“買吧,買吧,你自己少抽一點就行!”趙秀蘭沒有阻攔,因爲她知道自從大兒子可武外出打工以後,就學會了抽菸,好幾年的煙齡了,想戒掉也是沒有什麼可能了。
“好咧!”丁可武推着自行車準備出門,“媽,我買完了,就直接去養雞場了,晚上也就不回來了。”
“哥,你咋不回來了呢?養雞場那宿舍,就一張小牀,你和爸爸怎麼睡啊?”說實話,丁可文好久沒見到哥哥了,他還真想晚上和哥哥說說悄悄話呢。
“這……你別管他們倆怎麼睡,最主要的不是你爸他自己住,不是有一些害怕嗎?”母親解釋着。
啊?……父親不是挺大膽的嗎?他們小的時候,他總是在他們這幫孩子面前吹噓,自己如何走黑路,如何不信牛鬼蛇神,如何一夜孤身從墳地裡穿梭……
而現在,他居然還怕了,真是有點奇怪!
丁可武騎着自行車“稀里嘩啦”的越走越遠,丁可文這纔想起一件事,他追出了院子,衝着遠處的哥哥喊道:“哥,明早你得早回來,送我去金葫蘆車站……”
丁可武單手騎車,騰出另一隻手揮揮迴應着:“好咧,我記住了……”
吃過晚飯,趙秀蘭洗完了鍋碗和筷子,便穿上圍裙,坐在蒲團上壘草鞋底。
每天晚上她空下時間來,她都會坐在這裡壘兩雙草鞋底,等到第二天晚上再圍上草鞋幫,便做成了一雙草鞋。一雙草鞋能賣七毛五,夠給老丁買一包煙的了。
丁可文一邊幫着母親搓着羽子(方言:一種用玉米皮擰成的小繩子),一邊和她聊着天。
“對了,可文啊,你不是說回家有什麼事情嗎?什麼事情啊?你直接和媽媽說說。”趙秀蘭把丁可文搓好的羽子夾在草鞋的邊角,然後用草繩勒緊問道。
想想家裡也已經沒什麼錢了,丁可文覺得這件事情也沒必要和母親說了。他笑了笑對母親說:“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我只是想你們了。”
“這孩子,都二十多的大小夥子了,還想什麼家啊?”趙秀蘭並沒怎麼在意,她繼續壘着她的草鞋底兒問道,“對了,你明天要走,到榆城,去你大姐家嗎?”
丁可文的大姐丁可霜在縣城裡的一個小醫院裡上班,也許是工作很忙的原因,她除了一年那幾個重要的節日外,都很少回來。
“我……”本來丁可文還沒有想好,經母親的這一提醒,他倒很想去大姐家一趟了。他想,嶽舒萍的一千元的學費,在普通農民人家也許是個負擔,可是在兩口子都是雙職工的大姐家,也許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我明天到了榆城,打算去大姐家一趟。”這一下,他下定了決心。
“行,明天早上,媽簸十斤大米,還有幾斤花生油,你給你大姐帶上,這公家人啊,吃啥都要買,你捎點給她。”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這趙秀蘭也是操不完的心呀!
“好,我聽你的。”丁可文繼續搓着羽子,心裡也想着明天該怎麼和大姐說借錢的事。
這個時候,院子外面有人喊道:“表嫂在家嗎?表嫂在家嗎……”
那不正是那個赤腳醫生莊曉萌的聲音嗎?丁可文聽了,頭皮有點發麻。
趙秀蘭也有點懵,雖然兩家前門後院這樣的住着,雖然她們兩個也時常在街頭上搭話,但是畢竟兩個人年齡差距巨大,沒有什麼共同話題,所以兩家也沒有什麼實質的交往,莊曉萌也更不會在晚上造訪了。
可是,這一次,她怎麼就大晚上來了呢?
雖是這麼想,她還是拉亮了門燈,走出堂屋去迎接她。
此時的莊曉萌,又換了一件淺藍色的連衣裙,在夜晚白熾燈的照耀下,人顯得更加白皙起來。
“你怎麼來了,沒陪你們家新學在家嘮嘮嗑?”趙秀蘭邊說邊把莊曉萌迎進了屋裡。
丁可文只瞅了她一眼,心裡就有一種慌慌的感覺。他哪裡還坐的下,一聲不吭的站起來,回裡屋去了。
“這孩子,真是沒禮貌,也不知道叫你聲嬸嬸……”趙秀蘭奚落着自己的孩子,滿臉的歉意。
“額……還是不叫的好,會把我叫老了的。”莊曉萌笑着,“新學他出去和朋友打牌去了,我就閒着沒事,想過來和你聊聊家常。”
“行,你以後也要常來玩啊。”趙秀蘭客套着,拿了一個板凳讓莊曉萌坐下,自己則繼續坐在蒲團上壘她的草鞋底兒。
兩人就這樣天南海北,家長裡短的聊了起來,你別說,兩個年紀差了一大截的女人還真的是聊到了一起。
聊着聊着,莊曉萌突然拋出了一個問題給她:“表嫂啊,你說我們家新學想去廣東他戰友那裡打工,你說,我應該支持呢?還是不支持?”
“當然得支持了,你看男人一天到晚,圍着老婆孩子,圍着咱們這幾畝地,能有什麼大出息?”趙秀蘭拿下已經壘的差不多的草鞋底,放在地上用木棍使勁捶了捶說道,“現在都改革開放了,聽說廣東那邊發展的不錯,我覺得你應該支持他走出去。”
“可是……可是……”莊曉萌還是有一些疑慮。
“可是什麼啊可是?”趙秀蘭真不明白,這個女人怎麼想那麼多。
“可是,他出去了,可能一兩年才能回家一次,我可怎麼辦啊……”
“你咋辦?只要他每個月把工資上交給你,他就跑不掉的……”趙秀蘭笑了起來。
其實,像她這樣的年紀,哪裡懂得二十多歲女人的心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