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嶽鎖平所在的半成品車間又要放假了,因爲天氣預報上說,小雪節氣過後,就會有一股西伯利亞的強勁冷空氣南下,影響到本地。
溫度下降到零度以下,自然就不能再幹了,這是這個廠子裡永遠遵循的規律。
而下午下班以後,嶽鎖平總是像往常一樣,去東邊的伙房裡,幫父親打一壺熱水,放到父親休息的那間小屋子裡,然後再騎車回家。
在經過村前的那一片小樹林子的時候,她看到裡面又堆積起起了新的玉米秸垛子,也會想起和丁可文那一晚在這裡難忘的時光!
可是,這些全都已經過去了,她不想再回憶,因爲回憶只會讓她更痛苦。
她回到家裡,讓她感到意外的是,父親已經先行回到了家,並且做好了飯菜等着她。
她印象中,這是父親第二次提前回來等她了,上一次這相似的場景,還是大約一年前,機修工老嶽告訴了父親她和丁可文戀愛的消息,他在家裡等了她。
而這一次,不會又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發生了吧?
“爸,你今天怎麼回來的那麼早?”嶽鎖平忍不住問。
“鎖平,我有事情要和你說……”老嶽頭給自己倒滿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慢吞吞的說道,“今天,你舅媽來給你說親了,我考慮了半天,就答應了下來,你準備一下,這個週末,去你舅媽家裡相親。”
老嶽頭似乎還有點擔心自己的女兒不去,他又特地的補充了兩句:“聽你舅媽說那個小夥子不錯,比你大兩歲,是一個船員,工資挺高的,人也老實……”
其實,嶽鎖平覺得自己還沒有從和丁可文的那段感情裡走出來,她現在什麼都不願意去想,只想着好好過完這七年再說!
在她心中,等過了那個時間,那個本來應該履行諾言的人,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纔會重新選擇。
“我不去,我沒有必要現在就去相親,我年齡還小……”所以,嶽鎖平拒絕着。
“年齡還小?早知道小,你也不至於十八歲就談什麼戀愛了。”平常老實巴交的老嶽頭,竟然在這個時候刻薄起來。
不過嶽鎖平知道,這只是父親在發泄心中對丁可文拋棄她的不滿而已!
因此,嶽鎖平不會計較父親所說的話,相反的,她更爲以前爲父親帶來的許多困擾而感到愧疚不安。
“爸,別這麼說,我知道我讓你丟臉了,第一次,不聽你的勸,跟着機修工嶽四叔去了一趟金葫蘆鄉;第二次,硬是讓你跟人家要什麼獾油膏,騎着自行車去了一趟榆城。去倒是去了,可是卻沒有收穫到自己想要的愛情。被同事們鄙視,被鄰居們笑話,全是爸爸你替我扛下了這一切,我對不起你。可是,我現在真的不想考慮自己的事情,我只想着好好賺錢,供弟弟妹妹上學,孝敬你們……”說着說着,嶽鎖平的眼睛裡不知不覺的泛起了淚花。
“我知道,我的女兒是最疼爸爸的了,可是……”老嶽頭又喝下了一口酒,酒的辛辣嗆的他連連的咳嗽了好幾聲,“咳咳……可是,爸爸身體不好,還能活幾年呢?如果我不能在我走以前安排好你的事情,我怎麼能放下心來呢?”
“爸,你說什麼呢?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嶽鎖平最煩自己父親說這樣的話。
呸呸!太不吉利了!
老嶽頭嘆了一口氣:“人生無常,世事難料,誰的生死誰自己又能掌握的了呢?我只是想,在有生之年,讓你找到屬於你自己的幸福……”
嶽鎖平被他說的有一些煩了,便無奈的答應着:“好,好!我答應你就是了。不就去相個親嗎,有什麼好怕的?”
“真的,你答應了?”老嶽頭一陣驚喜。
“真的,我還能騙你?”嶽鎖平揚起了眉頭問道,“週末,我舅媽家,對嗎?”
“對!對!”老嶽頭高興的舉起小杯,一仰脖子,將酒喝進了肚子裡。
……
週末,嶽鎖平的舅媽家裡。
那個男人坐在沙發裡,戴着一副粗粗邊框的近視眼鏡,以至於他的那雙眼睛在厚厚的鏡片裡,顯得特別朦朧和呆滯。
那個男人似乎已經在舅媽家等候多時了,茶杯裡的水已經被泡的發白了。
“你好,我叫嶽文強……”那人看見嶽鎖平進來,便起身伸出一隻手,做握手狀。可惜第一次相親,誰會讓你那麼輕易就有“肌膚之親”呢?
嶽鎖平更不會,她只是笑了笑,一轉身坐在了一旁的沙發裡。
她甚至都有一些怪怪的感覺,怎麼舅媽給介紹對象,還介紹一個和自己同姓的男人呢?
不怕輩分亂套,岳氏侄子娶了姑姑爲妻的嗎?
“你怎麼也姓岳?”最後,嶽鎖平還是忍不住,問了起來。
嶽文強笑了笑,說道:“我雖然姓岳,但是和你們家的堂號不一樣。你們家的堂號我調查過了,是天水堂,而我們家的堂號是半部堂。兩個堂號不一樣的同姓人,幾百年前也不一定是一家人,更沒有輩分混亂之說了,這請你放心好了。”
“我有什麼不能放心的?我又不是來和你真相親的,我只是爲了不讓父親傷心,來走一個過場而已!”嶽鎖平想到這裡,倒是一句話都不想和他說了。
“你家裡的情況我也聽說了,我工資挺高的,要是我們以後在一起,我會負責你們家裡的……”
嶽文強還想繼續說下去,嶽鎖平卻聽不下去了,她站了起來,無情的說了一句:“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就別幻想着以後了,行嗎?”
嶽文強一時被她說的愣住了,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自我解嘲的笑着說:“不好意思,是我說的有點多了,但是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想幫助你,這沒有什麼錯。”
“有沒有錯,都和我沒什麼關係!”嶽鎖平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跨出這間屋子,走出了舅媽家的院子。
“鎖平,你看的怎麼樣?”在院子外遇到了舅媽,舅媽追問着。
“不怎麼樣,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嶽鎖平平靜的回答着。
也許,在她心裡,只有丁可文那樣的,會關心人,會寫信,會寫詩歌的人,纔是她喜歡的那一種吧!
舅媽無語,便回了院子,問那個叫嶽文強的人,對她的印象如何?
“我覺得她挺好的!至少她不是一個太物質的女孩。”嶽文強在心裡考慮了一下,便無比堅定的說,“我覺得她挺適合我的,所以,我以後一定要好好追求她,一直到她接納了我爲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