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嵐見她如此神情，也擡頭看向靜謐夜空，只是她的眼睛裡卻多了些悵然。
“人人都說，死去的親人會在天上，變成星星看着你。”暮嵐緩緩說道，聲音有些平日沒有的蒼涼。
慕青璃聽着這話想笑，沒想到暮嵐也有這麼單純的一面，可她接下來的話卻讓慕青璃收了笑意。
“可他們說錯了，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消失在這世界上，什麼都沒了，他是身體會漸漸變成腐肉白骨歸於塵土，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暮嵐的聲音越來越低，不由想到很多年前的往事。
慕青璃知道暮嵐怕是想到了過世的人，看樣子對她還挺重要，正想要開口問她，忽然就感覺腳下的大地在顫抖着。
“地動？”慕青璃警覺的站起身，本能想着是不是地震了。
“是馬蹄！”暮嵐瞬間收了悲傷的神色，冷肅的說道。
周遭的侍衛都是訓練有素，反映過來之後立刻將慕青璃他們圍了起來，亮出手中的兵器。
腳下的震動感越發強烈，遠方一對人馬也出現在慕青璃的視線中，他們各個騎着高頭大馬，面上用頭罩矇住，身上的殺氣卻不容掩飾。
“準備應戰！”迴雪站在最前方，厲聲喝到，身後侍衛紛紛稱是，策馬應了上去。
對方來勢洶洶，速度是極快，不一會兒兩方人馬就戰到了一起，兵器之聲不絕於耳。
顏十一帶來的人雖不多，可各個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手，不少人還是從羽林軍中挑選出來的，此刻不落下風。
“他們訓練有素，應當不是馬賊，就是不知是哪方的人馬想要致我們於死地？”慕青璃看着遠處的激戰，喃喃自語道。
來者不善，這些人一看是有備而來，可她想不通爲什麼會安排在這裡刺殺他們。
“馬賊？”顏修然冷哼一聲：“你要說臨近關外的地方有馬賊我也就信了，這兒可是湖北的邊界，算得上是大楚腹地，哪兒來的馬賊？”
“那就是……宗廟？”慕青璃緩緩道。
能跨越這麼遠的距離來追殺他們，又如此藏頭露尾，應該就是宗廟的人無疑。
顏修然撇了撇嘴：“八九不離十。”
場面上激戰正酣，雙方互有勝負，對方可能是沒想到顏十一這邊的人能反應那麼快，在第一時間準備好了迎戰，反而有些措手不及，漸漸落入下風。
慕青璃和顏修然看在眼裡，心也微微落了下來。
“按理說雲南這些年風調雨順，家家戶戶都應該有些餘糧，至少將今年撐過去是沒問題的。”慕青璃緩緩說道，“可這才幾月，就爆發瞭如此大的饑荒，甚至連湖北都被牽連到了。一路走來，災民們都已快到了京城，仔細想去總覺得其中蹊蹺，今兒是徹底印證了之前的想法。”
顏十一沒有說話，等着她繼續。
慕青璃便也繼續分析道：“宗廟的人一定藉着這場饑荒大做文章，用些個辦法弄走了百姓手中的糧食。咱們如今帶了糧食來就能解雲南的燃眉之急，這對他們來說有害無益，所以千里之外就派了刺客前來刺殺，生怕這糧食真的被帶去了雲南。”
這也是唯一的解釋。
顏十一卻沒有意外的神色，只是眼中精光爆起。
“怎麼，我說的不對？”慕青璃見他神色有異，立刻追問道。
顏十一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發冷：“你說的沒錯，很對。”
慕青璃更加不解。
“只是有一點你沒料到。”顏十一攥緊了拳頭，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我和鳳祈一直在私下聯絡，爲了以防萬一，他本來是打算派人來和我們匯合，就在三天之後！”
最後幾句話他說得極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
他與墨鳳祈聯絡的事兒極爲私密，顏十一連慕青璃都沒有告訴，倒不是信不過她，而是怕她欣喜之下被人看出端倪。
這事兒只有他們最親近的人知道，今晚卻如此巧合的出現刺客，看來是出了內奸。
顏十一腦海中迅速將所有人排查了一遍，卻發現不管那人是誰，都是他不願接受的。
慕青璃不過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跳漏了一拍，都顧不得追究他瞞着她和墨鳳祈通信的事兒，立刻問道：“你是咱們同行的人裡面有……”
見顏十一默認，慕青璃倒吸一口冷氣。
壞了。
墨鳳祈去雲南的原因，對外一直說的不甚詳細，只說是皇帝派他公幹，沒有牽扯到逍王妃身上。
那細作要真是兩人身邊的親信，肯定一早就把消息告訴了宗廟那邊，墨鳳祈在朝藥引的同時會遇到危險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而且慕青璃想到更嚴重的一點。
“要真是有細作，定是對咱們的情況極爲清楚，怎麼可能只派這點兵力來？”
她的話一下驚醒顏十一。
是啊，宗廟要是真在他們身邊放了釘子，定是要借這個機會達到自己的目的，怎麼可能戲耍般的只派了這些人來，給他們反抗的機會？
顏十一的目光場中央，只見那些黑衣人有意無意的把侍衛們往一個圈兒裡帶，雙方打鬥的圈子越來越小。
有詐！
顏十一瞳孔一縮，立刻對慕青璃道：“不能待在這兒！跑！”
他聲音剛落，一陣沖天的爆炸聲在衆人耳邊炸響，那聲音極大，幾乎將慕青璃的耳膜震破，狂獵的衝勁兒讓她“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爆炸的衝擊力很強，慕青璃倒在地上，後腦一陣劇烈的疼痛，臉上都是沙土，喉嚨中更是夾雜這滿滿的血腥之氣。
她的思維也有了一刻的停頓，似乎一切都放慢了，入目所及只有爆炸後的殘渣和破碎的肢體。
只見一隻斷手從她面前劃過，好像旁邊還有半個身子，空氣中稀稀拉拉的飄蕩着濃郁的火藥味和血雨。
她呆呆跪在那兒，連後腦鑽心的疼痛都感受不到。
這是地獄麼？
慕青璃腦中浮現出這樣一句話，直到一雙手將她從地上拖起來。
她能看見狼狽的顏十一神色焦急的對她吼着什麼，嘴脣一張一合的，她努力想要辨別他的話，但大腦愈發的遲鈍，眼前的畫面如同被切割成了無數個碎片，顏色還越來越黑。
顏十一也發現了慕青璃的異常，只能將她推給暮嵐：“你帶她快走！”
暮嵐接過慕青璃，看見她後腦血流如注不由一驚，立刻問道：“那你呢？”
看着遠方的黑衣人如潮水般涌來，顏十一的眼中殺意崩裂：“不要多問，快走！”
暮嵐瞧他這樣，一下就猜到他這是要跟敵人同歸於盡，幫她們爭取逃跑的時間。
“走！”顏十一最後吼了一聲，帶着往日沒有的壓迫。
“小心。”暮嵐一咬牙，將半昏迷的慕青璃拉起來離開了。
顏十一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長劍，一人獨立站在那兒，看着如潮水般涌上來的黑衣人，清貴的眼眸多了些個血色。
黑色漆黑如墨，風中都帶着血腥的氣息，他一個人靜靜的站着，耳邊安靜的出奇，眼前卻浮現出墨婉琳英姿颯爽的模樣。
顏十一低低的笑了，聲音有些個溫柔：“可惜，答應過你的事兒，只能等來生了。”
他說完這句話長劍出鞘，嘶吼着衝向無盡的黑暗。
……
暮嵐帶着慕青璃跌跌撞撞的跑着，她的個頭比慕青璃高些，但也不會武功，經不住長距離的奔跑。
暮嵐只覺得肩膀上的重量越來越重，側頭看去才發現剛纔還是半昏迷的慕青璃已快徹底昏迷，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
而她的肩膀上都是慕青璃後腦留下來的血跡，已經染的後背上都是。
“慕青璃，挺住！”暮嵐使勁兒捏她的手，額頭上汗水零落，“你還沒有見到墨鳳祈，就這麼甘心離開？！”
墨鳳祈……
本來已經近乎昏迷的慕青璃聽見這三個字，本能的支起上身，精神也恢復好多。
其實在她的腦海裡，此刻的思維一片混沌，分不清“墨鳳祈”這三個字代表的是什麼。
暮嵐見她僵硬的身體和渙散的眼神，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她是醫者，自然明白慕青璃這樣子代表了什麼。
剛纔的爆炸實在是太突然了，她和顏十一、慕青璃站在一起，但慕青璃是背對這兩人，用後背直接承受了整個爆炸。
等暮嵐從餘波中反應過來時，慕青璃已經倒在地上，身下的沙子都染上了血跡。
她這是被石頭砸了腦袋，可自己連個檢查的時間都沒有。
暮嵐知道對於此刻的慕青璃，時間就是生命，瞧着她的精神頭恢復了，再不廢話的撕開袖子勉強給她包紮了下，扶着慕青璃朝前走去。
前方是一片黑暗。
暮嵐咬牙前行，同時分出心思聽着身後有沒有追來的腳步聲，好在四下一片靜謐，好像沒有追兵追來。
同時慕青璃身上的重量再次用來。
暮嵐焦急的打量，發現左前方不遠處有一大片屋子，再不遲疑的拉着慕青璃朝那邊走去，打算弄一下她的傷口。
快跑到跟前的時候，一個人影忽然出現在兩人正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