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太子殿下有喜歡的人了?!”
秀眉一皺,瓷杯中的茶水因受壓力晃盪欲溢。
絳脣輕抿,只一瞬的扭曲又重歸於自然。
纖指在桌案上輕釦,語氣中有些不滿:“大小姐,破鏡都能重圓,破硯就不成了?”
尚嫣一直低着頭,不論面前的人說什麼她都只是用點頭搖頭的方式來回答。
她的腳尖漫無目的地沿着裙襬的線條在小範圍內分離、碰撞。
從太子府出來以後,心頭就如堵着茅塞般,難以言表。
新鮮又疲倦。
有後悔,有不甘,有失落,有釋然。
“哎呀你說句話,好歹大家庭裡出來的,扭扭捏捏的,你都十八了大姑娘,如今的垂髫小兒都不知比你放開多少。”女子似乎不喜與沉默的人對話,煩躁了起來,瞧見遠處嬉笑的孩童便隨口一說。
尚嫣私想自身門戶不免不服氣了些,終於開口:“我與垂髫小兒如何能比?心事輕重在不同的年紀自然不能比較。”
“到底也能看懂些俗事嘛。”女子嗔笑。
尚嫣終是不忍了:“花前夏,你沒算算你自個兒也沒比我大多少?故作深沉,老氣橫秋。”
喚作花前夏的女子聞言立即楚楚可憐起來,嬌滴滴道:“我給你出主意的時候你還說就喜歡我這麼穩重有魅力的樣子呢,怎的先前都是哄我的?我這弱小的心靈可承受不住如此狠心的打擊。你這女人,好一個口是心非,虧了我日思夜想的爲你那句喜歡奔波不息,最後竟討來個不是。真真叫人傷心。”
尚嫣簡直是被氣笑了:“平日裡戲臺上不夠你唱的,當真是職業戲子,竟連生活也不免要入戲幾分才罷休。”
“哎呦我的大小姐你可算笑了。”花前夏舒了口氣,這才攬住尚嫣的肩,“我告訴你啊,你與喜歡博弈註定是要煎熬的,可你要想清楚,你是因爲享受愉悅才喜歡,還是爲了得到什麼纔要去喜歡。”
“我喜歡殿下,不是爲了成爲太子妃。”
“我知道。可是我聽你陳述與殿下的故事,總覺得你只是習慣了去喜歡他。他和你之間,除了幼時逗你開心那次、贈你只硯那次,嚴格意義上來講沒有過於親密的交集。”
“怎麼會呢。我與殿下有私信。”
“坦白說,每每你偷偷察看泛黃的信箋時,我總不忍戳穿你的情懷,筆墨雖輕卻因年歲之久,字跡暈到背面去了。內容我不知,可字數一張比一張少。你早該發現了吧?”
尚嫣沉默不語。
花前夏嘆氣,心底生了憐憫之情:“我說,癡情人何苦困於癡情,不過作繭自縛罷了。蠶蛹眠久會破繭化蛾,我們嘆渺小生命,可它們卻有比我們更大的勇氣突破桎梏。命裡有時終須有,殿下等到了他的花天錦地,一生一代一雙人,你也該放過自己啊,也許柳暗花明又一村。”
尚嫣陰鬱的眸光閃了閃,似懂非懂,身側的繁花如同受過委屈般知曉要開得熱烈,心下了然幾分,又察覺到什麼:“你是不是,也感同身受?”
花前夏強行把要說出口的話憋了回去,怔住了,不過又很快調皮地眨眼:“被發現了呢~我是一廂情願,不過我是享受喜歡他那種感覺,不奢求在他身邊有什麼位置,也不期望他對我有什麼感覺。只要有機會能遙遙看他一眼就夠了。”
“哪怕他有了心上人?”
“哪怕他有了心上人。”
“那你喜歡的是?”
“不太好吧大小姐,我可是把他悄悄私藏在心底的,哪能隨便給人瞧啊?”
尚嫣“切”了聲,不屑道:“小氣。剛纔也不知道是誰說要有勇氣云云,我看有些人啊還不如我呢,只怕到時候見了喜歡的人連站都站不穩了只想着逃呢,興許對方還以爲自己招人厭再不敢出現在你面前了。”
“他或許連我的存在都不知道呢。”花前夏呢喃道。
“不說就不說,本小姐要回去練習禮儀去了,省的大姐回來又數落我的不是。”
尚嫣就要離開,花前夏扣住她的手腕,尚嫣心裡一樂。
花前夏四處觀望,低聲道:“你今日,去太子府,可曾見過一位大人?”
尚嫣故作不在意:“到處都是人哦姐姐,你想聽哪位大人的造訪啊?”
“就是……太子殿下之前那個帝師,你知道的吧?”
尚嫣猛然回頭看着面頰羞澀的花前夏,不可思議:“凰走七?”
花前夏似乎知道自己的臉在發燙,慌亂地把額頭靠在尚嫣的肩上。
“見過。和六公主一起。”
“他……可還好嗎?”
一想到凰走七壓制雲回時的情景,尚嫣不禁咬牙切齒。這事倒是沒跟花前夏說,畢竟丟人的事不能到處說。於是只好說:“好得很。”
花前夏閉上雙眼,感受有風灌入衣領,散失着身體的溫度,覺得好受些,才絮絮說起心事。
“那日我在戲臺上,偶然瞥見在櫃檯前匆匆而過的他,那一眼開始,我再也不能忘掉他。我託人去問,那錦冠華服卻不染纖塵的是哪家公子,不想竟是太子太師。於是我便發了狂一般四處打聽關於他的消息,知道那位置與我終究是遙不可及。從此,我耳畔風雨關於他,暗戀在暗地裡蓋起一座城堡,我樂於其間,與相思博弈。可我想要的不多,能再見他一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