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型金字塔
克莉斯多·柯林斯突然意識到,她在地上躺了太久了,因爲全身疲乏柔軟,甚至無法使出站起的力氣。
她將力量集中在眼皮上,強迫自己猛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早已不在原來的地方了。眼皮得以活動後,大腦逐漸清醒起來,身體各處接連恢復機能。
牆上沒有任何物品,顯得十分單一。側牆與地面的磚瓦完全相同,都是土黃色的長方形小磚。牆並非豎直,而是整體朝中間傾斜,邊緣有一條斜線向上延伸,但看不到頂部。地面較爲平坦,這個空間呈現錐形。
爲什麼會看不到頂!?她沒有答案,這是一個三棱錐空間,頭頂應該是牆壁相交形成的點,但這個點沒有出現在視野中。只有一點可以解釋——牆壁是無限高的。
這是什麼地方!世界上會有這種地方?!克莉斯多筆直地站在地上發呆,眼睛空洞無神,其實她在回憶着剛剛目睹及感受的一切。她並沒有心思主動思考,只是因爲發生的事情超出了常理,受到了驚嚇而不由自主地回憶罷了。
她感到頭很痛,然後開始咬右手食指,過了一會,她捋了捋額前以及兩側的秀髮,然後繼續咬手指,將右手每個指甲都咬了個遍。她在右手食指上咬下了淺淺的一層指甲,將它吐了出去。
這一切都是她的計劃,第二顆神蘭石出現在印靈雪城附近,由於靠近聖城,她毫不費力地得到了它。接下來只需將它安置在城內,吸引爲了神蘭石而前來的人即可,猶如點亮蠟燭吸引飛蛾一樣。他們成功了!她收到了來自迪倫的消息。
就在她趕往大廳的路上,她目睹了這一幕——燈火通明的宮殿卻鋪上了濃濃的陰影,並非來自大自然的風在身邊簌簌作響……
她無須在意,她只是面無表情地走過長廊,在地上留下自己的腳步……
然後就陷入了黑暗的泥潭,雖然沒有感應到敵人,但她確定是從背後偷襲的。當時並無痛感,只是瞬間失去意識,要說令人不悅的,就是甦醒時的疲憊感了。
她知道她在那時就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但她不以爲意。
究竟歸咎於誰呢?自己?還是迪倫?她咬下了中指的一層指甲,將它吐了出去。右手完成後是左手,直到將指甲咬禿,牙齒無法輕鬆咬到爲止。
大家都是四條腿的傢伙,憑什麼對方能夠無聲無息地靠近自己?腳步聲是無法完全隱藏的,即使是沒有腿的蟲子靠近她也會被她發覺。
經歷那場夢境之後,她成爲了聖族的亞聖主(就這麼沒有所以然地)。都是,她沒有心思率領任何人,僅僅對神蘭石展露出濃厚興趣,就像隨風流動的空氣,自然而然地來到了這裡。
她不曉得神族分裂出的另一個種族的身份,沒有再見到一個身穿紫黑色盔甲的人。其實甚至她也感到奇怪,按理論說,族內應當有一個實力在其上的“聖主”,但她根本意識不到它的存在,除非“亞聖主”這個詞是一個整體。
她就這麼成爲了族內的最高領導,不過對她來說,也就掛了一個頭銜而已。一切的原因都指向了這裡——她不感興趣。
她一直都不關心任何一個族人的安危,她可以不帶任何情感地抹過自己的人的脖子,這也只是她想這麼做。她認爲人與人的溝通很無聊,只不過是活動一下喉嚨而已。但是她剛纔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迪倫,不過她堅信自己不會爲了他去死,也不會因爲他不小心丟了性命而惋惜,她想到了這些也只是……她想這麼做而已。
她忽然感應到了一股極度陰森的氣息,但她沒有再次感到恐慌。那是……魔族人的氣息!不,應該是魔族分裂而來的種族的氣息。
她握緊了拳頭,臉色變得猙獰可怖,因憤怒而呼吸加重,只有帶着魔族的文字纔會使她如此憤怒。她曾經羨慕人族與精靈族的穩定的盟友關係,雖說神魔族多數表現出聯袂關係,但她與魔族當屬水火不容。
她沉吟了一聲。她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她的喉嚨很少震動。
某一處的黃磚邊緣開始蠕動,黑色的縫隙如一條活的蟲子。扭曲的部分黑色擴大,從內部涌出許多面條般的白色細絲,待全部涌出後,縫隙恢復原樣。
細絲舞蹈着,呻 吟着,看上去胡亂糾纏在一起,其實每一條細絲都在做着自己複雜的工作。
細絲柔軟地扭動着,形成了兩丈高的人體。確切地說,現在的它只是一個人形白帶,但它現在真的宛若一個擁有意識的人體。
白帶緊緊纏繞着,但身上也有不牢靠的部位,突出的白帶末端聳拉下來。它不穩地站在地上,如醉酒的老人,口中還發出“嗯~~啊~~”的模糊叫聲,晃悠悠地朝克莉斯多走了過來,突出的白帶隨着它的走動而搖曳。
木乃伊?她似乎聽說過這麼一個名字。她感應不到這個傢伙的能量,也就不曉得它是哪個種族的傢伙。
木乃伊(姑且就這麼叫)擡起了自己的大腳踩向克莉斯多嬌小的身軀。克莉斯多做出助跑的動作,隨後化爲金色幻影,隨即出現在木乃伊的身後。木乃伊的腳壓在地上,地面傳來震感。
她在轉身的同時,右手的匕首劃過了它的小腿肚,白帶斷爲兩截。她用左手抓了過去,攥住垂下的白帶斷面,也就在這時,白帶瘋狂抽搐起來,發出的慘叫猶如一連串的氣泡。不到一個呼吸,白帶潰散,變爲胡攪蠻纏的麻線團,然後在空中縮小、消失了。
除了笨重,一無所有。她對着白帶消失的地方拋了一個白眼。
突然,無盡的咆哮聲填滿了空間,亮度陡然下降,黑暗如飛來的烏雲籠罩了這裡。克莉斯多皺起了眉,但這還不足以引起她的警戒。直到她感到了腳下磚塊的蠕動。
無數黑色乾枯的手穿過地上的縫隙伸了出來,彷彿黑色的樹枝淹沒黃色的地面。克莉斯多的雙腳被死死地抓住。黑色的手繼續向上伸長,抓住她的小腿,然後是膝蓋、大腿。抓住她的手往不同的方向用力,她瞬間失去重心,力量無法驅動雙腿,她伸展雙臂,上半身猛烈搖晃着。
“怎麼回事啊!!!”克莉斯多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恐慌地大叫起來,黑色的沒有溫度的手傳給她的觸感完全就是液體,那噁心的黏稠的瘋狗的排泄物!她簡直想這麼大喊出來。
其餘無法觸及她的黑手在空中漫無目的地亂抓,就像陷入泥潭而絕望的人在掙扎。
幾乎所有的磚頭縫中鑽出了黑影,影子如黏稠的油一樣順着牆壁流下,它們迅速生長、變形、變實,然後分離開來,在地上形成圓形的泥潭。
液體組成的泥人從泥潭中站起,從佈滿手掌的地面站起,黑油順着它們的身體滴落。確切地說,是紫黑色,身上還有雜亂的流動的線條。它們沒有衣服,沒有五官,沒有頭髮。越來越多的泥人站了起來,將這裡圍得水泄不通。
泥人們平舉着雙手,猶如爭奪食物一樣奔向她。它們全然無視地上的手掌,有的被伸出的手絆住,以滑稽的姿勢倒下,有的將手踏爲液體,它們甚至意識不到其他泥人的存在,在身體撞擊中跌倒。
克莉斯多大叫了一聲,雙腿劇痛不已,她要朝某個方向跌倒了。
她會被黑油淹沒,要麼窒息而死,要麼粉身碎骨。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伸手朝地上的手掌抓去,被她的手掌觸碰到的手掌瞬間失去外形,顫抖着化爲液體,逃跑似的流入地縫。
她在充滿黑油的地面上摔倒,一半臉浸入了黑油之中,無數黑手興奮不已,爭先恐後地向下按住她,巨大的壓力猶如雨點壓在她的身上。黑色的手撕扯她的頭髮,按住她的臉蛋,掐緊她的脖子。
地上的黑油蠕動起來,似乎生出了更多的黑手,她感到地面在下沉,或是黑手在將她拖下地面。她用盡吃奶的力氣繃緊手指,但手臂被涌過來的手牢牢地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