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牀上睜開眼睛，林序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那個血洞當然已經消失不見，不過，被大口徑子彈擊中後那種“詭異”的感覺，還是讓他有點心悸。
那發子彈在穿透了自己的身體之後又把江星野的整個右側肩膀完全撕裂，再加上之前貫穿了她右胸，幾乎撕碎了半個身體的第一發子彈，她還能說得出話來，真的是奇蹟中的奇蹟。
如果第一發子彈再往江星野的左胸偏移一絲，哪怕只是一點點，毀滅性的空腔效應都會立刻讓她失去意識。
她想要傳達的信息，也不可能傳達出來了。
——
當然，她說出來的東西其實也沒太大用。
廢話，自己是傻子嗎？
自己難道還不知道警戒區的大致距離、還不知道這樣的超遠程狙擊難度有多大嗎？
她應該說點更有用的。
不過也是，人都快沒了，還能記得起說出這條信息已經不錯了.
不過，即使她不說，這一次進入手環世界，收穫的信息還是不少的。
林序坐到書桌前，再次寫下了幾條線索。
【進入手環世界的時間受到擾動，進入時間可能已經隨機化，不再侷限於末日之前一小時，原因未知】
【2029年，聯盟時代的人類已經開始進行時間非對稱性驗證研究，擾動可能與此有關】
【需要驗證兩次進入的是否是同一個世界】
寫到這裡，林序略微皺起了眉頭。
江星野明明都已經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跡了，但結果，自己一死，這個驗證方式當場失效。
不僅如此。
自己一死，觀察過的世界應該也是當場坍縮的。
他們會向着末日狂奔，然後在自己進入之前就灰飛煙滅。
很難。
還能下次進入時，再想新的方法驗證。
下一次，不僅自己要活下來，江星野也必須要活下來！
林序稍稍頓了一頓，隨後繼續寫道：
【江星野在2029年7月4日被謀殺，方式爲超遠程狙擊，大概率非官方組織所爲，需要找到該組織情報】
他做出這個判斷的依據很簡單。
雖然這樣的狙擊肯定只能是職業軍人才做得到，但如果真的是官方的職業軍人的話
還用得着狙擊嗎？
安插個內應是很簡單的事情，通過各種手段，殺人於無形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
他們手裡甚至都還有一個阿雅娜呢。
如果真的是官方組織，藉助阿雅娜作爲“記憶女神”的力量去做一次謀殺
很顯然會更隱蔽。
所以，刺殺者一定不是官方組織。
——
或者更保守一點的判斷是，就算是官方組織，也不是在2029年這個時間點佔據主要話語權的官方組織。
這樣一來，範圍就縮小到極窄了。
此時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林序擡手看了一眼手環，上面的數字只剩下最後一個“1”。
他沒有再進入手環，而是簡單提交了新情報，隨後直接上了牀。
隨後，就是一個0秒入睡。
第二天林序醒來是已經是上午9點多。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實在是太累，他不管睡多久都總感覺不夠，甚至起來的時候，都還有點昏昏沉沉的。
等到坐在餐桌前，喝了杯熱氣騰騰的豆漿下去，他才感覺稍微活了過來。
“昨天睡得怎麼樣？”
坐在對面的秦風開口問道：
“這段時間累壞了吧？昨天補回來了沒有？”
“要是感覺還沒補回來，我們可能得安排你休假了。”
“休假？”
林序搖了搖頭。
“過段時間再說吧，現在不急。”
“過段時間過段時間，一直不休的話，啥時候是個頭啊？”
秦風把桌上的水煮雞胸肉推到林序面前，繼續說道：
“咱們現在沒有那麼緊了，‘蟻穴’打開之後，雖然不能說我們已經有了跨過末日的必然把握，但至少，容錯性是上升很多的。”
“所以，你也不用把自己壓得太緊。”
“你好，這個世界就有希望。”
“你不好，咱們也差不多就要跟着完犢子了。”
“知道。”
林序隨口回答，但卻隱隱覺得，秦風的表現跟以往不太一樣了。
——
當然，他一直是充滿信心的。
甚至在自己偶爾低落的時候，他還會反過來用各種方式給自己提氣。
不過這一次還是不太一樣。
如果說之前，他的“信心”是基於“信仰”的話，那這一次，他的信心，就真的是基於“實際”了。
這個世界確實變了。
那一場極光標誌着新時代的到來，而這裡的人，也都進入了更加自信的狀態。
跟手環世界裡的人好像。
黃金時代黃金時代的人類確實應該是自信滿滿的纔對。
雖然他們失敗了。
但“自信”卻從來都不是導致失敗的原因。
甚至連“狂妄”都不是。
“無知的狂妄”纔是。
林序嚥下了嘴裡的最後一口雞胸肉，隨即對着秦風問道：
“我昨天提交的報告你應該也看到了吧？”
“看到了。”
秦風點點頭。
“4公里、甚至更遠的狙擊，這不是一項簡單的射擊任務，這是一個龐大的系統工程。”
“你今天應該暫時沒什麼事對吧？我打算帶你去靶場一趟，找找靈感。”
“靶場？”
林序眼神一亮。
確實。
實際體驗一下、看一看那種超遠距離的射擊是怎麼樣進行的，或許對後續的情報收集工作有幫助。
林序當機立斷地站起身，隨後兩人一同出門、帶上齊源，直奔秦風找好的靶場而去。
軍區的靶場距離林序的住處並不算遠，車開了一個多小時就已經到達。
下車之後，接待人員帶着三人進入了早就準備好的射擊場地，數把不同的狙擊槍已經擺在了地上。
齊源眼饞地看着那些槍，林序開口問道：
“都認識？”
齊源點點頭。
“包的，幹這行的哪有不認識的？”
隨後，他一個一個地數了過去。
“Tac-50，最遠狙擊記錄2414米。”
“10式，實際有效射程也就1400米左右。”
“M-82，有效射程1300米左右。”
“M99，對標M82的槍，老貨，性能不佳。”
“這把是L115-A3，應該是現役最好的反器材狙擊步槍了，至少是我最喜歡的。”
“但是.這些槍都不可能達到4000米以上的射程，子彈打得到，但人打不中。”
“沒錯。”
他的話音落下，一旁的秦風立刻接話道：
“所以這就是我們要驗證的點。”
“我們要驗證，到底什麼樣的射擊方式，能在那麼遠的距離準確命中目標。”
“首先我們確認一個前提，在‘新時代’開啓之後，人類應該是沒有太多輕武器的研發需求的，現階段也確實沒有在研發進程中的新型遠距離狙擊步槍項目。”
“所以，你看到的那個刺殺者用的大概率是現存已有的槍，或者是基於現役武器的改進型號。”
“只要找到了槍，確定射擊方式，就能大致判斷出他們的身份。”
“判斷出他們的身份，就能大致推測出他們的動機了。”
好思路！
林序點點頭。
不愧是官方智庫，思路非常清晰。
而這時，秦風精心挑選出來的射手已經趴到了射擊陣地上。
“報告首長，狙擊手何永做好準備，請求開始實施射擊！”
“實施射擊！”
一旁觀看的軍區領導一聲令下，名叫何永的狙擊手立刻握住了TAC-50的握把。
他將首先從在不借助任何外部輔助、僅依靠光電瞄具的條件下執行一輪射擊。
“砰！”
“砰！”
“砰！”
每一把槍，他都進行了三次試射。
但毫無疑問，彈着點完全偏離了預設的目標。
別說接近了，最大的誤差甚至達到了兩百米。
“完全不行。”
林序搖了搖頭，而秦風則是轉過身去，低聲對軍區領導傳達了指令。
緊接着，第二輪測試很快開始。
這一次，環境檢測設備全部上線。
現場不斷響起報告子彈預計飛行軌跡各飛行段落溫度、氣壓、風向等等環境數據的聲音。
“砰！砰！砰！”
仍舊是一把槍試射三次。
這一次，結果好了不少。
至少，誤差全部控制在了10米之內。
但，相比準確擊殺還差得很遠。
看着齊源心癢難耐的樣子，秦風開口問道：
“你試試？”
“我試試看！”
得到了許可的齊源迅速走了上去，挑了一把他最喜歡、最熟悉的L115A3。
輕輕釦下扳機。
“砰！”
子彈脫膛而出。
但齊源甚至都沒看報靶結果，便直接站了起來。
“不可能。”
“距離4.2公里，神仙來了也打不中。”
“的確不可能。”
林序眉頭緊皺。
他突然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略微思索了片刻，他走上前去，開口說道：
“我來試試。”
說罷，他直接接過了齊源手裡的槍。
臥倒，抵肩，瞄準。
輕壓扳機。
“砰！”
12.7mm口徑的子彈沿着彈道計算器計算好的軌道飛出。
隨後，墜落在了目標人形靶側面不到兩米的距離。
看到報靶結果的齊源目瞪口呆。
哪怕是身邊見多識廣的軍官，眼神也是瞬間亮了起來。
“臥槽.”
齊源驚歎道：
“林哥，你還練過這個？”
林序搖了搖頭。
他當然沒練過。
雖然在手環世界裡用過槍，但遠距離狙擊和拿着步槍突突完全就是兩碼事。
他不可能知道應該怎麼去操作。
但，他就是知道。
或許，這種難以形容的肌肉記憶，也是“升維”的一部分？
林序沉吟片刻，隨後說道：
“靠運氣蒙還是有可能蒙得中的，但如果是連續兩發精準命中，那就完全不可能了。”
其他人紛紛點頭，林序越發迷惑。
所以手環世界裡的人，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呢？
理論上來說，在軍用科技方面，他們應該不會比自己所在的這個世界領先太多才對。
因爲新時代的人類，是沒有那麼多足夠的動力去開發新武器的。
——
即使要開發，也應該是跟新的物理規則相關的一些概念武器，而不是雞肋一樣的單兵輕武器。
“有沒有可能，他們用的是制導武器？”
“不可能。”
秦風身邊的軍官搖了搖頭。
“我們也有單兵制導武器，比如最典型的袖箭導彈。”
“但是，這種導彈的工作原理是跟槍支完全不同的。”
“不可能是導彈.如果要說的話，只有一種可能。”
“武器站。”
“武器站？”
林序愣了一愣。
“武器站用來狙擊？”
軍官點了點頭，一旁的齊源也同樣點頭道：
“這是唯一的可能性了。”
“用競賽彈，用專門改造的特殊槍管，而且還需要兩把槍。”
“因爲，第一把槍打完之後，哪怕是槍膛溫度稍微變化，在4000米這個距離上都會造成巨大的擾動。”
“所以.你們現在有這種東西嗎？”
話音落下，軍官立刻回答道：
“有，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他指了指不遠處，一輛架設着遙控武器站的猛士車已經停在了那裡。
它搭載的仍然是一把10式狙擊步槍。
但很明顯，這把槍是經過特殊改造的。
它甚至連撞針都沒有，而是通過某種電發貨方式擊發。
“.所以我們的部隊裡到底還有多少這樣奇奇怪怪的東西？”
林序嘖嘖兩聲問道：
“這不會也是日常訓練的一部分吧？”
軍官笑了笑，回答道：
“不是，這其實是一個驗證平臺，這套系統本來是給機器狗、或者其他高機動無人作戰平臺用的。”
“不過，我們也不確定它到底有沒有效果。”
“如果確實有效的話.那或許對你們的調查有幫助。”
軍官並不清楚眼前的三人在測試的項目是什麼，甚至他心裡隱隱在猜，這三人不會是藉着測試的由頭，要搞什麼.
斬首行動吧？
不過他不問。
他只負責執行命令。
而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武器站已經開始計算。
當所有參數全部輸入完畢後。
“砰！”
一聲槍響。
4200米以外，目標一擊命中！
人形靶的右胸立刻出現了一個大洞。
跟江星野中槍的位置，幾乎可以說是如出一轍！
“就是這個！”
林序激動地站了起來。
“這樣的射擊平臺，國內、國外有哪些組織有能力設計製造？”
軍官回答道：
“國外的大概率是進不來的，這不是小型化裝備，走私渠道是不可能行得通的。”
“這樣的武器站並不罕見，但其中涉及的核心設備在來源、去向上都是可以追溯的。”
“我可以確認，在未來五年之內，我們絕對沒有、也不會有類似裝備的交付、對外出售計劃。”
“從原型機制造到現在，能達到類似效果的武器站，只交付過兩次，總計3套。”
“其中一套在我們這裡，一套在萬歲軍那裡做驗證。”
“這兩套都是不可能流出、調用的。”
“只有一套，管控相對較弱——它準備進行外貿型號改進，要做相控陣雷達升級，所以，它暫時存放在中電科14所的實驗室裡。”
“到項目結束之前，應該都會放在那。”
林序眼神一亮。
“項目什麼時候結束？”
“大概是2030年左右，這是個長期改進項目。”
5年。
時間正好匹配！
但中電科十四所
這也是一個嚴格管控的部門。
線索似乎已經浮出水面。
可卻是以更令人疑惑的方式出現的。
十四所
難道在4年之後，這個研究所裡的科研人員就會“叛變”？
還是說，他們也是被人利用？
林序默默記下了這條信息，而這時，剛剛接了一個電話的秦風走了過來。
“林工，我們要走了。”
“王工召集了一個小組會議，想了解你在情報裡提到的有關逆熵流因子的問題。”
“他想找你提前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