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朝露自顧自地感嘆着,差不多忘記自己對面還有個人的時候,赫連不棄一聲咳嗽將她拉回了現實,重新將視線移至對面的少年身上,這才發現對方正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似乎很有幾分不爽剛纔被人當作空氣忽略的事實。
“啊哈哈~一不小心就走神了,不好意思啦…”朝露自覺理虧地賠了個笑臉,然後大大咧咧地掏出個油紙包,從裡面抓起一個還溫熱着的肉包子直接吃了起來,“哎~爲了準時趕到這裡我都沒來得及吃晚飯呢…邊吃邊談,聖尊大人不會介意吧?”
看到眼前這女子笑咧開一張油汪汪的小嘴,手裡還抓着半個白胖胖的肉包子,赫連不棄抽了抽嘴角,也沒多想就不知不覺地脫口而出了:“……其實,你吃完飯再來也沒關係的。”
“啊咧?你說什麼?”
完全沒料到這魔教首腦竟這般寬容大度,朝露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毫無形象地連翻了幾個白眼才稍微緩過來,“那個~你這麼隨和,我會適應不了的。”
“……”
這下輪到赫連不棄發愣了,在此之前還從未有人這樣和他說過話,因此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該作何迴應,直到朝露眨了眨眼睛,舉着油紙包裡僅剩的另一個肉包子湊了過來……“喂,別發呆了…還有一個,你吃不吃啊?”
於是乎,等赫連不棄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已經發現手心裡多了一份溫熱綿軟的觸感,不可思議地低頭看去,一隻圓滾滾的肉包子闖入眼簾。
其實朝露也挺吃驚的,雖然從之前在真理教生活的那段經歷看來,她早就瞭解到赫連不棄並非江湖傳聞那般是個心狠手辣的魔教頭子,但再怎麼着也不至於像個小屁孩一樣看到個肉包子就激動得說不出來啊…尼瑪這真是見鬼了……
“呃,我覺得咱們還是趕緊迴歸正題吧~”見赫連不棄手裡捧着個肉包子一言不發,朝露覺得有點尷尬。
原本,朝露一直認爲自己有必要把關於二十年前那場糾紛的真相還原,可事到如今才發現結果如何並不那麼重要了,人們只會相信自己願意看到的事情,或許等她真的集齊了所有的布帛公諸於衆,也很難改變什麼……
當然無論如何還是得嘗試一下的,只不過在這之前,她必須說服其中一方……對比了一下那些成天端着架子裝清高正義的中原門派,朝露還是毅然決然地決定把寶押在赫連不棄身上…
“赫連不棄。”
這還是朝露第一次直接連名帶姓地稱呼他,然而赫連不棄卻始終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張銀色的面具在月色下泛着幽幽冷光。
儘管得不到迴應,朝露依然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其實吧,我覺得你並沒有那麼的想要稱霸武林。”早在浮臨峰擂臺的時候,她就從少年面具後的眼神中讀出了些許言不由衷的意外,所以不由得猜測這少年應該並不喜歡血腥與爭鬥。
誰知她話音剛落,就感覺到一股猛烈的殺意從一直未曾言語的赫連不棄身上爆發出來,電光火石之間她並未做出抵抗,而是任由對方凝了渾然內力的指尖僅隔自己心口離了一寸,只需再進一步足以讓她命喪當場。
“……你到底是什麼人?又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話?”赫連不棄冷然道,朦朧的月光勾勒出少年臉上面具冷硬的輪廓。
因少年的逼近而在朝露眼前落下一片陰影,她平靜地擡起頭來,剛好對上那張看不到表情的面具和兩道冰冷的視線,可她只是一臉坦然地笑了笑,“我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幫你。”
“就憑你?”
聽到朝露的回答,赫連不棄輕笑了一聲,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髮梢沒入身後濃重的夜色之中。
“怎麼說呢~其實我也很看不慣某些中原門派的傢伙,可是無論怎樣也不能師出無名吧?”看到赫連不棄面具下漸漸抿緊的脣線朝露就知道對方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我先說句不好聽的你可別見怪,知道你們爲什麼總會被人污衊成魔教嗎?”
不等對方開口朝露就趕緊續上之前的話語,她可不想話還沒說完就被赫連不棄一巴掌拍死在這裡~“就是因爲你們做事情從來不解釋,所以其他人就當你們默認了,而且從此以後不管有什麼屎盆子都玩你們頭上扣,再被有心人利用一下,分分鐘就能引發一場大戰。”
“……你想得太簡單了。”赫連不棄淡然道,目光幽遠地看向遠處暗色的山巒。
聽出赫連不棄話語中的憤怒和無奈,朝露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先不把自己撿到赫連無殤遺體的事情說出來,於是半真半假地說道:“對不起,那把匕首隻是我無意之中撿到的,但是在此之前我就一直在查二十年前的事情,所以知道當年那場大戰並不像外界傳聞一般是你們真理教挑起的,而是……中原幾個門派設下的陰謀。”
“怎麼說?”赫連不棄眸光一寒,剛消退不久的殺意再次爆發出來。
不會吧?朝露吃驚不小地看着赫連不棄,她只是稍微試探一下而已,難道對方竟然不知情?走到這一步她也沒有退路了,於是心一橫,拿出已經蒐集到的幾塊布帛殘片展示給赫連不棄看。
如果朝露沒有感覺出錯的話,就在她將布帛放到赫連不棄手中的一刻,對方竟然觸電般顫抖了一下,“這些東西,你是從哪裡得來的?”他說話的音量很輕,可一字一句都帶着無比沉重的感情。
“是一位指點過我武功的老前輩臨死前交付給我的,”雖然並不打算對赫連不棄和盤托出,但至少這點她沒有說謊,“所以,我想將二十年前的真相公諸於衆,解除所有人對真理教的誤會。”
“於是你就當了武林盟主?”赫連不棄背過身去,衣袂在夜風中上下翻飛,顯得很是肅殺,“天真……”他幽幽嘆息了一聲,語氣中帶着諷刺的意味,“且不論那些人是否知錯,單看這些年來中原武林的所作所爲,我也絕不能嚥下這口氣…”
聽到這冷酷決絕的話語,朝露立時傻眼,隨即脫口而出道……“可是這樣打打殺殺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這恩怨已經延續了二十幾年,真的夠了……”
赫連不棄抓起手中的布帛扔回給了朝露,冷笑道:“這些毫無意義的陳年舊事你若願意查那就去查吧,我只知道,不管有沒有參與當年的那場戰鬥,這些中原門派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看着赫連不棄決然離去的背影,朝露有些無力地靠在一棵樹幹上嘆了口氣,想不到那小子心裡邊怨念還很深啊…哎,看來得想想別的辦法了~
……
而另一邊,赫連不棄心煩意亂地飛身掠過樹林上空,最後在一處山崖前駐足。
“不知聖尊大人這是爲何事煩心呢?”
一個低沉磁性的男子聲音從後方飄了過來,將赫連不棄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微皺着眉頭轉身看去,看清來人是天衆使,他有些敷衍道:“沒事,只不過原定計劃有點變了。”
天衆使微微一笑,皎如月光的銀髮從斗篷邊緣散落下來,但很快注意力就被赫連不棄手中那個白乎乎的東西吸引住了,“聖尊,您這是……”
赫連不棄心頭一驚,條件反射地攤開手掌,赫然露出一隻已經涼掉的肉包子…
兩個毫無準備的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會,最後天衆使清了清嗓子,笑道:“想不到,聖尊也有吃夜宵的習慣啊~”
根本懶得接腔的赫連不棄只是默默托起那隻肉包子,然後湊到眼前一臉嚴肅地觀察了幾秒鐘,緊接着往天衆使手裡一塞,拂袖而去,“我不餓,你吃吧。”
“……”
天衆使愣了愣,隨後欲哭無淚,心想今天這聖尊該不會是誰易容的吧?…
撇下天衆使離開山崖的赫連不棄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摸出懷中那柄匕首,對着月光看了看,一字一頓地念出聲來:“赫連無殤。”
“呵呵……”
扶着路旁一棵樹木悽然冷笑着,然後擡手摘下面具,少年清俊柔和的側顏被月光浸染成淡淡的銀色,可深藏在眼瞳之中的,卻是一片言不盡的哀傷,“你又不是我爹,我憑什麼要給你報仇?”
這匕首是前教主赫連無殤的隨身之物,人若尚在,刀必不離身。所以,那人多半已經不在了吧?也好,這赫連無殤與孃親生不能做夫妻,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再沒了那麼多怨恨。
可是……
爲什麼偏偏要留下他在這世上受盡煎熬?
不,不對……他還有姐姐…
想到這裡,赫連不棄猛然驚醒地甩了甩頭,然後快步走向城鎮所在的方向,就像在黑暗中迷途的旅人好不容易看到前方的一絲光亮,不顧一切地朝着自以爲有希望的地方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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