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氏也不傻，自然能聽得出老夫人話裡的不快之意，不無尷尬的笑道：“今兒看着天氣不錯，忽然想帶明月出來看看老夫人，一時心血來潮也沒有來得及下拜帖，有打擾之處還請老夫人多擔待一二。”
“唉，我也就是隨口一說，蘇夫人別在意。”孫氏搖了搖手，“你我兩家不必如此，都是自家人，不過要是早知道親家要來，我也好早些收拾一番，更別說讓這幾個丫頭就這麼灰頭土臉的見客人。”慕青璃和慕青瓔今兒都是在家的自然裝束，未施粉黛。
孫氏這麼說是在變相告訴慕青璃，嚴氏不是自己叫來的。
慕青璃聽到她的畫外只音就明白了，看來這嚴氏要來的消息老夫人之前也不知道，她讓自己來松鶴居是另有它事，沒想到路上就碰上這一行人，這一切純屬巧合，並不是安排孫氏慕青璃去見嚴氏。
嚴氏自然也是客氣一番，拉着老夫人說起話來，故意降低蘇雲逍的存在感，只因爲他心情低落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的。
蘇雲逍從進來就一直沉默不語，除了剛纔給老夫人行禮的時候說了一句話，其餘時候都是默不作聲的待在那裡，誰都知道他心情不好。
聯想到慕青璃在他進門前說的那段話，嚴氏和慕青瓔瞬間就明白了，只是兩個人反應不一。嚴氏是有些被兒子抓包的尷尬，而慕青璃則是徹頭徹尾的怒火，好在及時按捺的下來。
只有蘇明月有些奇怪的看着蘇雲逍，完全不知道自己大哥這是在生誰的氣。
孫氏是何等的老油條，只一眼就將所有人的情狀收入眼底，雖然還不動聲色的喝着自己的茶，和嚴氏說話的時候卻有意無意的避開蘇雲逍，而且過了半個時辰就露出了一副倦怠的樣子。
嚴氏趁機說道：“既然慕老夫人累了，我們今兒就先告辭了，等有時間再來拜訪。”
“是啊，兩位姐姐。”蘇明月有些不捨的說道，“你們若是有時間可以來蘇家找我玩，千萬記得，不然我又要一個人呆好幾個月了。”最後一句有抱怨的成分在，卻多了些女兒家的嬌憨。
孫氏假裝累了就是爲了給嚴氏一個臺階下，這會讓目的已經完成，便點了點頭道：“也罷，我看雲逍這孩子今兒也有些累，你平時讀書雖然是最重要的，但是也千萬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否則就算是考中了狀元也得不償失。”
他們這樣的家族，讀書考功名其實倒是錦上添花的事兒，很多人都沒有弄懂自己應該去做什麼，就在家族的洪流中被衝擊的渾渾噩噩的過完一生了。
可惜這個道理，張氏的兒女們都不明白。
慕青瓔爲了奪得紫薇明珠宴的魁首日夜苦練，結果還是輸給了好整以暇的慕青璃，而她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輸了。
還有慕青熙，前段時間日日苦讀想和慕青檀一較長短，卻從來沒有想過他自己的身體能不能支撐的住，這樣下去就是在透支，那麼一個小身板不知還能挺多久。
她就算不是魁首，嫁到蘇家亦是堂堂正正的夫人，誰還能說她半個“不”字？她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爲了一個毫無用處的虛名，當真是愚蠢之極。
馬上他們都會明白自己是錯的。
慕青熙到了遠山書院會知道，那裡天才雲集，處處都是驚才絕豔之人，更有甚者過目不忘，只需要看一遍就能將他日夜苦讀的東西倒背如流，這是他用所有的力氣都追趕不上的存在，那時候的慕青熙可是能心平氣和的接受這一切；而慕青瓔也一樣，她得不到自己夫君的心，便是大楚第一才女又能如何？
張氏自認爲虧欠了他們姐弟，所以上位之後任何好東西都緊着給他們，讓這兩個孩子的爭強好勝之心十分嚴重，這一點並非好事。
在這方面，他們比起懂得取捨的慕青璃姐弟差的太遠。
“是。”蘇雲逍默默的站起身來給老夫人行了一禮，只是眼角無意的掃過慕青璃，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捨。
慕青璃低着頭假裝什麼都沒有看見，最後還是孫氏開口道：“瓔兒，我腿腳不便，你代我送一下親家。”
“是。”慕青瓔紅着臉站起來，“伯母請，……雲逍哥哥請，明月妹妹請。”
蘇雲逍見慕青璃始終都沒有說話的意思，嘴角勾出一絲苦澀，飛快的閉了下眼睛離開了。
“哥哥走那麼快做什麼？”蘇明月嘟着嘴本想抱怨，卻被嚴氏捏了一下手，便住嘴不說。
慕青瓔也緊隨其後，將三人送了出去，一時間屋裡就剩下了慕青璃和老夫人以及各自的丫鬟。
“你們都下去，將門關好，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許進來。”老夫人淡淡道。
“是。”她身邊的於嬤嬤等人退了出去，杜鵑和霜兒看慕青璃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就也跟在後面走了出去。
轉眼間就剩下她們祖孫二人。
“今日這嚴氏不是我叫來的。”孫氏雖然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卻還是跟慕青璃解釋。
老夫人從內心深處對慕青璃是有幾分忌憚的，雖然上次兩人達成協議，但是老夫人永遠都忘不了慕青璃說道那些話時眼底冷酷的神情，那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訴老夫人，她不是在開玩笑。
但凡張氏再做了什麼讓她揪住，她真的會對慕青熙和慕青瓔開刀，將自己這兩個同父異母的骨肉血親送到死路上。
她不在乎這些人的生死，冷血如斯，有些事情還是解釋清楚的好。
“是，孫女兒知道。”慕青璃聲音溫淡，“祖母向來愛護孫女兒，怎麼忍心讓我受到這般侮辱，說來也是巧合，祖母不必介懷。”
只是那嚴氏也太沒良心了些。
上來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冷嘲熱諷，隨後又明示暗示生怕慕青璃聽不懂。
她就算不知道自己救了蘇雲逍的事兒，還不知道慕青璃是蘇莞的女兒？
這嚴氏當年跟蘇莞關係很好，說是手帕交的不爲過，當初兩家的老太爺肯定婚事也於此有關。
只是自從蘇氏死後，慕青璃從來沒有受到過嚴氏的什麼關懷，甚至當初蘇家定親的時候，也是她第一個點出慕青瓔也是嫡女的事情，將屬於慕青璃的婚事劃到了慕青瓔身上。
這麼多年人走茶涼，嚴氏也認清了慕家的夫人是姓張的事實，開始有意疏遠。
其實慕青璃也是理解的，畢竟蘇家明爭暗鬥也不少，嚴氏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娶一個沒有孃家支撐的女子爲妻，也是正常，可是她要是對昔年好友的女兒有絲毫顧念之心，這些年都不會不管不問，任由慕青璃被張氏拉入深淵。
說到底，人都是自私的啊。
孫氏見慕青璃這麼說，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下來：“你明白就好，這件事就先不說了，你權當蘇家的那位夫人是有些想不開，別與她一般見識。”孫氏這話夾着商量的語氣。
慕青璃險些聽得笑出來。
她在自己祖母眼裡究竟是多兇狠，嚴氏的確不算什麼事兒啊，她胸懷也不至於狹窄都如此地步。
“是，祖母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孫氏點了點頭，“今日叫你來，本事想跟你說說五公主之事，結果倒是被這麼打斷了。”
“五公主……”慕青璃現在對着幾個字格外敏感。
“不錯，前段實際有關她的流言你有麼有聽過？”孫氏問道。
慕青璃心裡有些警惕：“是，但是也只是知道些隻言片語，說她好像是發生了什麼名節有虧的事兒，這段時間文妃拼命想要將此事蓋住。”
“我要與你說的就是此事。”孫氏臉上出現一絲笑意，“這是你爹爹做的，等了那麼久，總算是抓住了文妃的把柄，這次叫你來就是想讓你一起跟着想想，有沒有什麼法子讓文妃受到此時牽連，自然是越大越好。”
她爹做的？
慕青璃有些着急，卻不能表露出來，只是要些微微疑惑的問孫氏道：“祖母可否說詳細些，因爲孫女對這件事知之甚少，只曉得好像是五公主做了些出格的事情被文妃抓到，怎麼還與爹爹有關？”
她這些日子爲了此事頗爲後悔，心道真是子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她分明控制的很好，卻不知怎麼讓流言散了出去，讓五公主來承受這些，沒想到今日就知道這一切竟然是她爹的手筆！
孫氏聲音冷冷：“文妃一而再再而三的針對我們慕家，你爹早就不耐煩，只是礙於君臣之禮面前忍着罷了。本想着警告她一番，有所收斂就行了，不成想她竟然是變本加厲，在宮中藉機對你發難，想趁機謀害於你。”孫氏帶了些殺意的說道，“我慕家也不是任人魚肉的，她要想動，就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宮中雖然嚴密，卻也不是密不透風，想要安插一兩個人進去也不是什麼難事兒，只要關鍵時刻他們能推上一把，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