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謝瓏兒這茶水裡總有一股子土腥味，雖然很淡卻在舌尖縈繞不去，久了就有些噁心，所以她纔會有此一問。
謝瓏兒有些奇怪的道：“妾身自從懷孕以來，老爺陸陸續續賞賜了不少東西，那時只是因爲短時間內要用大筆的現銀纔會捉襟見肘，當掉的東西早就一件不落的贖了回來，茶葉也換了新的，怎麼會這樣？”慕青璃並不是無的放矢之人，她要是說出此事說明這茶水的確到了不能入口的地步。
謝瓏兒嚐了一口自己的茶，並不覺得和平時有什麼差別。
慕青璃本來也就是隨口一說，但是見此狀倒是生出了幾分好奇，心道莫不是自己最近味覺出了問題？若真是如此倒是麻煩，她平日總是喜歡親手做點心給檀兒送去，這下可要小心了，不能讓自己在那小子心中的“廚神”之名毀於一旦。
便又讓謝瓏兒的丫鬟沏茶了兩杯茶上來，順手又拿了幾個空杯子。
慕青璃又品了一口，發現兩個杯子裡都有那股奇怪的味道，可謝瓏兒卻唱不出來。
這就奇怪了。
慕青璃眼波一轉，到了兩杯遞給杜鵑和謝姨娘的丫鬟：“你們也來嚐嚐。”
兩個丫鬟各自喝下，臉上都露出和慕青璃一般的奇怪神色。
“小姐，奴婢嘗着這茶水的味道……有些奇怪。”霜兒礙於謝瓏兒的面子不好直說，但是心中都苦的冒起了泡。
這茶水中的腥氣那麼重，她光是嚐了一口都想嘔吐，謝姨娘每天幾杯幾杯的喝，真的沒有感覺？
謝瓏兒的丫鬟更不敢直說，只是尷尬的點了點頭。
“咦？”謝瓏兒端起杯子又嚐了一口，“可是妾身還是嘗不出什麼，莫非是因爲懷孕，所以口中的感覺差了些？”
不對……
慕青璃心中立刻否認。
孕婦對食物的敏感度只會提高不會下降，謝瓏兒除非是味覺失靈，否則怎麼會對這麼明顯的味道視而不見。
“姨娘，還是請大夫進來看看吧。”慕青璃說道，“也算是求個心安。”謝瓏兒在還有幾個月臨盆的時候出事兒就是最危險的。
謝瓏兒也想到是事情的嚴重性，明白慕青璃是怕有人給她下毒，就也立刻同意：“那妾身這就遣人去外面請個大夫來。”要是真的有人下毒，這府裡的府醫八成會被收買，想來是靠不住的。
“不成，保險起見姨娘還是親自出去的好。”慕青璃說道，“無緣無故請個大夫進來，誰都知道這其中有什麼貓膩，打草驚蛇反而不好。今日時間尚早，等下姨娘和我一起出去，就說是買些小孩子用的東西。”
謝姨娘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立刻讓丫鬟進屋準備了一下，換了身平常些的衣服，又拿了幾個斗笠，隨後就跟慕青璃一起出去。
慕青璃從去年到今年出府的次數倒是很多，沒費什麼勁兒就找了個醫館，帶着謝瓏兒走了進去。
“夫人，您這是抓藥還是看病？”掌櫃的看見有人進來，爲首那個女子還大着肚子，便如此招呼道。
“我家夫人想請個平安脈，有勞您了。”一旁的丫鬟說道，“這是診金，還請找個好些的郎中。”說着就遞上一塊碎銀子。
掌櫃的見來人出手闊綽，立刻笑道：“那您裡面請，我這就給您安排郎中。”
謝瓏兒點了點頭，面紗後的臉上看不出神情。
慕青璃陪着謝瓏兒一起到了後堂，沒多久就進來一個四十多歲的郎中，留着長長的鬍子，面容倒是溫和：“請問是哪位要診脈？”
“是小婦人。”謝瓏兒客氣說道，“最近不知道怎麼搞得，吃什麼都覺察不出味道，因爲有了身孕所以不敢大意，所以就要有勞先生了。”
“不敢當。”郎中也聽說這幾個女子出手闊綽，立刻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等謝瓏兒坐下之後拿了個絲帕放在她手腕上，這次開始仔仔細細的診脈。
慕青璃看他的神情從輕鬆到驚愕再到皺眉，心中便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夫人，能否冒犯，請您將舌頭伸出讓我看看？”郎中問道。
謝瓏兒依言，將面紗拉開一些，吐出舌頭。
郎中一看像是確定了什麼，臉上有了些遺憾和同情的神色。
謝瓏兒也將此景看在眼中，自然幾位着急，又等了一會兒見郎中不說話，就忍不出開口催促道：“有什麼話先生不妨直說。”
那人面色古怪的看了她們一眼，欲言又止。
慕青璃的頭輕輕一側，杜鵑立刻會意，從袖口掏出五兩銀子塞到那郎中手裡：“我家夫人只求一個平安，您有什麼但說無妨，總歸是怪罪不到您身上的。”
郎中看了慕青璃一眼，問謝瓏兒道：“在下斗膽請問，這位小姐是夫人的什麼人？”
他從進來就覺得奇怪，這家人氣度不俗，出手更是闊綽，可是從主子到丫鬟都帶着面紗。
一般來說懷孕的婦人們來看診，都是由自己的相公陪同，再或者是婆婆或長輩，大戶人家會直接將郎中招到府裡，這般由一個小姑娘陪着的還是少見。
可是隨着診脈結束，他心裡也已經有了構想，所以爲了避免惹禍上身，還是問清楚的好。
謝瓏兒看見他看向慕青璃的方向，立刻說道：“這是我孃家的小妹，先生不必瞞着她。”
郎中一聽是她的孃家人，就放下心來，緩緩開口說道：“婦人今兒能來這裡，心中必然是有了懷疑了。”若他猜的沒錯，這都是大戶人家出身的，所以免不了富人家的那一套詭譎陰謀。
“是。”謝瓏兒承認道，“我這些日子不知何時口中竟嘗不出味道，具體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也不知道。只是今兒回孃家省親帶了些茶葉，小妹說那茶喝着奇怪，我卻沒有感覺，這才明白過來。”要不是慕青璃今兒湊巧喝了茶，不知道過多久纔會發現。
平日裡丫鬟自然是不能和主子同桌，謝瓏兒的飯菜茶水都是獨自吃的，而慕之洵已經十多天沒有來過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出的問題。
郎中嘆了口氣：“夫人這是被下了藥啊。”
謝瓏兒就算是有心裡準備，手指還是忍不住緊緊扣住了衣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慕青璃開口道：“先生可知這是什麼藥，還有沒有辦法彌補了？”
郎中緩緩搖了搖頭：“這藥是日久天長的，只是讓人暫時喪失味覺，對大人沒什麼害處，可是對孩子……”
“孩子怎麼了？”謝瓏兒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夫人的孩子……可是是不太健康……”郎中這般說道。
猶如一個晴天霹靂落了下來，將謝瓏兒炸的天昏地暗。
慕青璃在旁邊心中也是一驚。
不太健康！也就是說着孩子很可能是個畸形兒？
在幾千年後的現代，人們對待身體又殘缺的人都充滿着歧視，殘障人士還是生活在社會最隱蔽的角落，在古代世家出現一個殘疾的庶子或庶女，她/他該是要面臨怎麼一番嚴峻的生長環境！
不，有很大可能他們不會長大了。
在這個時代，人們將生下畸形的孩子看做是一種災難的降臨，外人說起也是這個家族裡做了什麼虧心事纔會生下畸形的孩子，他從出生就是整個家族的恥辱。
所以一般的大家族，只要稍微有殘缺的孩子都免不了被扼殺的命運，從出身就被殺死，給接生婆一筆豐厚的封口費，對外只說是難產而死了。
而作爲生下這孩子的女人，連產婦也會被視爲不祥，良善一些的人家將她養在後院從此不聞不問，狠毒些的連她一起弄死都不是什麼怪事。
謝瓏兒只覺得自己眼前一陣發黑，差點昏過去。
慕青璃一把將她從後面扶住，在她耳邊低聲道：“姐姐，你先別慌，郎中沒有將話說絕對，就還是有一線生機的。”隨後擡起頭來，“請問先生，這孩子有多大的機率是有問題的？還請先生直言，我們知道清楚些，也好早做打算。”
要概率真的很大，就要考慮用藥將這孩子流下來，雖然這麼做殘忍了些，但是比起生下他之後的母子俱損還是要好一些，總算能讓謝瓏兒撿回一條命。
“若在下想來，怕是有四成是有些問題的。”郎中捋了捋鬍鬚，“兩位若是有什麼想法，還是早些決定的好。”這孃家的妹妹倒是個冷靜的，現在還能想的這麼透徹。
慕青璃想了想，對那郎中道：“不知先生能否給我們姐妹二人時間商量一二，這畢竟不是小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你們想好之後告訴我便是，若真的打算保大人，我也可以給你們開一副藥，將對夫人的損傷降到最小。”郎中說着就起身出去了。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慕青璃蹲下身子對謝瓏兒說道，“事到如今必須做一個決定，你要不要這個孩子。”
四成的機率，那就近乎一半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