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阿雅娜、準確的說是艾西瓦婭交代完一切之後，林序停留的時間也已經來到了最後的幾秒鐘。
他的意識很快消散，隨後又墜落回到了休息室裡他的身上。
林序從牀上坐起身，精神前所未有的振奮。
新世界！
他看到了一個新世界，而這個新世界，就是他理想中人類面對末日時，應該有的樣子。
不一定是帶着絕望、苦難而面目猙獰地咬牙前進。
也可以是鬆弛的、坦然的、朝氣蓬勃地帶着使命向前走。
相比之下，哪一種方式會走得更快？
那還真不一定。
人類這個物種，本來就是需要在“壓力”和“釋放”中去找到一個平衡點的。
這玩意兒就像是一個正態分佈函數一樣，沿X軸向右，隨着壓力越來越大，效率提升會呈現出一個“先高後低”的狀態。
而最終的產出，也會與效率直接掛鉤。
所以，或許這樣的解決方案，纔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下了牀，林序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攤開本子，在上面寫下了最新的線索。
【第一，聯盟時代的世界選擇了先打基礎、後進行基礎理論探索的路線，雖然在2029年這個時間點還未取得大規模的基礎理論突破性進展，但可以預見，在未來數年之內，這個世界的基礎理論水平將大幅提升】
【第二，以張黎明爲首的糾錯者組織仍未被完全剿滅，但影響力已經大大減弱，從他們需要採用直接襲擊的手段來阻撓墓碑項目這一點判斷，他們已經基本喪失了高層影響力】
【第三，賀奇駿有可能是解鎖阿雅娜的關鍵一環，不是先解鎖阿雅娜才能找到賀奇駿，而是通過找到賀奇駿，來解鎖阿雅娜】
寫完三條線索之後，林序下意識地頓了一頓。
第三條線索，是自己之前始終忽略的。
甚至連方向都是錯誤的。
但，其實這明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爲什麼自己會想不到呢？
歸根結底，還是因爲受張黎明影響太深，以至於自己潛意識裡，就把這種方案排除在外了。
張黎明.
他的壓制力太強，強到讓自己以爲，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可實際情況是，賀奇駿真的會比他弱嗎？
並不。
他可是一個會花費整整4個月的時間通過默數來校準時間感知的狠人，相比起張黎明，他的意志，更加強大。
而在“人格”的爭奪中，更強大的意志，或許會比更聰明的頭腦，還要來得有用。
完美！
下一次進入手環世界時，自己見到的，應該就是一個“被解鎖”的阿雅娜了。
林序擡起手環的，看了一眼上面的數字。
非常不巧的是，他看到的，是一個閃爍的“1”。
精力消耗也就是稍微超了那麼一點點
但就這一點點，卻讓他短時間內沒辦法再次進入那個世界了。
不過也沒關係，一天兩次，實際上也夠了。
留一次機會，晚上或者明天再用！
此時，時間已經來到了中午11點半。
該吃午飯了！——
雖然不久前才吃過早飯。
但吃午飯重要的不是吃午飯，而是去陪江星野，以及她的爸媽吃午飯。
畢竟自己已經因爲一覺睡死錯過跟他們的一頓晚飯了，要是午飯再錯過，那真的是有點太不禮貌了
想到這裡，林序趕緊收拾好了東西，出門招呼上秦風和齊源，便往江星野的辦公室走。
敲門進去之後，江星野還趴在自己的桌子上忙碌着，林序湊近一看，她正在寫的，是有關天門的項目補充報告。
她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專業人員”，但藉助花粉的身份，她掌握着許多“碎片化”的關鍵信息。
這也就進一步導致，她的每一條建議，其實都至關重要。
至少，都是技術組去做一定取捨和考量的。
而除了“花粉”帶來的信息之外，林序注意到，她的一旁還放着一份可行性報告。
隨手拿起來一翻，報告上的內容並不算複雜，總結起來就一句話。
“怎麼通過成本最低的方式，去實現天門項目的設備落地”。
整個報告的內容很專業。
或者用更準確的方法說，是極度務實。
她引入了一些未來可能出現的科技概念，比如材料革命後誕生的太空電梯，引力干涉技術誕生後的新型發射方式。
但總結起來，她的一切設想和設計，都只基於一個詞：
省錢。
省錢，也就是省資源。
她真的是早早就抓住了核心。
在面對末日時，節省資源，真的是人類工作的重中之重了。
能用最低的資源消耗、最高的效率完成一項工作，就意味着有更多的資源和時間可以投注到其他項目上去。
這對整個世界的發展，可以說是舉足輕重。
“真不錯。”
林序的視線向下看向江星野，江星野放下筆擡起頭，警惕地捂住自己的領口問道：
“哪兒不錯？”
“.你他麼.腦回路能不能正常點？”
林序哭笑不得。
“我說你寫的可行性報告不錯-——咋的，怕成這樣？”
江星野吐了吐舌頭。
“真有點怕了，我現在走路還有點發飄。”
“呵，弱者。”
林序向江星野伸出手。
“走吧，去跟你爸媽吃飯。”
“你定了哪兒的餐廳？不會是在食堂吃吧？”
“你看我有那麼傻嗎？”
江星野翻了個白眼。
“行政組的同志幫忙安排的，去一個.公館。”
“對他們就說是私房菜，也能說得過去。”
“.你覺得你爸會信嗎？”
江星野攤了攤手。
“他信不信那是國安的事情，又不是我的事情。”
“反正他也不會亂說的，後續也會給他們安排基本的保密培訓。”
“操心這個幹嘛.我們只管把他們招待好就行了。”
“再說了，他們今天晚上就要回去了，吃頓好的也沒啥毛病，對吧？”
“.那倒也是。”
林序沒有多說。
兩人一起走出辦公室的大門，坐上早就已經安排好的“專車”，直奔江星野父母入住的酒店。
四人在酒店樓下匯合，隨後又直奔公館的方向而去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了行政後勤組工作人員安排的公館門口。
一開始，林序還在擔心這樣的安排會不會太過張揚、太違反常理，以至於讓江淮產生懷疑。
不過真到地方之後，他立刻就放下心來了。
這並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種“奢華”的私人會所。
它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秦淮河邊上的老宅子。
你說它多特殊吧，那倒也沒有。
畢竟秦淮河邊上，這樣的老宅子還是不少的，有些百年老宅還被改成了民宿呢。
但你說它真是一座平平無奇的老宅？
從一些隱蔽的佈置裡可以看出，它還是不簡單的。
——
但許靜不管這個。
她只是一味地拉着自己的丈夫拍照，小花園裡的一朵花、池子裡的金魚、門上的一個小小的花窗，她都要拍下來。
按她的話說，好不容易來一趟，還是未來女婿報銷差旅費，那肯定得多拍點照片回去跟自己的閨蜜好好炫耀一番了。
林序、江星野兩人自然也不會打擾她的興致，直到飯菜上桌了，才招呼他們在院中坐下。
“這地方還真不錯——怎麼找到的？”
許靜開口問道：
“不會是私人會所吧？我看都沒有別的客人。”
“私房菜。”
江星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道：
“老闆本來就是有錢人來的，開這個店一方面是賺點老宅的保養費，一方面就是打發時間而已。”
“我就說嘛.”
許靜連連點頭。
“哎，老江，你選選，看這張還是這張？”
江淮湊到許靜旁邊一看，無奈回答道：
“這兩張有區別嗎？”
話一出口，林序是沒繃住笑了。
實際上，同樣的對話，在他和江星野之間也經常發生。
他也不知道江星野拍得很多照片、選的很多衣服之間到底有什麼區別，在他看來，都一樣.
林序和江淮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流露出只有男人才懂的無奈笑意。
此時涼菜已經上桌，幾人邊吃邊聊。
對着林序，江淮開口問道：
“我聽小野說你也不抽菸也不喝酒，平時有沒有點別的愛好？”
“別的愛好.”
林序下意識皺了皺眉。
毀滅世界算嗎？
穿越到另一個世界打打殺殺、搞點大爆炸、開個宇宙飛船什麼的
不過這話他肯定也沒法跟江淮說，於是只能回答道：
“其實也沒什麼別的愛好，就看看書看看電影，看看新聞什麼的。”
“這樣.”
江淮的臉上浮現出諱莫如深的神情，稍稍停頓之後，他繼續開口問道：
“你看新聞一般都看點什麼內容？”
嗯？！
林序瞬間警惕起來。
鍵政的味道！
果然，只要兩個男人湊在一起，這玩意兒幾乎就是固定的話題！
他咳嗽一聲，回答道：
“啥都看，主要是科技領域的關注得比較多。”
“也是。”
江淮若有所思地點頭。
“你們本來就是做這一行的，關注科技也很正常。”
“不過說到這個，最近的新聞你看了嗎？”
“關於未來基礎建設的討論，你是怎麼看的？”
未來基礎建設？
林序還以爲他會問點什麼“社會學”方面的問題，結果居然上來就那麼專業。
果然是以前進過設計院的人，多少還是帶着點技術人才的底色。
不過，這個問題對林序來說，倒也不難回答。
略微思索片刻後，他開口回答道：
“其實現在很多人都覺得，核聚變和室溫超導技術落地之後，大規模的基礎建設，比如路橋之類的建設應該會大規模鋪開。”
“但是我到覺得，這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我們之所以需要大量路橋，本質上是去追求一種‘區域之間更高的能量交換效率’。”
“比如我們需要將城市富餘的能量輸入到周邊，又要把周邊的不同種類能量輸入到城市裡去。”
“但在覈聚變出現之後，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的能量產出實際上是過剩的。”
“既然能量過剩，它就不可能被投入到即時收益低的大規模基建上去了。”
“低空運輸可能會成爲主流，路橋基建會繼續衰落，直到能源過剩的趨勢被扭轉，這樣的狀況纔會改變。”
林序的話說完，江淮哈哈笑着說道：
“你當着我的面說這些，可有點冒昧了啊——我以前就是搞路橋的。”
“你憑什麼認爲我們不會把資源投入到路橋上呢？這本來就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情，我們爲什麼不做？”
林序聳了聳肩。
“以前是這樣。”
“但未來不是。”
“人類活在地面上上百萬年，但很可能再過幾年，人類就要活在空中了。”
“那再去修橋、再去鋪路有什麼意義呢？”
其實林序的經驗完全來自於他所經歷的那些世界。
在目前經歷的三個“大世界”，和聯盟時代不知道多少個“小世界”中，沒有一個世界，是選擇“留在地面”的。
飛翔的美夢，人類已經做了太多年了。
當他們真的開始觸摸到天空的時候，誰還會向下看一眼？
無論是未來大規模鋪開的EVTOL，還是引力干涉技術，其實都是與之關聯的.
眼看林序說得篤定，對面的江淮也沒有再反駁。
他嘖嘖感嘆着搖頭，隨後說道：
“小林，你真的不簡單。”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在從事什麼工作，但，你跟同齡人也太不一樣了。”
“你說你沒有特殊的愛好，顯然也是不需要抽菸喝酒應酬的。”
“但是你的地位又不低——你看啊，這裡不存在一箇中間值。”
“能同時滿足‘地位不低’和‘不用應酬’這兩點的，其實只有一個答案。”
“地位特別高。”
“再加上你對基建、建築行業的瞭解一般人是回答不出你這樣的答案的。”
“這不是一個‘知識’的問題，這是‘視野’的問題。”
“你的視野.高屋建瓴啊。”
“嘖我們小野，不會是高攀了吧？”
他這句話顯然是在試探林序，但林序卻再次震驚於他的敏銳。
略微猶豫了片刻，林序最終選擇避開問題，繞着彎子回答道：
“沒有高攀這回事。”
“她不是我的附庸，她也不僅僅是我未來的妻子，孩子的母親。”
“她是我的戰友，同志，也是我最重要的依靠。”
“那我就放心了。”
話音落下，江星野在桌下用手指暗暗撓了撓林序的掌心。
而對面，許靜和江淮也是喜笑顏開。
這個答案，或許比他此前設想過的任何一個答案都要好。
“吃飯！吃飯！”
“我們下午就要回去了，到時候你們在這兒自己去把證領了！”
“辦事兒的事情，我們來給你們安排”
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融洽起來。
林序拿起了筷子，正打算夾菜。
但也就在這時，他的保密機突然震動起來。
“不好意思，我回條消息。”
說着，林序站起身，稍稍側身掏出了保密機。
而保密機上，已經傳來了消息。
這條消息的內容並不複雜。
“時間晶體正在失穩，我們正在考慮緊急組織一次高維適應性實驗，需要你的建議和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