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我只是黑龍幫內的一名宗主,有一次爲了執行一個機密任務去了美國。在那裡,我認識了她……”年湛的聲音透着一絲回憶的風,飄渺伸展而開,彷彿已沉湎到三十年前……
這是一個對她來說無聊透頂的酒會!
可是她卻不得不出現在這裡,梳着漂亮的髮型,化着精緻的妝容,穿着華麗的衣裙,然後,對每一個迎面而來的人微笑、點頭、說“你好”!
只因爲,她是“紀氏”董事長的長女!她是“紀氏”的一員!她是紀倩娥!她必須要爲將來接掌“紀氏”先做好充分的準備!
其實今天她完全可以不用來參加這個酒會,可是她的父親,卻用冷酷的聲音告訴她,今晚的酒會是她實習的一部分,是對她這段時間在公司內的實習一個系統總結。作爲一個商業人,今後她將面臨無數場這樣的酒會,今晚這一次,將是開啓她加入“紀氏”大門的鑰匙——若她能夠在酒會表現得體,並且引得衆多商業大腕側目以待,那麼就表示她合格。
紀倩娥當然不可能錯過這樣的機會!
作爲紀家人,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代表着競爭——爲第一而爭!
紀倩娥很幸運,也很不幸。幸運的是,她是紀家的長女,她出生第一。這一點沒有人可以超越她。不幸的是,紀家沒有男女有別的傳統觀念,所以紀家的家業全憑子女各自的本事所得!正因爲她是長女,所以她要面臨身後弟弟妹妹,還有一些堂弟,堂妹的威脅。
她的弟弟,雖然比她小兩歲,可是已經表現優異的驚人,他也時時處處表現出將來繼承家業的野心,一個十八歲的男孩,已經有很令人驚異的商業頭腦,只差在商業手腕上有些欠缺,以他的頭腦,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而她的妹妹,也只是比她小三歲,還是一名高二的學生,卻已經從今年春天開始被調往紀氏內實習,從最基層開始,據說這幾個月來她表現的很優秀,已經升了職,現在已經是實習經理!
而她的那些堂弟、堂妹,個個都是精英,最小的一個堂弟,今年只有十歲,前段時間她偶然間看到他抱着一本《經濟學》在認真的讀。要知道真的是“抱着”的姿勢,那本書的厚度和重量他瘦弱的兩隻手腕根本舉不了多久。他們都想得到紀氏,即使本身不想,他們的父母、親戚也會想辦法讓他們想。每個人都在爲得到紀氏努力,這更加迫使她不得不以十二分的力氣努力學習,儘快使自己的能力得到提高和長輩們的認同!
很顯然,她的努力得到了一些認可。當今天下午,父親當着弟弟妹妹的面前宣佈,今晚會帶她出席這個酒會時,她看到了弟弟妹妹投射在她身上的羨慕又帶點嫉妒和隱約恨意的眼神。當她感到那眼神時,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森寒,不禁打了一個冷顫。也令她心底原本有的一點喜悅消失殆盡,她只覺得有沉沉的哀涼在心底瀰漫而開。
身邊突然有人向她打招呼。
紀倩娥連忙從有些哀涼的情緒中回神,還未轉身已先露出皎潔的牙齒,脣邊兩處梨渦嫣然綻出,她微笑地看向身邊的人,在看到那人帶笑的眼神時,清亮的眸子乍然亮了些,莞爾笑道:“hi,jan。”
她的英文很流利——當然,這是在美國。她從出生就一直生長在這裡,但是她是中國人。
紀氏的祖先是中國人,後來逃難到美國,然後發了家,在美國創建了紀氏,一路輝煌至今。但是紀氏祖訓上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紀氏子孫,只有與中國人結婚,纔有權利享有繼承權。否則視爲自動放棄繼承權!而紀氏雖然在美國發家,但是卻一直沒有拿美國綠卡,自始至終一直是中國國籍。當然,紀氏內也有人與別國人結婚的,但是除了一點安家費,一分錢都沒得到。而紀氏人的血液裡,天生就有一種競爭,不與命運屈服的頑強性格。想得到紀氏的野心與想和心愛的人相守一生來比,後者幾乎微不足道!久而久之,紀氏內的人大多數也都形成了習慣,到了適婚年齡,自動會去挑選中國人做伴侶,這也算是美國商業圈內人人都知道的一個怪誕家族。只有紀氏的人清楚,這是祖先不要讓他們忘記——自己是中國人!而凡是紀氏子女,從出生那天起,就要求必須學會中文,寫漢字,瞭解中國的歷史。而且紀氏在中國也創立了很多子公司,爲祖國發展做一點點微弱貢獻。
“怎麼?見到我很不開心?”來人,忽然說出一句流利的中文,帶笑的深褐色眼眸中含着一絲促狹。
“沒有。看我的嘴型——我,很,開,心。”紀倩娥恍然回神,也用標準的中文來回答。她難得頑皮地用食指指向自己的嘴,完美的櫻桃小嘴微掀,閃着動人的粉嫩色澤,纖細蔥白的食指一點,愈加有一種引誘人的魅惑,但她本人倒是沒有察覺什麼,反而是她周圍的人,尤其是男人,一個個瞪大了眼珠子。
“噢喔……”深褐色眼眸閃過一絲驚豔,挑眉,有些無奈地長嘆一聲。
眼前的人,叫何簡,也是中國人。和她是大學校友,兩人目前同是哈佛學生,她讀經濟,他讀醫學。只有極少人知道,他們也是未婚夫妻的關係——在年初她剛滿二十歲時,家人已經爲他們倆訂婚了。
“我看,還是早點娶你回去的好!”何簡突然貼近紀倩娥的耳邊小聲說道,眼角有意無意地掠過周邊各種驚疑、驚訝、驚異的目光,尤其是剛纔一個個瞪大了眼珠子流着口水的男人們。讓他們知道,佳人已有主。
紀倩娥臉紅地微微向後靠了靠,他呼出的氣息吹動在她的耳邊,耳垂處頓時猶如火燙了一般灼熱。而他傾身過來的清新氣息,引來她一陣顫術,心跳也加快了許多,讓一向什麼都掌控好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身體靠後了一些之後,她方暗暗呼出一口氣,語聲微弱地道:“別……”
何簡雖然是她家人幫她選的丈夫,但她本身並沒有什麼排斥,只是仍舊習慣不了這樣的親密。畢竟他們倆從小一起長大,彼此間也很熟悉,一時間讓她從朋友的身份上升到未婚妻的角色,她還有些無法適應。她知道何簡喜歡她,她又未嘗不是喜歡他的呢?他是她在巨大的競爭壓力下的精神調劑品,也是她在繁重的學習和工作之下唯一能夠紓解情緒的地方,更是她唯一的知己,朋友。她曾經想,如果能夠跟他這樣過一生,已經是身爲紀家人最大的福分了吧?
紀家人對“情”看的都很淡薄,尤其是愛情。親情也因爲競爭的關係而變得淡漠。所以很少有紀家人會去用心談一場戀愛,經營一段婚姻。往往都是長輩們決定的人選,只要兩個人看着不討厭,女孩子通常二十歲訂婚,然後四年後結婚,男孩子也差不多,只是時間上遲兩年。這就是紀家人的生活方式。
何簡家世代從醫,他們的祖上也是中國人,而且一直保持着中國人的傳統,如今何簡的爺爺就是美國最負盛名的“何天醫院”的院長。何家與紀家都是世交,兩人的婚事也是很早之前兩家人就定下的。是以,他們兩個人一起長大,一起上學,對方的各種糗事也都知道,關鍵是兩個人也不負兩家人的期望,越看越歡喜。他們兩個訂婚,可算是皆大歡喜。
“唉……反正你遲早是我的……”何簡有些戀戀不捨地呢噥說道,終究沒能抑制住心底的渴望,輕輕地在她的臉頰邊一吻。
也只有這麼多了。
他知道這是她能接受的底線。之前有一次他想吻她的脣,結果她跟他冷戰了三個月!從那之後,他知道,他的未婚妻還是一個對愛情懵然不知的女孩,甚至傳統到接吻就是情定一生的誓言!他爲這個認知而震動!從那之後他決心以最好的耐心和毅力等待他一心呵護的天使女孩!
何簡學的是醫,而且他們家族沒有那麼強的競爭意識,所以他面對的壓力很小,而紀倩娥沉重的壓力往往令他心疼,總是想盡各種辦法逗她發笑,讓她發泄心中的情緒,舒緩她的壓力。她常笑言沒有他她該怎麼辦?其實她不知道,他願意爲她,努力改變原本溫厚而略爲冷淡的性格,願意說笑,願意做一些誇張的動作逗她,願意在她面前展現嬉皮笑臉甚至有時候會說一些冷笑話逗得她哈哈大笑,而自己憋得很苦。
他可以爲她做所有她想看到的事,而他只要靜靜地在旁邊看着她笑。她的笑容很美,只是她極少有真心的笑容。他就這樣一直陪伴在她的身邊,看着她從幼稚園流鼻涕的小小女孩長大成如今亭亭玉立、嫣然俏麗的小小女人——他的未婚妻。
他幾乎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等待不了漫長的四年時間,只爲收盡她全然的心思和情緒,爲他一人獨享。他一直都知道紀氏帶給她的壓力,有時候他忍不住就會想,早點娶了她,讓她儘早脫離紀家,成爲了何家人之後,她便無法再在紀氏內工作,但是她也同樣無法得到紀氏的一分錢,因爲紀家的女孩,如果在規定的二十四歲結婚年齡之前就先結了婚,那麼她之前的努力一切白費,得不到任何的財產。
其實以何家的實力,完全可以不在乎那些錢,但是他知道,如果他那樣做,她會同意只是她這一生都不會快樂!她的血液裡天生有一股鬥志,一股衝勁,讓她在紀氏內發光發熱。那些財產對她而言,是她努力的結果,是她收穫的勝利之喜,對她,很重要。
他不忍心她這一生將來都活在抑鬱之中,那將是他一生的折磨。所以他願意等待這四年,讓四年之後的她,甘心情願地嫁給自己。
“哎,你今晚怎麼會來?這可是商業酒會,與你這個學醫的有何相干?”尷尬的情緒稍緩後,紀倩娥壓低聲音問道。私下裡,他們兩人說話一般都以中文較多,因爲看着那些美國人聽不懂的迷茫表情……很爽!
“我來看某人有沒有無聊到數蚊子啊!”何簡帶笑的聲音涼涼地道。
他們所處的位置是酒會後方的餐飲區,兩個人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食物,一邊說笑着聊天,這裡沒有多少人會注意,是以兩個人都很隨意。
紀倩娥綻脣一笑,作勢揮手,“我看你想找打!”
她的小手被一隻修長細膩的大掌接住,然後便緊緊握於掌中,藏於餐桌底下,溫厚的大拇指慢慢摩挲着她纖細的骨節。
“其實我是死乞白賴地求着我爺爺一起來的。他今晚在受邀名單之列。”何簡低柔地解釋道。
紀倩娥“哦”了一聲,卻是忍不住又是一陣耳紅心跳,小手暗中使勁往回抽,卻根本動不了,最後索性也就放棄了,大方地任他握着,另一隻手正準備去拿餐桌上的食物,不想另一隻大手已經捷足先登,挑起她正準備拿的蛋糕送至她的脣邊。
她微微一愣,卻只看到帶笑的深褐色眼眸深深凝望着她,那隻手也一直處在等待的位置。
紀倩娥臉色紅如火霞,要知道,這種場合這樣的舉動無疑是太不合事宜的!但是望着脣邊的蛋糕,她忍不住嚥了咽口水,清麗的大眼小心地朝四周望了望,期望沒有任何人能夠看到這一幕。
很好,沒有。
於是,她張開嘴,等待已久的蛋糕也很順意地送入她口中……
何簡笑容明亮而喜悅,其實剛纔他的心情一直很忐忑,不知道她會不會張嘴。他們兩人之間這樣的舉動太少太少,她能張口已經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而紀倩娥嘴裡嚼着甜甜的蛋糕,心上也彷彿涌過一陣甜蜜。原來從朋友到情人的升級也可以這樣,這感覺還不賴嘛……
正當她擡眸準備跟何簡說這樣的感覺時,她的眼眸突然撞上了一雙深沉冷冽的漆黑墨眸!那墨眸也同樣在盯着她,她發現了之後,居然也不避不讓,仍舊直勾勾地盯着她,而那雙墨眸底,依稀閃着戲謔的光芒。
紀倩娥直覺地皺起眉頭,那人真不禮貌!看他的樣子,剛纔她的動作他應該都看的一清二楚!
彷彿是看到了她皺眉,那雙墨眸的主人——隱身在陽臺窗簾後面的高大身影微微向後一移,露出了他原本隱在暗影中的臉。紀倩娥一瞬間有些怔愣,那是一張她從未見過的俊朗面孔,五官分明而突出,刀鋒般的眉修長有型,漆黑墨眸湛亮如火,從她這裡,彷彿都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微閃。
他整個人半隱在黑暗中,有一種冷冽而懾人的魄力,這樣的人,是不該隱藏自己的,他爲什麼要躲在窗簾後面?而他的脣邊……紀倩娥分明看到他脣角勾起的冷凝笑意,狂肆而譏諷。
一眼打量過後,紀倩娥很快轉過眸,再也不看一下。那樣的人,斷然不是什麼好人,她纔不屑多看一眼。
何簡是背對着的,所以他不知道身後有人,而紀倩娥一愣之後很快回神,自然也沒看到她剛纔一閃而逝的失神,他的心依舊有些震盪,爲今晚她的進一步接受自己而兀自喜悅。
兩人接着又吃了一些東西,何簡的手始終牽着紀倩娥的手,而她一直含笑應着他的話,兩人說說笑笑間朝着前廳走去。
紀倩娥無意中回首看了一眼陽臺窗簾,那裡已經沒有了剛纔的那個身影。不知怎的,她暗自鬆了一口氣,然而當她再仔細一看時,驀地瞪大了眼,兩隻腳像是定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動!
她看到了他……
也看到了他手中拿着的槍……
那黑壓壓的洞口,正對着前廳一個人的頭顱……
“不……”她微弱地吐出一個音,伴隨着她這微弱的聲音,前方砰然一聲響,一個身影倒地。
緊接着便是一陣慌亂。
衆人尖叫不止,前廳內頓時亂作一團。
而原本緊緊握住她手的那隻大掌一抖,驀地鬆開了她的手,狂奔至前廳。
紀倩娥只能靜靜地定在原處,一動也不動,目光冷冷地盯着窗簾後的那個身影,看那人很鎮定地收起槍,身影矯健地從窗簾內躍出,正當他要翻下陽臺的窗戶時,一回身,看到了孤零零站在廳中央的紀倩娥。
那人眉頭微微一皺,此時前廳內聚滿了人,沒有人注意到這裡,只有那個女人,看到了他開槍。
他略一思索,立刻又回到廳內,身影快捷地朝那個女人的方向飛奔,一個前撲的姿勢,他高大健壯的身體立即撲倒了那個女人,大掌迅速捂上了她的小嘴,阻止一切聲音的發出,而他的手掌已經提前噴上了催眠霧,不到五秒,那個女人便昏迷了過去。他手一撈,背起那個女人,身影如來時一般,悄然無聲地翻下陽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