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戴小華的哥哥戴青雲初中畢業了,沒考起高中,於是跟母親說,他在家裡幫着幹農活,供妹妹讀書。
戴蘭蘭仍然不同意,戴青雲把舅爺爺搬來勸他媽,舅爺爺年紀雖然大了,卻很開通,認爲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應該多讀點書。
戴蘭蘭父親死得早,這個舅舅對她多有照顧,因此對母親的話她都可以不聽,卻不能不聽舅舅的,戴小華這才勉強上了初中。
但家裡只要農忙,戴小華就上不成學,母親要她在家裡幫忙,有時連着一個星期都不能回學校上課。
這樣常常耽擱,成績自然不可能好,所以她只勉強上完了初中。
在這之前,她沒有趕過車,沒有進過城,不管是上學還是買賣東西,都是到鎮上,走路兩個多小時就到了,母親絕對捨不得花一塊六角錢讓她去坐客車的。
一塊六角錢,那時候買鹽都要買八斤多,一角八分錢一斤的鹽,一家人要吃一年,誰捨得扔給車子去!
這是第一次坐客車,開始她還覺得新鮮,當車子搖得七葷八素的時候,她便難受起來。
尹嘯川從上了車就眯着眼睛睡覺,沒有看她一眼。戴小華的頭暈得厲害,便也閉上眼睛睡。
還不錯,當她睡着了以後,就不知道暈了。
睡着睡着,戴小華又被拍醒了,跟着尹嘯川上了另一趟車,坐了很久以後,又轉了一次車。
一直沒有吃東西,也沒有喝一口水,尹嘯川有沒有吃她不知道,因爲她從上了車就一直睡覺。
車停了,戴小華依然是被尹嘯川拍醒的,她跟着尹嘯川下了車,看見這是一個很小的車站,比她家鎮上的車站還小,只有破破爛爛幾間房子,完全不像街道,更不像她心裡想像的大城市。
戴小華的心裡很疑惑,尹嘯川不是工人嗎?他在哪裡上班?怎麼會把她帶到這樣荒涼的地方?
尹嘯川下了車就往前走了,戴小華雖然心裡疑惑,但看見尹嘯川冷冰冰的樣子,也不敢問,只能跟着他往前走。
這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戴小華不知道這裡離她的家有多遠了,坐了一天的車,她覺得好象離開家已經有十萬八千里,總之是她無法想像的遙遠!
戴小華跟着尹嘯川走的路是一條機耕路,能容一輛貨車通過,路面只用鋤頭簡單挖了挖,勉強有點平,既沒鋪水泥,連碎石都沒鋪一點。
這路天晴還好,如果下雨會很泥濘,沒辦法行走。
走了好一會兒,戴小華感到肚子餓了,但這裡前不着村,後不挨店,就算想討口水喝都沒有辦法,她只能忍着餓跟在尹嘯川身後繼續走。
走了一段路後,他們開始轉向一條窄窄的山路,戴小華擡頭看上去,路很陡峭,路兩邊全是參天大樹,又走了一段路後,好象進入了原始森林一般,看不見一點光亮了。
戴小華不知道尹嘯川到底在哪裡上班,怎麼會走這種地方?
但現在就算她問了也白問,既然已經跟他到了這裡,就只能繼續往前走了!
很黑,完全看不見腳下的路,戴小華只能一邊聽
着尹嘯川前行的聲音,一邊努力跟上他的腳步,要不她會在這片暗無天日的密林裡迷路。
這樣密的山林,她很害怕會不會鑽出野獸和毒蛇一類,那她會嚇個半死。
兩人各揹着一個大包,尹嘯川的包裡是他母親給裝的花生、核桃等乾果。戴小華背的包裡是她的衣服。
那些衣服除了訂婚那天買的新衣服,還有一些是她在孃家的舊衣服。
訂婚那天尹嘯川說了,戴小華這一次跟他去了,可能一、兩年都不能回來,他上班的地方冷,所以把一年四季的衣服都要帶上。
戴蘭蘭私底下跟戴小華抱怨,說到了他那裡,他不會給你買嗎?還要把家裡的衣服都帶上。
不過回頭又說,帶上就帶上吧,反正這些衣服放在家裡也沒有人能穿。
戴蘭蘭心裡當然是覺得,尹嘯川是工人,人家應該傲一點,買不買衣服可都是他說了算。
衣服雖然不重,但走久了,戴小華身上冒汗了,衣服背在身上很熱,她走得呼呼呼直喘粗氣。
這時,尹嘯川忽然回過身來,說:“包給我!”
戴小華楞了楞,才反應過來他要幫她揹包,她的心裡不由一陣溫暖,忙取下來遞給他。
兩個人走了很久,爬過了一道山樑,又走了一段下坡路,路道雖然仍然窄,但總算平緩了一點。
戴小華又累又餓,真想坐下歇一會兒,但她不敢,因爲尹嘯川完全沒有停下來休息的打算。
又走了好一會兒,她終於看見了幾點星星一樣的燈光,散在不遠處。
她的心裡一陣激動,既然有人家,他們是不是就到了目的地?
雖然她心裡現在對尹嘯川是工人這一點充滿了懷疑,但到了這地步她已經沒辦法想太多,只想走進一間屋,坐下好好歇一歇。
她真的累壞了。
他們走進了一塊平坦的壩子裡,就着那些窗戶透出的燈光,戴小華看見壩子裡到處都堆着巨大的原木。
尹嘯川來到一個房間門外,掏出鑰匙打開門,按了門邊的開關,燈亮了。
他走進去,戴小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見這是一間小小的屋,牆壁不是像她的老家那樣用黃泥土夯實築的,而是用木板鑲起來的,屋子裡有桌子、凳子一些簡單的傢什。
尹嘯川走進裡間屋,一會兒又走出來,看了戴小華一眼,說:“進來!”
戴小華小心地問:“廁所……在哪裡?”
從早上出門就沒有上過廁所,下車不久,尹嘯川鑽進路邊的樹林裡撒了一泡尿,戴小華卻不好意思,只能一直忍着,幸好一天沒吃沒喝,要不她早就憋不住了。
尹嘯川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耐煩,走出來,順着牆壁走到房子背後,戴小華跟着他,看見後面有一間獨立的小屋,尹嘯川拉開燈說:“這裡!”便轉身走了。
戴小華上完廁所回來,尹嘯川站在裡面。
她拘束地走進來,尹嘯川說了一聲:“關門。”
戴小華忙關上門,跟尹嘯川走進裡面屋,看見這是一間臥室,繼續往裡面走,
是一間廚房。
尹嘯川說:“來做飯!”
他教了戴小華怎麼打開煤氣罐的閥門,怎麼打火,怎麼調火的大小,怎麼用高壓鍋,然後便出去了。
戴小華小心地使用着這些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好歹熬出了一鍋粥,兩人就着泡菜吃飯,戴小華餓了一天,一口氣吃了兩大碗,才覺得胃裡好受些了。
戴小華收拾了鍋碗出來,尹嘯川在外面那間屋搭了一張鋼絲牀,抱出棉絮和棉被,說:“自己鋪了睡!”
這鋼絲牀是原來尹嘯川的父親在這裡上班的時候買的。那年農閒,他母親帶他來探望父親,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父親就買了這張鋼絲牀和牀上用品。
後來父親退休,他頂了父親的班,這鋼絲牀就一直沒有用上,今天算是派上了用場。
戴小華正擔心只有一間臥室,不知道今天晚上怎麼睡,尹嘯川這樣安排,正合她的意,於是便鋪好了牀。
尹嘯川又出來了,說:“去燒洗腳水。”
戴小華忙進去燒洗腳水,燒好了把水端出來,尹嘯川泡了腳就進臥室去了。戴小華把尹嘯川的洗腳水倒了,然後重新爲自己打來水洗腳。
這是在孃家的時候養成的習慣,從很小的時候,母親就教她晚上給全家人端洗腳水,外婆、父親、母親,有時還包括哥哥的,等一家人都洗完了,她才最後洗。
這是母親骨子裡的一種觀念,她認爲女孩子生來就是侍候人的,如果從小不教會她侍候人,到夫家後會被人瞧不起,認爲她沒有家教。
在那時候的鄉下,如果被人罵某女沒有家教,父母會擡不起來頭。
戴小華泡了腳,各自在鋼絲牀上睡了。
天亮了。
“篤篤篤!”“篤篤篤!”一陣敲門聲響起,戴小華睡得很沉,昨天實在太累了,晚上又睡得晚,這敲門聲沒有把她驚醒。
外面的“篤篤”聲變成了“嘭嘭”聲,敲門人用手掌拍門代替了手指叩門,同時一個粗粗的聲音喊了起來:“尹嘯川!來了沒有?”
尹嘯川驚醒了,趿拉着鞋跑出來,看見鋼絲牀上的戴小華依然睡着沒有起來,他很不高興。
尹嘯川打開門閃身出去,同時關上了房門,門外的人笑起來:“你小子屋裡藏了女人?偷偷摸摸地做什麼?”
“沒有,”尹嘯川訕訕地說,問:“你找我?”
“我就是看你來了沒有,好安排活兒,昨晚到得很晚吧?吃晚飯的時候你都還沒有到。”
說話的人是伐木場的洪場長,尹嘯川是這個伐木場的伐木工人。
這個伐木場不大,場長、副場長,還帶副場長的家屬一共才九個人。
洪場長跟尹嘯川閒聊了幾句,就離開了。
尹嘯川回到房裡趕緊又關上了門,看見戴小華還在熟睡,他的臉色陰沉得厲害,走到鋼絲牀邊,在戴小華的身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大吼:“起來!”
尹嘯川這一巴掌正拍在戴小華的背上,伐木工人的手勁蠻大的,雖然隔着棉被,戴小華依然被他打得背部生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