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門關
“終於……打中要害了。”楚雲天有氣無力地說,然後向前撲倒在地。
“都……都暈過去了。”秦特攙扶着玄凌,但玄凌剛剛失去了意識,被秦特提着半邊身體,“雲天兄,玄凌。但對面都被打敗了!”
“快去……取回神蘭石。”楚雲天的聲音從高草之下傳來,他趴在地上,手臂艱難地向前伸着,膝蓋費力地向前推動身體。
說罷,渾身鮮血的克莉斯多如復活的死屍,慢慢悠悠地站起,而她的手中,攙扶着失去意識、生死不明的迪倫。
克莉斯多明白,迪倫在失去意識之前,利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循力治療了她,方纔使她保持了意識清醒。如果可以再恢復一些,她就可以成功逃跑。
“今後再遇到你,一定要一對一戰鬥!”克莉斯多兇狠地用側眼看着楚雲天。
“我現在就殺了你!!”楚雲天說。
“不用了……”玄凌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大王……來了。”
楚雲天此時方纔反應過來,有一個人早已進入了自己的循力感知範圍。梭穆大王就像沒有看到任何異常一樣,目視前方,自然地踏着腳步,身軀直立在高草之上,沒有任何掩飾。
梭穆還是那一如既往冷冰冰的表情。
“這是什麼人……”克莉斯多微微瞪大了眼,“木精靈王。”她一手攬着迪倫,另一手空手揮出,直線射出的匕首猶如憑空突然出現。
“這是什麼意思?”梭穆的眼中倒映出了飛速放大的匕首,淡淡地說,“不管面對什麼人,都不應該釋放這種毫無裝點的攻擊吧?”
隨即,梭穆伸出右手,手心中生長出數根嫩綠色枝條,它們蠕動着,發出簌簌的叫聲,主幹就像蜿蜒伸長的小蛇,身體兩側不斷長出細小的枝杈,枝條轉眼間變得茂盛、活潑起來。
枝條迅速收緊,將匕首完全包圍在了內部,層層纏繞,就像爬滿了胡峰。伴隨清脆刺耳的短促的巨響,匕首破爲碎片,散在地上,枝條像是完成了工作一般,懶散地縮回了他的手心。
“也許殺掉他會更好?”克莉斯多轉過身,面對梭穆,眼神如冷漠的貓頭鷹。
“喂喂,雖然我那麼說,其實我也沒有華麗滿滿地出現在你的面前。”梭穆微微蹙眉,佯裝出無可奈何的口氣,“沒有什麼進攻手段嗎?那就輪到我了。”
梭穆的雙目煥發出耀眼的綠光,宛如閃爍飽滿的翡翠。他的面目變得更加兇狠無情,他深綠色的帶狀的披肩長髮如瘋癲的小草抽動起來,然後做着剛剛手心裡枝條的動作,向前飛速延伸,每一根頭髮都像是如飢似渴地追逐着獵物。
“第一次見到大王這個模樣。”楚雲天呆滯地盯着他,雙目渾圓,“是循力的影響,使他獲得了這種攻擊手段嗎?”
地上的高草彷彿收到了他的指令,被給予了生命力,也開始如沐狂風搖曳起來,克莉斯多腳下的高草頓時披上了一層明亮的綠光。她反手倒立,向後翻着,同時升起的柱狀的高草籠罩了她原先的位置,低沉的隆隆響聲連綿不斷。
克莉斯多揹着迪倫,向前狂奔,活動的高草緊追不捨,並分爲多段,向她那裡包抄過去。似乎因爲體力消耗,克莉斯多步伐踉蹌,隨後跌倒,不斷打滾,高草纏住了她的雙腿,以及迪倫的後背。
梭穆眯了眯眼,渾身燃燒起綠色的循力火焰。
克莉斯多及迪倫體內多處傳出木板吱嘎的噪音,沉重到無法呼吸的劇痛如在肉體內升騰起的火焰,她的面部扭曲了起來,口中吐出痛苦呻 吟的聲音。她將雙手伸到腿部,不顧一切地抓住可以抓到的藤條。被觸碰到的枝條在一瞬間應聲斷裂。
克莉斯多身下的高草也活動了起來,紛紛撲向他們的身體。藤條緊緊包住了他們,看上去像一個圓滾滾的蜂窩。
“又是這種……”克莉斯多呻 吟着,低沉沙啞地說,然後在心裡不斷重複着這種詞彙——噁心蜜蜂的排泄物,卑鄙下賤的髒手……
也許是因爲疼痛,抑或羞恥,她猶如崩潰一般,喪心病狂地嘶吼起來,被捆綁的雙手在身邊開出了一條血路,無數藤條爆破,身體上的藤條也盡數破碎,她在地上翻滾了一圈,然後幫助迪倫撕扯藤條。
“她這是什麼攻擊!!”梭穆難以置信地自語,“雙手觸碰的一瞬間就擊破了藤條,我無法趕上她的速度!”
梭穆深呼吸一下,然後大喝一聲,說:“最後一擊!!不會放你走的!”
克莉斯多重新背上迪倫,但剛剛掙脫的她再次被藤條與高草追上,綠色密集的藤條如蜂羣纏住了她的左臂,然後是左腿。她成功砍掉了左腿的藤條,但綁在左臂的藤條無論如何都沒有掙脫,她的左臂似乎也完全失去知覺,那裡的骨頭也支離破碎了。
克莉斯多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露出半邊臉,那凜冽的眼神中竟完全沒有懼怕,反倒散射着不會被打倒的堅韌。
她確保梭穆可以注意到自己的眼神,然後有意對他亮出了右手握住的匕首,然後毫不遲疑地向下用力,左臂與肩膀完全脫離,鮮血如飛舞的鮮花迸射出來。克莉斯多本能地蹲下,使地上的手臂轉移到了自己的右手上。但是她的臉色突然發青,她不停喘着氣,無法再提步起立了。
在其後的藤條追趕上的剎那間,克莉斯多與迪倫兩人飛也似的跳到高空。他們向遠處飛去,空中還有盛開的、生機勃勃的雪花。
梭穆放下了手,身上的綠色循力變得透明,回到體內,頭髮散落在身上,掌控的所有高草也乖乖地恢復至原始高度。
“逃掉了兩人。”秦特說,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聲音顫抖到幾乎無法發出。
“雖然逃掉了,但是他們的決心,都刻在了我們的眼中……”楚雲天說,意味深長地仰起頭,“我承認,這場戰鬥,其實是他們贏了。”
“是啊……”秦特遺憾地嘆口氣,“神蘭石也被他們奪去了。”
“不。”玄凌開心地笑着,“神蘭石在我們這裡哦。”
梭穆走到他們身邊,兩手各抓着一顆神蘭石。他將兩顆神蘭石向前拋了出去,秦特和楚雲天張開左手手掌,接住了沿着軌跡落下的紅色、綠色神蘭石。
楚雲天凝視着翡翠寶石般的綠色神蘭石,那太陽般永恆的綠光彷彿天上降下的眼睛,那冰涼、光滑與帶有棱角的觸感與紅色神蘭石一模一樣,它的循力會使人感應到與前一顆完全不同的卻無法表述的不同的感覺。
他並不是接觸它的第一人,所以也沒有觸發傳送或者什麼奇妙的事情。
楚雲天、玄凌和秦特三人聽從梭穆的提議,盤腿坐在地上,梭穆按順序坐在他們的面前,將自己的綠色循力傳入他們的體內。梭穆閉上眼睛,長髮在空中如柳條飛舞,他被綠色火焰包裹,看上去像吸收養分的樹木。楚雲天三人受到綠色半透明能量的滋潤,逐漸恢復血色,身上的傷痕猶如干涸的水窪,不斷變小,變淺。
“抱歉來遲了。”梭穆面無表情,但口氣異常溫柔,帶有些許歉意,“多虧有你們,我們精靈王應當認真反省。”
三人面面相覷,只是互相交換着尷尬的臉色和無聲的笑。
“但是不要認爲我沒有盡力!”梭穆瞪了他們一眼,“感應到後,我跑得一定比馬還快。”
“我們打得比比馬快的還快。”玄凌吐了下舌頭。
梭穆蹲在玄凌的面前,有些粗糙的大手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通過指尖無法感到什麼溫度,但確實帶來了十足的安全感。梭穆的手指滑過她臉上幾乎所有的皮膚,然後在鼻樑附近畫着圈,停留着。
“有什麼問題嗎?大王……”玄凌聲音發軟,指尖使她瘙癢無比,電流傳遍身體,她努力繃着自己的臉,使自己不笑出來。
“傷沒有問題。”梭穆似乎有些難過的樣子,“只是……”
“居然會變成這樣!”秦特抱頭,一副好痛苦的模樣,“居然真的敢這麼下手啊——”
玄凌摸了一下自己的鼻樑,雖然沒有疼痛,但那細小卻深洞的一個凹陷使她打了一個劇烈的寒顫,她的指尖碰到了凹陷兩邊的硬骨,細小卻極深的急促的痠痛感使她深吸了一口氣。她的手指順着傷痕上滑,那裡就像開出了一個河道,痕跡一直延伸到側臉處,方纔以一個錐頂結尾。
她急忙大笑兩聲,伸出手做出否定的意思,也幾乎是同時,她的心臟彷彿被開了一個洞,自己本人似乎都被吸入了這個洞中,陷得越來越深……
“一看就不是沒事的樣子呃……”楚雲天在她意識到之前就佔據了她的整個視野,他的臉不停前傾,食指指尖抵着下嘴脣,眼神中充滿了好奇,也許還有挑逗……
“離我這麼近!!”玄凌嚇得後退一步,叫着將他的臉推到一邊,“你這是想幹什麼啊——”
“你的臉上留下了疤誒。”楚雲天搶過她的話,手指還比了一下疤的走向及長度。
“你在說什麼吶!?”玄凌大叫一聲,麻溜地站了起來,滿臉漲紅地看着他,“你這個傢伙到底考慮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啊?!”
“我只是在說實話而已嘛!”楚雲天也站了起來,毫不禮讓地與她對視,“雖然困難,但是可以治好的呀!”
“我……我不要你管!”玄凌用力甩着胳膊,“還有與迪倫·亞當斯交戰時,人家明明那麼專業!他說的很多要點,你都沒有告訴過我!”
楚雲天的腦袋突然響得不停,他怔在原地,舉在半空的手瑟瑟發抖,他的腿也開始控制不住地抖動起來,宛如斷氣一般抽搐地吸氣。他咬住了嘴脣,騰起的憤怒幾乎要將他融化。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吧?不要斷章取義!”楚雲天指着她,飛快、急躁地吐着文字,“你沒有見過真正的我訓練的樣子!下次我就這麼對你,保證你三天吃不上東西,一個時辰不到就求我停下來!”
“你敢小瞧我!誰怕誰!!”玄凌也失去了控制,指着他尖聲大叫,“不要以爲你是教練我就不敢不客氣!誰叫我碰到這麼一個奇怪的傢伙!!”
“奇怪的人是你吧?說‘喜歡’也不好!說‘不喜歡’也不好!到底怎樣你才滿意嘛!”
“你快給我住嘴!!”玄凌閉着眼尖叫,“爲什麼對女孩子這樣做!?我求你做個正常人——”
“在我的眼裡沒有男女之分!”
“走開啊啊啊啊——”玄凌捂住耳朵,飛奔離開,“楚雲天你這個大笨蛋!!我纔不會喜歡你呢!永遠不會喜歡!!我沒有你這種朋友!!最討厭你啦——”
楚雲天再次怔在原地,就像突然跌入黑暗。
“他們……”梭穆瞪着眼,悄咪咪地說,“沒問題吧?”
“沒關係的!”秦特急忙擺手,笑得無法正常說話,“看他們很有精神的樣子。”
就像小兩口拌嘴呢。秦特在一瞬間閃過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