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這是反悔了？”慕青璃掩脣而笑。
顏十一重新鑽回馬車裡，問她道：“慕青璃你們家施粥的棚子是不是在這條街上？”
他這話問的突然，慕青璃有些不解道：“應該是吧，今年負責施粥的是四妹，具體地點我不是很清楚，怎麼這麼問？”
“那就沒錯了。”顏十一將簾子拉開，“你自己看。”
慕青璃往外看去，只一眼就變了臉色：“壞了。”
慕青芙這個蠢貨！
……
“我的兒啊，你死的好慘，丟下我一個人可怎麼辦！”一個穿着破爛，白髮蒼蒼的老太太跪在那裡痛哭，她前方是個已經僵硬的屍體。
看熱鬧的人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死死的，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哎，這慕家人可是缺了大德了，他們家施的粥竟然吃死了人。”
“誰說不是呢，這些大戶人家一個比一個黑心，又想要好名聲，又不想花銀子，就會作踐我們老百姓。”
“乞丐的命也是命，人家上面還有年紀這麼大的娘，他們也狠得下心。”
“這你們就不懂了，慕家本來就是四大世家之首，現在寧嫣郡君又跟逍王府訂了親，正是得意的時候，誰還在乎這個。”
……
那一句句話聽在慕青芸耳中，格外的刺耳。
她拼命的告訴自己不要慌，一定一定要鎮定下來，可實在忍不住緊張，尤其是看到那乞丐的屍體，只覺得害怕的想逃。
從出事開始，她腦袋就渾渾噩噩的一片，到這會兒都不明白——怎麼就吃死人了呢？
她的確是用次米充了好米，從而中飽私囊，但老闆再三跟她保證，那些米只是陳年舊米，吃了也不會有事，京城的大戶人家施粥都用的這種米。
怎麼到她這兒就出了事？
慕青芙看着周遭的人越圍越近，心頭緊張之下怒斥道：“你們胡說八道，我們家的米沒問題，定是他身體不好才這般的，你們這些人安得是什麼心，竟敢污衊慕家？”
她這話像是點燃了火藥桶，衆人一時義憤填膺。
平日裡民當然不敢和官家爭論，今兒仗着人多，又將慕青芙是個女子好欺負，本想過過嘴癮。
可慕青芙這麼一說讓他們心中不痛快，心道反正這麼多人都在這兒，爲難一下又能怎麼的，你憑什麼敢還嘴？
有人跑出來衝到慕家放米的地方，將最前面一袋大米撕開，無數米粒從麻包中滾了出來，卻並非晶瑩的白色，而是帶了些黑。
“天啊，慕家人果然用黴米施粥！”
“拆了他們家的攤子，讓大傢伙都知道這幫人是什麼貨色！”
人羣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衆人呼呼啦啦的就擠了上去。
慕青芙嚇得花容失色，也顧不上施粥的攤子就打算溜。
“誰敢！”一聲厲呵從人羣后面傳來，衆人停下腳步，就看見一個女子撥開人羣走了過來。
美！
即便這些人在氣頭上，也不由眼睛一亮。
“二姐！”慕青芙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高興看見慕青璃，連忙告狀道，“這些刁民無法無天的，他們想……”
“你閉嘴！”慕青璃毫不客氣的轉頭瞪她。
要不是這蠢貨以次充好，哪能弄出這麼多事兒來！
用陳米也就算了，京城是有人家會這麼做，所以慕青璃一開始也沒在意，還想過些日子用這個由頭狠狠教訓慕青芙一頓。
可她怎麼敢用黴米！
慕青芙心中怒氣和委屈一起涌了上來，但她曉得這會兒慕青璃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只能低聲下氣的道：“二姐姐，我發誓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那袋米怎會出現在那裡，我是被人陷害的！”
這話剛說出口，慕青芙忽然想起了什麼，看向慕青璃的目光就變了。
難道是慕青璃陷害她的？
想着將她名聲弄垮，然後自己適時出來當好人，不然怎麼會這麼巧合的出現在此處。
慕青璃看見她那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就一肚子火。
都什麼時候了，慕青芙還有功夫懷疑自己。
就在此刻，顏十一和墨鳳祈也從人羣中走出來，這讓慕青芙眼神一亮，好像看見救星。
是啊，墨鳳祈爲人公正，就算是慕青璃想要陷害自己，他也不會答應。
若是慕青璃做的反而更好，也能讓墨鳳祈看清她的真面目。
慕青芙這樣想着，就抽抽搭搭的哭了出來：“我真的不曉得爲什麼會這樣……”
她平日裡本就走的清雅柔美的路線，這一哭倒是梨花帶雨，站的位置又正好是墨鳳祈和慕青璃的中間。
哪知墨鳳祈看都沒看她一眼，好像就是個空氣，直接越過她走到慕青璃身邊，詢問的看着她。
慕青璃緩緩搖頭，示意他不用插手。
墨鳳祈便也不說話，任由她自己處理，只是他站在那兒自帶氣場，方纔還叫囂着的人都不敢上前。
慕青芙抽抽搭搭哭了半晌，眼角一瞄纔看見墨鳳祈和慕青璃，見倆人眉目傳情就是一肚子火氣。
“都聚在這裡做什麼！”正好一羣官差到來，厲聲呵斥道，說完了才發現墨鳳祈在這裡。
“逍王世子？”幾人愣了下，“見過兩位世子。”
“來的正好，在這裡當個見證。”顏十一說道。
這事兒要是放在以前可能只是意外，但發生在今天，多少讓人警惕又是針對慕青璃的陰謀。
“杜鵑，去請兩個仵作來。”慕青璃掃了一眼四周，對那官差道，“你們派人跟去，在拉個百姓一起，免得有人說我買通仵作。”
人羣中這下沒了聲息，所有人把頭埋的低低的，生怕官差點到自己。
剛纔趁着人多看個熱鬧，但逍王世子和寧嫣郡君都出現了，就算這米里有什麼貓膩，也不是他們這樣的小老百姓管得了的。
這會兒當了出頭鳥百害而無一利，誰也不是傻子。
慕青璃看着噤聲的人羣冷哼一聲，眼底閃過諷刺，也不管那些人是不是願意，隨手點了站在最前面的幾人：“身正不怕影子斜，今兒是有人蓄意陷害我們家，既然大家會兒這麼熱心，就你們四個跟着官差和我丫鬟一同去，回來將所見所聞告訴大家。”
四人嚇了一跳，但慕青璃容不得他們拒絕，官差只好半推着那些人離開了。
“霜兒，去把剩下的袋子都撕開。”
“是。”霜兒按照慕青璃所說，把剩下的米袋子都扯開，裡面露出來的是正常的大米，沒有發黑。
“這就巧了，十多袋大米，偏生這一袋是黑的。”慕青璃冷笑一聲，問慕青芙道，“這袋子米從家裡拿出來，有沒有脫離過你的視線？”
慕青芙想了半天，不確定的道：“我沒注意過。”
一路上又不是她看着大米的，再說來來往往，哪能知道有沒有人動手腳。
慕青璃乾脆不再問她，自己先是將數目清點一遍，又把已經空了的袋子數了下，發現總共有十六袋。
經隨性的下人確認，的確是多了一袋，他們早上只拿了十五袋。
“既然死了人，此事絕不能輕易掀過，你們每個人都仔細回想一遍，有誰是可疑的。”
衆人見她這樣，不免竊竊私語。
有人覺得慕青璃這麼篤定要查，說明慕家是冤枉的，又的人瞧着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杜鵑速度很快，帶了兩個互不相識仵作到場。
那兩人也沒想到是這麼大的陣仗，但還是依言上前檢驗，診斷過後對慕青璃道：“這位小姐，我們二人認定死者是中毒而亡。”
“什麼毒？”慕青璃臉色平靜。
“應當是吃了發黴的東西……”兩人有些猶豫，“通過外表判定不了太深，要是精確的結果，一定要將胃剖開。”
人羣中爆發一聲噓聲。
古代人信奉入土爲安，對死者的屍體動刀子是極大的不敬。
“事關人命，你們就在這裡查！”慕青璃說的篤定。
她最清楚人言可畏。
要是讓這兩個仵作將屍體帶走了，事後少不得有人說她賄賂，慕家名聲還是要受污衊。
但這個決定是大多數人都不能接受的。
衆人聽着慕青璃竟然要在大街上劃開人的屍體，眼中的驚恐之色甚重，連那些官差都目露驚訝，愣在那兒不知作何反應。
慕青芙更是嚇得捂住嘴巴。
“按照寧嫣郡君說的做。”墨鳳祈站出來，語氣淡淡的轉向安流風，“去安排。”
他擋在慕青璃前面，一時間無人敢再言語。
安流風很快就把周圍一個小鋪子買了下來打造成臨時驗屍房，幾個
官差將哭天搶地的乞丐母親帶了下去，慕青璃看着那老人白髮蒼蒼的模樣，心中雖有些不忍，卻沒有動搖她的決定。
做錯的是那些用人命陷害慕家的人，她只有找出真相纔算給死者交代。
來往的人聽說要當街解剖屍體了，瞬間一傳十十傳百的圍在這裡，比之前多了五倍不止，將路都堵了起來。
“你倒真是不怕。”顏十一掃了眼周圍，從牙縫裡對慕青璃道，“要不了明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這‘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