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你回來了?”
君無夜的聲音很輕,還帶着一絲微微的沙啞,聽起來就像患了重感冒的人一樣,讓朝露不由得心口一緊,她咬着嘴脣大步走了過去,隱忍着滿腔躁動的情緒沉聲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看着那雙因內息不穩而少了許多神采的眼眸,朝露心裡很不是滋味,如若不是她突然回來發現了,還不知道這傢伙會瞞着自己到什麼時候…
“什麼怎麼回事?”君無夜無所謂地挑了挑眉,調整了一下坐姿,飄逸的道袍一角從牀沿傾瀉下來,就像覆了一層流動的微光。
朝露忍無可忍地咬緊了牙關,語氣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別給我裝蒜…你的內力,爲什麼比之前衰弱了這麼多…”說完她情緒一激動,不管不顧地欺身上前,自己也沒注意到有哪裡不妥就把君無夜整個人撲倒在牀上。
“呃,小娘子你這麼熱情主動,爲夫我會吃不消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內息紊亂,身體虛弱的關係,被朝露一把撲倒的君無夜有些艱難地動了動,卻根本無濟於事。
朝露咬牙切齒地注視君無夜近在咫尺的臉龐,儘管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近得連彼此的眼睫毛有幾根都數得清楚,但她絲毫不打算退讓,尤其是看到君無夜又露出一貫輕佻的笑容時,她再也忍不住地流下眼淚,一邊嗚咽一邊大聲質問道:“笨蛋,你這個笨蛋…練到十層內力有多麼困難,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被朝露突如其來的眼淚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本來還掛着一臉漫不經心笑容的君無夜愣了一愣,因剛練過內功而被汗水沾溼的臉龐更顯蒼白剔透,沉默了半晌,他再次微笑起來,“嘖,這還哭上了呢?”
見他這時候了還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朝露不禁哭得跟厲害了,擡手一抹,眼淚鼻涕就糊了一臉,還毫無形象地蹭到了君無夜衣服上……
可出人意料的是這騷包又臭美的道士並不介意,還十分難得地安慰道:“有什麼好哭的……旁人練到十層的確不易,可對我而言,只不過幾年的功夫罷了。”
“嗚嗚……你個笨蛋,大傻.逼……”
“……”
好端端地被罵了老半天,君無夜有些無語,可這會他正被某個毫無自覺鬧脾氣的女人當成人肉墊子壓在牀上動彈不得,只能任由對方趴在自己胸膛上又哭又罵毫無辦法,極其無奈之下只好動手在朝露腰間掐了一把,懶洋洋地說道:“喂,我定力一向不好……你若再不起來,我可真要非禮你啦?”
“你?…”
觸電一般驚起的朝露柳眉倒豎,看着君無夜一副忍笑的表情,頓時憤怒得說不出話來,也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道:“你……你是不是喜歡我?…”
“……”
完全沒料到朝露會這麼問,剛纔還一臉輕鬆的君無夜表情倏然一僵,而後嗆住一般咳嗽了幾聲,一本正經地說道:“咳,施主說笑了,貧道乃是出家之人啊。”
“你……妹……”
朝露額頭青筋一跳,心想怎麼平日裡就不見這傢伙有身爲出家人的自覺了?不過她也懶得追究了,雙手叉腰地站了起來,“哼,不是就好…”
君無夜整了整衣襟從牀上坐起來,笑意盈盈地看着朝露,正準備說話,可突然發現朝露的臉色也不太好,神情一變,當即抓起她的手腕診了診脈息,“……你受傷了?”
“呃,嗯……”
避開君無夜驟然凝重的視線,朝露迅速將目光轉向別處,她不願再提這傷勢的來歷,更不願回憶起那日辰曜冷漠絕情的態度,畢竟比起身體上的痛楚,心靈上的傷害纔是最最折磨人的。
幾經猶豫,她纔有些底氣不足地開口問道:“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可以洗去一個人所有的記憶,讓他變得六親不認?”
“……”
本來就隱約猜到了一點頭緒,又聽到朝露這般詢問,君無夜瞬間沉默了,他微不可察地捏了一下拳頭,淡然道:“嗯,有這種東西。”
“真、真的?…”朝露愕然擡頭,心臟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你忘了,上次那位尹引姑娘曾經說過的……”
君無夜語帶嘆息地停頓了幾秒,目光漸漸深沉,“噬心蠱,如若用活人精血餵養幼蠱,待其長成後再轉移到合適的容器身上,即可藉由蠱蟲控制中蠱之人的意識……想要破解蠱毒,就必須知曉中蠱之人身上的蠱蟲是用誰人之血餵養,然後取那人心頭之血作藥引,方能破解。”
“完了……”
朝露長嘆一聲,天下之大,辰曜本人都什麼都不記得了,那又該如何找到那下蠱之人取其心頭血呢?她無比艱難地嚥了咽口水,繼續追問道:“那要是找不到下蠱之人,又會怎麼樣?”
“時間久了,那中了蠱毒的人會逐漸瘋魔成狂,最後爆體而亡。”君無夜說這話時聲音很平靜,可話語的內容卻殘酷到令人難以想象。
得知這樣可怕的結果,朝露徹底傻眼了,原本還抱着一絲希望的心情瞬間跌入谷底,絕望的感覺像嚴冬的寒意慢慢席捲至全身,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還好君無夜眼疾手快地攙扶了一把她才穩住了重心。
“那麼,你所說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君無夜低聲問道。
朝露怔怔地擡起頭來,迎上對方審視的目光,終於按耐不住情緒,喃喃出聲道:“不,我不能讓辰曜死……”
“是那殺手小子?”君無夜眉心一擰,握住朝露手腕的力道也隨之加大,“所以,你身上的傷也是他弄的?”
“他不認得我了……”朝露痛苦地閉起眼睛,肩膀微微發抖,“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那樣陌生的表情,他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辰曜了…”
聽完朝露的講述,君無夜再次默然,早在護送尹引和迦樓羅去未名島的時候他就留心多問了幾句關於噬心蠱的事情,沒想到還真派上用場了,只是……以辰曜的武功,全天下能向他動手的人並不多,實在想不通,究竟是誰對他下了這噬心蠱毒呢?
“你先別急,如果照你的說法那殺手小子和關外的門派混跡在一起,那麼四方武會的時候他們肯定會過來中原,只要多加留意他身邊的人,就總能找出蛛絲馬跡的。”看到朝露六神無主的樣子,君無夜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四方武會……”
經君無夜一提醒,朝露才猛然想起還有許多準備工作沒有做完,於是立刻收斂了情緒,強打起精神來。
“君無夜,你最近能不能替我去一趟天機谷?”
“……”
……
與此同時,真理教總壇。
一彎冷月懸於蒼穹,映出樹影婆娑,未點燈火的宮殿在夜幕中組成一輪深色的剪影,厚重的殿門緩緩開啓,身披斗篷的天衆使行色匆匆地穿過迴廊走進大殿,從斗篷邊緣傾瀉而下的機率銀白長髮猶如流動的月華,跟隨着他的腳步一起前進。
“參見聖尊。”
天衆使駐足殿前,微微垂頭鞠了一躬。
石青色的殿堂之上端坐着一人,隨着天衆使話音落下,那隱於黑暗的身影緩緩轉了過來,蒼白而瘦削的少年人一襲曳地的黑袍,身材頎長顯出幾分單薄,可那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卻帶着上位者特有的威嚴,此人正是真理教聖尊赫連不棄,只見他動作幅度不大地擺了擺手讓天衆使擡起頭來,語氣沉着地問道:“人呢?”
“……聖女大人,果然去了蒼州。”天衆使面上有些爲難,若非萬不得已他並不想打小報告。
聞言赫連不棄稍稍沉默了片刻,淡然道:“知道了,你退下吧,繼續派人跟着。”
天衆使轉身剛走出兩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再次折了回來……“聖尊,萬一……萬一聖女大人與御家起了正面衝突,那該如何是好?”
誰知赫連不棄竟漠不關心地閉上眼睛,看也不看天衆使詫異的表情,過了半天才冷冷地答道:“隨她去罷…是死是活,回來記得通報一聲就行了。”
“……是。”
等天衆使離去之後又過了許久,赫連不棄臉上冷漠的表情逐漸瓦解,最後留下的,只有萬念俱灰的絕望和疲憊。
一陣風過,大殿中央的青銅雕像後方現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影輪廓。
赫連不棄眸光一寒,冷聲道:“誰?”
那人腳步無聲地走出幾步,面目漸漸清晰,深邃的雙眸,英挺如刀刻的五官,以及那一身極具異域特色的服飾均昭示着這個突然出現的高大男子並非中原人的事實。
然而看清來人的容貌之後,赫連不棄反而收起殺意略帶自嘲地笑了一笑,“不知多羅吒護法大駕光臨,晚輩有失遠迎了。”
“你……就是箏兒的孩子?”
並未理會赫連不棄話語之中的涼薄,多羅吒突然一個箭步跨上前來,月光落入他略帶深紫色的眼瞳,熠熠生輝。
本書首發來自17K,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