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意外之助

片刻工夫,便已奔到柴姑婆居住的石屋門前。花小玉腳下一停,低聲道:“你上去打門。”

白少輝伸手一推,厚重木門,應手而啓,這就尖聲叫道:“柴姑婆。”

他自幼跟隨黑煞游龍學藝,自然也懂得改變聲音,這尖着喉嚨說話,當真有幾分像秋雲的聲音!

柴姑婆從左首房中探出頭來,問道:“什麼人?”

白少輝應道:“我是秋雲。”

花小玉聽他尖着聲音說話,忍不住嗤的笑出聲來。

柴姑婆彎腰弓背,顫巍巍的走了出來,白少輝也扭扭捏捏的跨進屋去。

柴姑婆朝門外望了一眼,問道:“秋雲姑娘,外面是誰?”花小玉跳了進來,應聲道:

“是我。”

柴姑婆兩顆眼珠骨碌一轉,朝白少輝詫異的問道:“你是送這女娃兒來的?”

她這口氣,自然是說女娃兒也要服“無憂散”來的了。

白少輝道:“不是,她是跟來玩的。”

柴姑婆露着尖尖牙齒,冷聲道:“這裡有什麼好玩?”

花小玉接口道:“我叫小妹,住在清心庵,方纔遇上秋雲姐姐,就跟她看柴姑婆來的。”

柴姑婆呷呷尖笑道:“師姑姑可好?”

花小玉道:“謝謝柴姑婆,師父她老人家很好。”

白少輝聽的心頭大疑,這花小玉到底是何來歷?柴姑婆轉過頭,問道:“秋雲姑娘有什麼事嗎?”

白少輝忙道:“我是奉夫人之命,向姑婆取無憂散解藥來的。”

柴姑婆自言自語的道:“夫人要解藥作甚?”

她鳥爪般指一攤,擡目道:“東西呢?”白少輝心頭一凜,不知她要什麼東西?一面問道:“姑婆你要什麼?”

柴姑婆兩腮鼓動,說道:“夫人要你來取解藥,口說無憑,老婆子如何能信?”

白少輝道:“柴姑婆連我也不相信嗎?”

柴姑婆呷呷笑道:“老婆子這裡,誰來都是一樣,這是規矩。”白少輝心想:“她說口說無憑,自然要驗看憑證了,自己身上,雖有百花符令,不知對也不對?”

心念罷動,探手從懷中摸出百花符令,說道:“姑婆既不相信我,那就拿去看吧!”

口中說着,左手業已暗暗蓄勢,凝足了一成功力,只要柴姑婆神色有異,就得搶先出手,把她制住了再說。

柴姑婆朝他手中望了眼,呷呷笑道:“小蹄子,你真是小心眼特別多,這是夫人手訂的規矩,老婆子有幾個腦袋敢疏忽了?這樣也要生老婆子的氣?看我不撕了你這張臉皮?”

兩個指爪一探,閃電朝白少輝頰上捏來。

白少輝吃了一驚,慌忙扭着腰肢,朝後躍退,一面央告道:“柴姑婆,我下次不敢了,夫人等着呢,你就快點吧!”

他裝得可也真像!花小玉瞧的只是嘻嘻直笑。

柴姑婆聽說夫人等着,這就點點頭問道:“夫人有沒有交待,要多少?”

這下可把白少輝給問住了,他不知道“無憂散”解藥要多少份量?靈機一動,說道:

“我聽夫人說,好像有十名金鷹衛士,要派出去,你就拿十人份吧!”

柴姑婆夾着尼股顫巍巍的走進房去,一回工夫,手中拿着一個磁瓶出來,說道:“這一瓶十二顆,你一起拿去就是了。”

白少輝接到手中,正待告辭。

柴姑婆道:“哪,秋雲姑娘,聽說夫人要薛神醫練了什麼悅服丹,到底如何?”

白少輝道:“聽說服悅服丹的人,神志依然清爽,卻是衷心悅服,詳細情形,我也不大清楚。”

柴姑婆雙腮一陣鼓動,尖冷的笑道:“老婆子就不相信,眼了迷藥的人,神志還會清爽?”

白少輝道:“柴姑婆,我要走啦,夫人等着要呢!”

花小王也道:“秋雲姊姊,我也要回去啦。”

兩人走出石屋後,只聽柴姑婆還在氣鼓鼓的道:“老婆子用了一世迷藥,還沒聽說過迷藥不迷人的。”

接着又是一陣呷呷尖笑,從身後傳來。

兩人一路疾行,穿出花林,白少輝輕聲問道:“現在該如何了?”

花小玉道:“你跟我來就是了。”

白少輝跟着她越過小徑,又走了盞茶光景,才奔近一處山腳,花小玉腳下沒停,直向一條白石小徑盤行而上。

小山頂上,蓋着一座精緻的小樓,朱欄雕檐,隱隱射出燈光,花小玉直進樓前,朝白少輝招招手,翩然閃進門去。

白少輝不知這座樓宇,住的究系何人?尤其花小玉對谷中路徑極熟,心中暗暗起了狐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藏在衣內的竹簫,跟着過去。

跨進玄關,迎面就是一道鋪着紅絨的樓梯,燈光就從樓上射出。

花小玉已經站在樓梯口,催道:“秋雲姐姐,快點上來咯。”白少輝登上樓梯,只覺一陣幽香,撲面而來,敢情到了人家大姑娘的閨閣。

花小玉返身走到一間繡簾低垂的房間門口,忽然躬身道:“啓稟堂主,奸細白少輝已經帶到。”

白少輝心頭猛然一驚,暗道:“自己果然上了這小丫頭的惡當。”

聽裡面傳出一個銀鈴般的聲音,說道:“叫他進來。”

花小玉一手打起繡簾,唁的笑道:“堂主叫你進去。”

堂主,那是金鷹堂主了!

白少輝藝高膽大,事臨到頭,只好硬着頭皮,挺挺腰,昂然朝裡走去。

這是一間精雅的書室,窗簾低垂,宮燈掩映,一張紫檀琴案前面,站着一個身穿玄色衣裙,胸繡金線鳳凰的女子。

她,正是統率金鷹衛士的金鷹堂申堂主!

白少輝目光一瞥,還沒開口,只聽花小玉在身後嬌笑道:“白少輝,你見我家堂主,還不跪下叩頭,聽候發落?”

金鷹堂主瞧着白少輝打扮成秋雲模樣。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抿抿嘴,瞪了花小玉一眼,叱道:“小妹不許胡鬧。”

回頭朝白少輝含笑問道:“白少俠解藥已經得手了麼?”

白少輝聽的一怔,一時間,弄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花小玉接口笑道:你想的法兒真好,那老婆子一點也不起疑心。

說到這裡,低啊一聲,問道:“這裡的人,全制住了麼?”

金鷹堂主朝裡面一道門戶呶呶嘴道:“這裡只有申若蘭和四名使女,她們全中了七步香,不到天亮不會醒轉。”

原來她不是金鷹堂主!

白少輝只覺滿腹狐疑,望着金鷹堂主,拱拱手道:“姑娘……”

花小玉嘻嘻一笑道:“她就是我姐姐咯。”

白少輝道:“原來是花大姑娘,爲了敝友之事,多蒙賢姐妹相助,在下感激不盡。”

花小玉低笑道:“我姐姐不要你謝,只要你……”

金鷹堂主粉臉一紅,嬌叱道:“小妹不準多嘴。”

花小玉吐吐舌頭,朝白少輝扮了個鬼臉。

金鷹堂主回頭道。“時間不早,我此時就得先帶令友出谷,少俠請把百花符令和解藥給我,再遲只怕走不成了。”

白少輝心頭恍然大悟,王立文等人,全已撥充金鷹衛士,只有金鷹堂主才能公然帶着他們出谷。

一面擡目道:“在下原是爲了搭救敝友而來,怎好……”

金鷹堂主螓首微搖,道:“這件事,他們決不會疑心到你頭上,而且目前你也不宜暴露身份,百花令符我會在天亮之前,送還給你,總之,此事我另有安排,少俠趕快回去纔好,千萬別露了形跡。”

白少輝聽她這麼一說,只好拱手道:“姑娘既然如此吩咐,在下自當遵命。”

說着就把百花符令和一瓶解藥遞了過去。

金鷹堂主伸手接過,一面催道:“少俠快走吧,下樓朝西,就是紫蔽壇了,啊,你奉有浣花夫人密令,明日也該高谷了,我自會着人在途中相候。”

白少輝也因自己扮成秋雲模樣,怕被人瞧到,這就點頭道:“那麼在下告辭了。”

說完,朝兩人拱了拱手,轉身朝樓下走去。

只聽花小玉嗤的笑道:“真像個書呆子!”

白少輝低頭疾走,差幸一路沒遇上人,回到屋中,迅速脫下衣衫,圍成一團,塞到鋪下,再把臉上易容藥物,拭抹乾淨,就在牀上假寐。

一時間,只覺心間思緒潮涌,那裡靜得下來?花小王姐妹似乎對百花谷內情極爲熟悉,她們究竟是什麼人?怎會知道自己來意?爲什麼要幫着自己救人?尤其花小玉的姐姐,那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自己總覺得看去極熟……自己假扮秋雲,固然不慮百花谷的人識破,但她說的天亮之前,自會着人把百花符令送還,不知又如何能夠送來?長夜人靜,他愈想愈覺疑雲重重,感到惶惑不安,突聽門上響起輕微的彈指之聲!

白少輝趕忙一躍而起,點起燭火,開門出去,只見紫蔽壇主悄立門前,很快閃進房來,隨手掩上房門。

這一剎那,她敢情被白少輝俊朗丰神吸引住了,兩眼盯在他臉上,呆的一呆,奇道:

“少俠怎的把臉上易容藥物洗去了?”

白少輝終究臉嫩,尤其已經知道紫蔽壇主是個絕色女子,此刻深更半夜,孤男少女,一室相對,不覺俊臉一熱,連忙避開了紫蔽壇主的目光,答道:“這是夫人的命令。”

紫薇壇主關注的道:“師傅要你洗去易容藥物麼?”

白少輝道:“是夫人密柬中的指示。”

紫蔽壇主道:“你道我爲什麼來的?”

白少輝道:“在下不知道。”

紫蔽壇主道:“我是想問問你,師傅頒給你的密柬中,究竟有些什麼事?同時我將在明日一早出外有事,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回來,在我離谷的這段時間中,你千萬不可輕舉妄動。”

白少輝已從懷中取出那份密柬,遞了過去,笑道:“姑娘不用再替在下耽心了,我也奉派出谷去了。”

紫薇壇主看了密柬,依然遞還給白少輝,擡頭道:“你是不是真要依柬行事?”

白少輝道:“目前只好如此。

紫蔽壇主點點頭,問道:“方纔秋雲來了,有什麼事嗎?”

白少輝暗暗吃了一驚,問道:“姑娘看到秋雲了麼?”

紫薇壇主道:“不錯,我看到她匆匆忙忙的一路朝紫蔽壇奔來,沒有到我那裡去,自然是到這裡來的了。”

白少輝想起紫蔽壇主曾有是不會背叛師傅的,但一定暗助自己完成救出王立文等人心願之言。自己對她也毋須隱瞞,這就把花小王姐姐假扮金鷹堂主的事,一字不漏說了一遍。

紫薇壇主聽的身軀陡震,吃驚道:“這會是什麼人呢?她們居然能瞞過谷姑婆耳目,潛入百花谷來?”

她不待白少輝開口,攢攢眉,接着說道:“百花谷果然已有敵方的人,深入臥底,唉,我縱然知道了,但此事有你牽連在內,我又不能向師傅報告,真是愧對師恩……”

說到這裡,一雙妙目,瞟了白少輝一眼,一顆頭漸漸低了下去。

白少輝不知自己該如何說好,只好不說,兩人沉默有頃。

紫薇壇主才擡頭問道:“那花小玉的姐姐,曾說在天亮之前,送還百花符令麼?現在已經快四更了。”

白少輝點點頭,紫蔽壇主沉吟道:“她們有你百花符令,自可安然出去,當然也可以憑符令再進入谷來,但此人送還你符令之後,又如何呢?那時既不能出去,而且一旦事發後,谷中勢必到處搜索,那能隱藏得下來?”

白少輝道:“這裡進出之人,都要憑百花符令嗎?”

紫蔽壇主道:“百花符令是宮中最高的信符了,一般人進出,另有憑證。”

白少輝道:“谷外還有守護的人麼?”

紫薇壇主道:“那是谷姑婆,師傅手下四個姑婆中武功最強的一個。”

白少輝問道:“這四個姑婆身份都很高麼?”

紫微笑壇主斜睨了他一眼,低笑道:“你不用套問,我也會告訴你的,這四位姑婆,原是當年伺候師傅的貼身使女,如今各人都掌管着谷中一件重要之事。

柴姑婆專管無憂散,龍姑婆專門訓練本谷花女,你都見過了,谷姑婆負責守護本谷出入通路。

還有一位鐵姑婆,派在外面,她是負責考覈本穀人員功過的人,你此番出去,遇上左手使劍的老婆婆,要特別留意,不可開罪了她。”

白少輝又道:“在下還想請教姑娘,清心庵,師姑姑是誰?”紫薇壇主道:“師姑姑是師傅的師妹,她老人家終年茹素,不問谷中之事……”

只聽一陣噹噹雲板之聲,從東首傳來!

紫薇壇主臉色一變,急急說道:不好,這是金鷹堂發出的警號,四師妹已經醒了,警號一響,百花谷所有的人,全已各就本位,我必須立即離去,你千萬不可外出……”

話聲一落,人已迅速掠到門口,輕輕拉開木門,側身閃了出去。雲板之聲,還在連續不斷的傳來!接着遠處又響起了一聲尖銳的哨音,左右房中的花女們,敢情也全體出動了,一陣輕快的沙沙腳步聲,由近而遠!

白少輝送走紫蔽壇主,心中不禁暗暗着急,聽紫蔽壇主的口氣,百花谷此刻已經進入了全面警戒之中。

百花符令這時候還沒送來,只伯無法送到自己這裡來了!

此事一經追究,很快就可查出毛病在百花符令之上——假扮秋雲騙取“無憂散”解藥的是百花符令,那假扮金鷹堂主,率了王立文等人出谷去的,也是百花符令。

百花符令是今天才頒賜給自己的,自然很快就會查到自己頭上來,好在花小玉姐妹和王立文等人此時已經去遠。

好在此事絲毫牽累不到紫蔽壇主,縱然查到自己頭上,自己又何懼之有?想到這裡,但覺豪氣頓生,伸手取過竹蕭,輕輕撫拭了一下,佩到身邊,心中低低說道:“九轉簫啊,今天可全仗你硬闖一陣了!

事到臨頭,他倒反鎮靜下來,側耳一聽,此刻雲板已停,四外一片沉寂,聽不到半點人聲,好似根本就沒發生過什麼。這是暴風雨前的片刻寧靜!

白少輝雖然藝高膽大,但掌心也禁不住沁出汗來,時間漸漸過去,但聽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逐漸走近,及門而止,人數好像不少!要來的終於來了!

白少輝忍不住摸了摸腰間竹蕭,霍然站了起來,但在一瞬之間,他暗暗告訴自己:“千萬沉住氣,且看看來的是誰?再作道理。”

此時門外已經響起紫薇壇主森冷的聲音,說道:“月仙,去請白護法起來。”

接着只聽門上有人叩了兩下,一個使女的聲音,叫道:“白護法,快請起來。”

白少輝假裝從睡夢中驚醒,答應一聲,然後點起燭火,一手拿着燭臺,慢吞吞的開了房門!

這一開門,果然不出啓己所料,事態相當嚴重。

門外除了左首紫袍佩劍的紫蔽壇主,和兩名使女之外,右首是面罩寒霜的金鷹堂主,帶着四名玄衣佩劍使女,稍後是桃花如面的湘雲姑娘,她依然帶着嬌笑,站在那裡,她身後也跟着兩名小丫環,手上掌着有浣花宮字樣的紗燈。

四外可不對了,金影幢幢,少說也有十幾名身穿金色勁裝的金鷹衛士,一個個手仗長劍,凜然卓立!

“陣仗不小,看來是奉命拿自己來的了!”白少輝暗暗運功戒備,臉上故意微現不安,急忙躬下身去道:“屬下參見壇主。”

紫薇壇主目光朝自少輝投了一個訊問的眼色,擺手道:“白護法不用多禮。短短几個字,她說來竟是十分吃力,顯然內心甚是沉重。

話聲一落,立即回身朝湘雲擡了擡手道:“使者請進。”

湘雲欠身道:“兩位壇主請先。”

紫薇壇主道:“使者奉有夫人金令,自然使者請先了。”

金鷹堂主冷聲道:“理該使者請先,這也不用客氣了。”

湘雲再次朝兩人欠了欠身,嬌滴滴笑道:“兩位壇主,恕我有僭了。”

蓮步輕移,款款朝門口走來。

白少輝開出門去,原是當門而立,此時一見湘雲走來,就後退了一步,側身相讓。

門外山風正勁,他這一移步,陡覺一陣輕風,撲面而來,手上燭火,頓時熄滅,心頭方是一怔!

只聽紫薇壇主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說道:“少俠千萬忍耐,此時不可輕舉妄動!”

她是怕白少輝鋌而走險,纔出聲警告。

白少輝手上燭火雖熄,但湘雲後身,緊跟着兩名手提紗燈的小丫環,只不過室內暗得一暗。

等湘雲跨進房內,兩名小鬟也已跟着走入,一左一右在門內站定,接着紫薇壇主、金鷹堂主也相繼走入。

湘雲奉有夫人金令,自然以她爲主,只見她跨進房中,只走了三步,就站定身子。

只見她舉手掠掠鬢髮,兩道秋水般目光,投注到白少輝臉上,未言失笑,徐徐說道:

“白護法,你知道我是爲什麼來的麼?”

白少輝道:“使者奉有夫人金令而來。”

湘雲道:“夫人頒給你的密柬,你可曾拆閱?”

白少輝道:“屬下已經拆閱了。”

湘雲春花似的臉上,笑容漸漸斂去,說道:“夫人隨柬附賜百花符令一面,準你便宜行事,你知道百花符令的用處麼?”

白少輝暗暗忖道:“此女可惡的很,谷中明明出了事故,她卻絕口不提,反兜着圈子套問自己。”

心念轉動,故意答道:“屬下不知百花符令有何用處,正想請示。”

湘雲突然冷哼一聲,沉下臉來,說道:“百花符令,乃是浣花宮最高信物,你縱然事前不知,但夫人在密柬中附賜與你,即此一點,可見此符何等重要?白護法居然把它隨手放置?須知失落符令,按律就得處死……”

她說到“隨手放置”,隨着話聲,纖纖玉手,朝白少輝身後,那張吃飯的方桌上指了一指。“隨手放置”這四個字,鑽到白少輝耳中,不禁心頭大疑,忍不住朝桌上瞧去。

這一瞧,可把白少輝給楞住了,飯桌上,不是端端正正放着一塊百花符令,還是什麼?

真的在天亮前送來了,這是什麼時候?什麼人放在桌上的呢?一以目前的情形來說,湘雲是第一個跨進房來的人,但她進房之後,只走了三步,便站停下來,此刻距離那張飯桌,少說也還有一丈來遠。

紫蔽壇主、金鷹掌主只跟在湘雲身後,自然比湘雲又遠了一步。當然不可能是這時候送進來的,那麼自己房中,紫薇壇主走後,就沒有人進來過。

不錯,大概是紫薇壇主留下的,自己方纔沒去注意桌上。

她不是曾說過一定會幫助自己達成搭救王立文等人的心願,原來花小玉姐妹,也是她支使出來的,她故意不讓自己知道。

想到這裡,心頭一陣感激,不覺偷偷朝紫蔽壇主望去。

紫薇壇主臉上,雖然蒙着面具,但她那雙秋水般眼神,在這剎那之間,方纔的焦慮之色,業已一掃而空,流露出喜慰的光芒。

四目交投,白少輝暗暗說道:“是她,一定是她。”

這一段話,說來較長,其實只是一瞬間的事,湘雲口氣一頓,回身朝兩位壇主說道:

“兩位壇主,婢子之意,白護法不諳本谷禁律,事處初犯,是否不予懲罰?”

紫薇壇主冷然道:“此事自然全憑使者處置。”

這話等於同意了。

湘雲道:“白護法還不快快收起,今後可得小心。”

白少輝暗暗舒了口氣,連忙恭身應“是”,過去收起符令。

湘雲轉過身去,欠身道:“兩位壇主,我們也可以走了。”

紫蔽壇主、金鷹堂主、湘雲相繼出屋,兩名挑燈使女替他隨手掩上了房門,一行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一聲虛驚,總算過去了,百花谷今晚搜索奸細,可能鬧得天翻地覆,但白少輝卻因百花符令及時送回,此刻就坦然解衣就寢。

第二天一早,他起牀之後,堪堪盥洗完畢,門上起了剝落之聲。

白少輝開出門去,只見伺候湘雲的小丫環綠珠站在門口,瞧到白少輝欠身道:“我家姑娘已經準備好了舟船,特地打發小婢前來,請白護法收拾收拾,一同上路了。”

白少輝道:“使者也要出谷會麼?”

綠珠嫣然笑道:“我家姑娘是臨時奉夫人之命,出谷辦事去的。”

白少輝心中暗暗哼了一聲:“湘雲奉命出谷辦事,又來邀自己同行,用意很明顯,她們還是放心不下自己,才命她監視自己行動來的。”

心念轉動,一面淡淡笑道:“在下孓然一身,毋須收拾,咱們這就走吧!”

綠珠轉身道:“小婢帶路。”

兩人一路疾行,片刻工夫,已到了泊船之處。

綠珠腳下一停,朝船上躬身道:“白護法來了。”

她話聲方落,綠玉已從艙中奔出,躬身道:“姑娘清白護法上船。”

白少輝舉步跨上小船,只見湘雲已在艙內起身相迎,含笑道:“白相公請到艙裡坐。”

她今天穿了一套淺藍衣裙,胸繡大紅牡丹,外罩紫色披風,蛾眉淡掃,越顯得風姿綽約,清麗動人!

白少輝連忙拱手道:“屬下奉召而來,有勞使者久候了。”

湘雲臉帶嬌笑,擡目朝兩婢道:“吩咐他們,可以開船了。”白少輝進入艙中,但見中間一張小桌上,已然沏好了兩盞茗茶。

湘雲目光一轉,柔聲道:“白相公請用茶,這是賤妾吩咐他們替你沏的香茗。”

白少輝受寵若驚,拱手道:“使者這般相待,屬下如何敢當?”湘雲美目流盼,嫣然一笑,道:“白相公文采風流,怎的也拘泥起來,賤妾邀你同行,並非公事,何況到了船上,賤妾是主,相公是客,還是這般使者的稱呼,豈不俗氣。

其實你奉命出去,也是使者的身份咯!”

白少輝心中暗暗忖道:“她今天忽然笑靨相迎,不知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自己可得小心。”一在整容一面說道:“屬下投效夫人,爲時甚淺,雖不知谷中規章,但職有尊卑,禮不可廢,使者……”

湘雲沒待他說完,嗤的笑道:“不用說啦,賤妾方纔已經聲明在先,我奉邀白相公同行,並非公事。”

白少輝暗道:“你明明是監視我來的,說的真好聽。”

湘雲朝他笑了笑,問道:“白相公大概還不知道浣花宮使者是什麼身份吧!”

白少輝道:“屬下確實不知。”

湘雲白了他一眼,佯嗔道:“看你又是屬下。”

兀自取過茶碗,輕輕喝了一口,接着說道:“浣花宮使者的身分,和壇主、護法不同,因爲壇主、護法是經常的職務,使者則是臨時派的,凡持有百花符令的人,都是使者。

譬如你白相公,雖是青鸞壇護法,但這次奉有夫人密令,自然也是使者。”

她語氣一頓,接着又道:“譬如昨晚,我奉了夫人特命,查驗所有奉命出谷,持有百花符令的人,包括紫薇壇主和白翎壇主在內,因此同樣是使者名義,昨晚查驗百花符令的使者,身份和權力,就提高了,但等查驗完畢,回去覆命,這特殊身份,也就隨之消失。

今天我又奉命,出去當然也是使者,使這和昨晚的使者不同,目前,我們之間,身份相等,所以你不能再以屬下相稱了。”

白少輝道:“原來如此。”

湘雲嗯了一聲,螓首微擡,說道:“白相公此次奉有夫人密命,本來已經替你準備好了船隻,但賤妾自從在迎春坊和相公一席清談,心儀相公文采風流,俊逸不羣。

可喜相公蒙夫人恩典,恢復神志,奉派出谷,賤妾也正好有事出去,才奉邀相公同行,順便好向相公請益。”

她一張粉臉,隱泛桃紅,一副似喜似羞模樣!

白少輝心頭暗暗一凜,隨口道:“姑娘過獎了。”

說話之間,綠珠、綠玉手上各自捧了一個木盒,並肩行了進來,走到兩人跟前來,把木盒放到几上,打開了盒蓋,裡面是四式精緻細點。

綠珠溜了自少輝一眼,說道:“姑娘爲了等白相公上船,同進早點,只怕早已餓了,兩位快請用吧。”

白少輝目光一擡,只見湘雲粉靨微紅,一雙黑白分明的俏目,正好深情款款的朝自己望來。心頭不覺“咚”的一跳,趕忙避開目光,說道:“姑娘這……”

湘雲沒待他說完,搶着笑道:“這般相待,在下如何敢當,是不是?”

白少輝臉上一紅,囁嚅道:“在下……”

湘雲搶着又道:“在下要說的,都被姑娘說去了。”

兩婢站在一側,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湘雲妙目含注,抿抿嘴,笑道:“賤妾已經代相公說了,點心冷了不好吃,還是快吃吧!”

白少輝也不再客氣,兩人用過早點,兩婢收了木盒,便自退出,同時拉上了艙門。

湘雲理理鬢髮,問道:“相公可知道昨晚谷中出了大亂子麼?”

白少輝故作一怔道:“在下不知道。”

湘雲道:“昨日傍晚,據說有人假扮秋雲,以百花符令,向柴姑婆騙去無憂散解藥,後來那人竟又假扮賤妾,用迷香迷倒金鷹堂主,假扮金鷹堂主,率領五名金鷹衛士逃出谷去。”白少輝暗暗哦了一聲:“花小玉的姐姐若非假扮湘雲,如何近得了金鷹堂主?”

一面故作吃驚道:“會有這等事,在下怎會一無所聞?啊,此人如何能夠輕易逃出谷去呢?”

湘雲臉上似笑非笑,斜睨了他一眼,道:“谷姑婆驗看百花符令不假,自然放行了,不然,昨晚怎會突然要查驗百花符令呢?”

白少輝道:“難道沒有被追緝回來麼?”

湘雲道:“他們初更以前就出去了,直到快近四更過後,金鷹堂主才醒過來,那時正是夫人行功的時候,誰敢驚動?”

白少輝暗自吁了口氣,看來花小王姐妹,果然神通廣大,連浣花夫人運功的時間都算準了。

湘雲含笑道:“白相公知道那人假冒金鷹堂主,帶出去的五名金鷹衛士是誰麼?”

白少輝心頭微微一凜,暗暗哼道:“來了,她是想套自己口風。”

一面故意問道:“那是什麼人?”

湘雲眨眨眼睛,笑道:“你猜猜看?”

白少輝心中罵了聲:“好狡猾的女人!”

一面搖頭道:“這個在下如何猜得出來?”

湘雲嫣然一笑,道:“這五個人說來相公並不陌生,他們呀,就是相公的好友王立文、錢二、趙三、卓七和金毛吼金一凡……”

白少輝聽他說出“相公的好友”五字,心間不覺一震,但臉上卻是絲毫不動聲色,淡淡一笑道:“在下和他們也只是萍水相逢,談不上交情。”

湘雲雙眸凝注,又道:“相公可知道賤妾這次出谷,是幹什麼去的?”

白少輝道:“這個在下不敢預聞。”

湘雲目光一溜,低聲道:“我是奉命追緝他們去的,這多年來,我從沒見過夫人有這般盛怒,所以紫薇壇主、白翎壇主都在天還沒亮,就兼程出谷去了。”

說到這裡,行駛中的船隻,忽然停了下來。

只見艙門啓處,綠珠匆匆進來,躬身道:“谷姑婆親自查驗令牌來了,姑娘快請出去。”

這是山腹水道,四外黑黝黝的,覆蓋着岩石,水聲洪洪,小船已經靠着石崖停下來了,船身還在不住晃動。

崖上挑着兩盞氣死風燈,燈下放一把椅子,一個頭戴黑絨包頭,身穿黑衣的老婆婆,大馬金刀坐在椅上。

身後伺立兩個黑衣大腳婦人,俱都臉目森冷。

小船才一靠岸停住,其中一個大腳婦人立時喝道:“船上是什麼人?”

湘雲早已率同二婢,和白少輝一起走出船頭,躬身道:“婢子湘雲率同綠珠、綠玉,奉夫人金令,出谷辦事,叩見谷姑婆。”

說話之時,從懷中摸出符令,雙手遞上。

那大腳婦人伸手接過,目注白少輝問道:“這人是誰?”

湘雲答道:“他是新任青鸞壇護法白少輝,也是奉有夫人金令,出谷去的,只是和婢子隨行,並非一起的。”

大腳婦人冷聲道:“既非一起就得交驗符令。”

白少輝也從懷中摸出百花符令,遞了過去。大腳伕人把兩塊符令,恭恭敬敬的送到谷姑婆面前。

這時另一個大腳婦人飛身上船,在前後艙搜查了一遍,最後又查驗船上水手們的腰牌,纔回上岸去。

谷姑婆一聲不作,只點了點頭。

先前那個大腳婦人把兩塊符令送還給湘雲、白少輝兩人,說道:“你們可以開船了。”

湘雲朝岸上躬身道:“多謝谷姑婆。”

回到艙中,綠珠、綠玉拉上艙門,便自往後艙退去,小船開始鼓浪前進,朝外駛去。

湘雲瞧着白少輝微笑道:“宮中規定,凡是出谷的般只,下船之後,兩個時辰之內,窗門都須緊閉,不準任何人偷窺。”

白少輝心中暗想:“她們這般規定,無非是不讓外人知道百花谷的方向,但花小王姐妹,依然混了進去。”

一面問道:“那麼進來的船隻呢?”

湘雲笑道:“進來也是一樣,到了一定的地方,就得把門窗閉上。”

她有意無意的望了白少輝一眼,又道:“相公奉有夫人密令,許你便宜行事,那就是說,在你必須趕回百花谷的時候,自會有人接引,用不着你操心。”

白少輝道:“在下要如何與他聯絡?”

湘雲笑道:“待會我自會告訴你的。”

白少輝心中暗想:“自己重入百花谷,原是救人來的,如今王兄、金兄等人,全已脫險,我再也不會回谷去了。”

時間漸近中午,綠珠、綠玉推門進來,收過茶碗,擺上了午餐。

白少輝想起昨晚花小玉的姐姐,曾有途中相候之言,但自己和湘雲同船,等於被人監視,一時無法擺脫。

正在沉思之際,只聽湘雲低笑道:“白相公,你好像有什麼心事,飯菜都擺好了,快請用飯吧,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飯後,你也好上岸啦。”

白少輝心頭一驚,連忙擡頭道:“在下到地頭了麼?”

湘雲嫣然一笑道:“再過頓飯時光,就駛出百花谷禁地了,那裡派有專人接待,你奉夫人金諭,出谷辦事,等辦完了事,自然要回谷覆命,屆時只要出示百花符令,自會替你準備船隻。”

白少輝道:“姑娘也在這裡上岸嗎?”

湘雲望了他一眼,微笑道:“百花谷第一禁令,就是各人奉命行事,不準互相探詢,那自然是爲了防範泄漏機密。

賤妾已經告訴過你,此行是奉命追緝王立文等人去的,至於我的行蹤,那不能奉告了。”

白少輝連忙拱手謝過,說道:“在下不諳谷中禁條,還望姑娘恕罪。”

湘雲嗤的笑道:“我要是對你存有防範之心,那就不會告訴你了。”

兩人匆匆用過午飯,果然不多一會,綠珠、綠玉過來推開了船窗,江風徐來,使人精神爲之一爽。

白少輝舉目望去,只見江面不寬,但兩岸岔港極多,小船緩緩在一處岸邊停了下來。

湘雲起身道:“白相公可以上岸了,前面自會有人接待,恕賤妾不送。”

綠珠替白少輝打開艙門,白少輝拱手道:“在下告辭了。”

走出船艙,一躍上岸,只見湘雲揮了揮手,小船立時橫開船頭,如飛駛去。舉目四顧,這裡是一處靠近大江的荒僻所在,山巒起伏,荒林草長,附近根本沒有人煙!

想起湘雲說的“前面自會有人接待”,自然不會有錯,這就信步望前行去。

走了差不多半里光景,剛到一座山腳下,只聽蹄聲得得,一匹健馬,從身後疾奔而來,馬上坐着一個黑色勁裝的大漢。

自少輝正待讓路,那漢子奔到近前,突然翻身下馬,牽着馬僵,神色恭敬的朝白少輝躬身道:“白護法請上馬。”

白少輝微微一怔,問道:“兄臺是替在下安排的坐騎麼?”

黑衣漢子道:“屬下奉命替白護法準備的。”

白少輝心頭暗暗驚凜,看來百花谷行事,果然神秘快速,一面伸手接過僵繩,朝黑衣漢子點頭道:“多謝兄臺了。”

那黑衣漢子躬身一禮,就轉身而去。

白少輝躍上馬背,一收僵繩,策馬而行,他根本不識路程,只是朝前馳去,約莫奔行了二十來里路,依然不見有一處村落。心中暗道:“這裡不知究是什麼地方,竟會有這般荒僻?”

又行了頓飯時光,奔到一座樹林前面,只聽一個柔細的聲音從林中傳了出來,道:“來的可是白少俠麼?”

白少輝又是一怔,帶往馬繮,依聲望去,問道:“什麼人?”林中緩步走出了一個腰背微變,頭帶氈帽的老樵夫,朝白少輝一打量,說道:“你就是白少俠了?”

白少輝道:在下正是白少輝,老丈……”

那老樵夫欠身道:“小老兒恭候多時,少俠請到林中再說。”白少輝心中大疑,跳下馬背,問道:“老丈有什麼事嗎”?老樵夫抿抿嘴,低沉的道:“少俠快把馬匹牽進來。”

說完一扭腰,當先朝林中閃入。

白少輝看他聲音尖細,不像個老人,心中暗道:“莫非他就是花小玉姐妹派來的人?”

心念一動,依言牽着馬匹,往林中走去。

老樵夫在前引路,一回工夫,只見前面不遠一棵樹下,栓着一匹健馬,那老樵夫忽然停步,回過身來,脫下氈帽,露出一頭青絲,聲音柔細的道:“婢子奉大姑娘之命,備了馬匹,在此等候,白少俠快請更衣上馬。”

白少輝道:“還要更衣麼?”

老樵夫載好氈帽,低聲說道:“目前這百里之內,全是百花谷的眼線,少俠如不更換衣衫,一路趕去,豈不泄露了行藏?”

白少輝道:“你家姑娘,現在何處?”

老樵夫催道:“時間不多,少俠騎來的馬匹交婢子帶走,衣袋裡面放着路單,婢子要走了。”說完,伸手牽過白少輝騎來的馬匹,轉身朝林外就走。

白少輝暗道:“這花小王姐妹,不知是什麼來歷,行事也有這般神秘。”

走到馬前,馬鞍上果然放着一套灰色勁裝,鞍旁還掛有一柄單刀,白少輝覺得奇怪:

“她說百里之內,是百花谷的眼線,難道換了這身衣服,就不會引人注意?”

一面取過衣衫,匆匆換過。

忽然發覺腰間還佩着一聲銅牌,低頭瞧去,只見銅牌上刻着“天龍十一”字樣,心中驀然一動,忖道:“這天龍十一,莫非是天龍堂的手下?自己原是百花谷的人,改裝之後,仍然扮了百花谷的人。不錯,這百里之內,既然全是百花谷的眼線,只是依然改扮百花谷的人,才能瞞過他們耳目,而不泄露自己的行藏,看來花小玉姐妹,果然心思縝密,安排得十分巧妙!”

當下就把脫下的衣服藏到鞍下,伸手朝衣袋一摸,取出一付人皮面具,和一張招疊成方塊的字條。

人皮面具色呈現焦黃,是個中年人的面貌,白少輝先把面具戴好,然後打開字條,只見上面寫着一行簪花小字:“南行二十九里,遇霸向東,東行八里,遇城下馬。”

白少輝把字條寒入袋中,牽馬出林,縱身上馬,這回不敢怠慢,縱騎如飛,直向正南奔去。

半個時辰過去,算來也已經跑了快有三十里路程,只是沿路不見有啥河霸,前面卻已到了一個小集。路旁棚下,有一家專供過往旅客打尖休息,專賣茶水酒飯的鋪子。

白少輝因前面已有村集,不好縱馬疾馳,手上僵繩輕輕一勒,奔勢立時緩了下來,策馬朝集中行去。

剛到那鋪子前面,只見一個身着花布衣衫的村女,從棚口奔出,含笑招呼道:“客官,馬河霸到了,要不要打個尖再走?”

白少輝聽到“馬河霸”三字,心中不由一動:“那字條上不是寫着‘遇霸向東’?”

這就搖頭道:“不用了。”

那村女望了馬上白少輝一眼,低聲道:客官急於趕路,出了馬河霸,那就要朝東去了。”說完翩然朝後退去。

白少輝聽的一怔,舉目望去,那村女已經很快的回進棚去,不由暗暗忖道:“她最後一句,分明是在暗中指點自己,難道她也是花小玉的姐姐派來的人?”

心中想着,不覺對花小玉姐妹,暗暗起了戒心。

穿過小集,果然有一條泥路,婉蜒向東,白少輝緊記着“東行八里,遇城下馬”之言,他催馬疾行,七八里路,轉眼即至。

但這一帶除了起伏山崗,那有什麼城廓?正在舉目四顧這際,突聽刷的一聲,一條人影,從山腳蘆葦叢中飛掠而出,一下落到馬前。

那是一個身穿灰色勁裝的漢子,朝白少輝欠身道:“這裡就是蘆花城了,白少俠快請下馬,轉過山腳,沿左首小徑行去,那裡自會有人接應。”

白少輝聽他說的如此隱秘,不禁爲之一呆,忖道:“這一路行來,種種安排,都顯得十分神秘,也可以看出花小玉姐妹手下之人,也不在少數,不知她們究竟是何來歷?”

白少輝堪堪躍落馬背,那灰漢子接過僵繩,微一欠身,突然一躍上馬,雙腿一夾,縱馬急馳而去,馬蹄踢起了一道滾滾黃塵,輕眼去的老遠。

白少輝目送那灰衣漢子遠去,心頭登時悟到他身上和自己同樣穿着一套灰色勁裝,縱馬急馳,那就是不讓人家知道自己在這裡停留下來。

一念及此,腳下那還停留,依着灰衣漢子所說,轉過山腳,放眼瞧去!

原來這山拗間,竟是一片村落,此時天色漸近黃昏,蒼茫暮靄之中,但見到處都是一叢叢的修篁,泥徑相通,雞犬相聞,少說也有百來戶人家。

“蘆花城,這倒是頗富詩意的地名!”

白少輝口中低低說着,舉步朝左首一條小徑走去。

這條小徑,兩邊都是竹林,此時羣鳥歸巢,千百種啼聲,啁嗽盈耳,正行之間,突聞一個人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白相公。”

白少輝轉頭四顧,前後不見有人,心間方自一愕!

只聽那清脆聲音又道:“白相公,來了,來了……”

白少輝依聲瞧去,陡聽頭頂竹叢中,響起一陣“噗”飛聲,一頭白鸚鵡振翅朝前飛去,一路叫道:“白相公,來了,來了。”

白少輝心中一動,立即飛步追去。穿出竹林,白鸚鵡早已飛的不知去向,但自己卻連到了一座莊院前面。

木柵籬笆,兩扇院門半開半掩,門內一個花布包頭的村姑,一手扶着門框,倚門而立。

白少輝腳下方一逡巡之際,只見那村姑低聲道:“白少俠快請進來。”

白少輝拱拱手道:“請問……”

那村姑低聲道:“白少俠只管請進,小婢已等候多時了。”

白少輝跨進院落,村姑隨手掩上木門,拴好門栓,說道:“白少俠隨我來。”轉身朝裡走去。

白少輝跟在她身後,進入大門,越過一座小天井,迎面階上,是一間客室,兩邊各有兩間廂房。

村姑把他引到東首一間廂房,推開房門,欠身道:“白少俠請進去更換衣衫,換一張面具,小婢在此恭候。”

白少輝道:“又要更換衣衫麼?”

村姑道:“這是大姑娘吩咐的,白少俠來了,第一件事,就請你更換衣衫,因爲少俠這身衣服,是百花谷手下人的服裝,今天中午時光,咱們這裡,就發現了百花谷的眼線,大姑娘說,白少俠目前還不宜暴露身份。”

白少輝道:“既是你家姑娘說的,在下自當遵命。”

村姑抿抿嘴,笑道:“大姑娘一向算無遺策,她決定的事,自然是不會錯的了。”

白少輝問道:“你們姑娘什麼時候到的?”

村姑道:“午後纔到的。”

白少輝緩步跨入房中,果見一張錦榻上放着一襲青綢長衫,當下就脫下勁裝,換過衣服。

揭下面具,伸手一摸,衣袋中果然另有一張面具,隨手戴上,攬鏡一照,自己又成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

生得長眉鳳目,臉如傅粉,辰若塗朱,只是神色略嫌呆板,心中不覺暗暗好笑道:“有誰知道我白少輝的本來面目,也是假的呢?”

開門出去,村姑望着他嫣然一笑,道:“小婢替少俠帶路。”轉身直向後院行去。

白少輝隨她身後而行,一面問道:“在下幾個敝友,都在這裡麼?”

村姑邊走邊說:“少俠見到大姑娘,她自會告訴你的。”

白少輝淡淡一笑,不再多問,一會工夫,進入後院一間佈置幽雅的敞軒之中。

村姑欠身道:“白少俠請寬坐片刻,小婢進去通報一聲。”

白少輝拱手道:“有勞姑娘了。”

村姑蓮步細碎,急急行了進去。

過了片刻,只見一個秀髮披肩的紅衣女子,從簾後款步走出,朝白少輝福了福道:“有勞白少俠久候了。”

話聲清脆,聲音甚甜。

白少輝昨晚看到的花大姑,只是一個假的金鷹堂主,根本沒見過她真面目,此時急忙站起身子,舉目瞧去。但見那紅衣女子面色焦黃,凹臉厚嘴,生得甚是醜陋,和那清脆的口音,極不相稱。

白少輝的師傅黑然游龍桑九,精擅易容之術,江湖上可說無出其右,白少輝幼承師訓,對易容一道,自然十分當行。

一眼就瞧出紅衣女子臉上,分明戴着人皮面具,心中暗暗好笑,連忙拱手道:“多謝大姑娘援手,在下感激不盡。”

花大姑目光一擡,兩道清澈眼神膘了白少輝一眼,含笑道:“白少俠不用客氣,請坐了好說話。”

一名青衣使女端上兩盞茗茶,放到几上。

白少輝和她目光一接,心頭不禁升起此女眼睛看來極熟之感!

他剛和湘雲同船,驀然心頭一動,暗道。“是了,她兩道眼神,清澈如水,正和湘雲生得一般無二,難怪看來似曾相識。

心念轉動,一面拱拱手道:“敝友現在何處,不知能否讓在下和他們相見。”

花大姑微笑道:“目前百花谷偵騎四出,幾批高手,聯合出動,周圍百里,全在他們搜索範圍之內,五位令友我已給他們分別安頓在妥善之處,再過一會,就可看到他們了。”

白少輝聽她如此說法,自己不好多問。

花大姑一手託着茶盞,擡眼道:“白少俠請用茶。”

白少輝呷了口茶,和花大姑對面而坐,無話可說,感到甚是彆扭,隨口問道:“花小妹也不在這裡麼?”

花大姑道:“小妹像是沒僵野馬,屋子裡那能呆得住?”

她語氣一頓,望着白少輝道:“賤妾有一不明之處,不知少俠可肯賜告?”

白少輝道:“姑娘要問什麼?”

花大姑道:“少俠混入百花谷,真是隻爲搭救王立文等幾人麼?”

白少輝道:“不錯,在下此次再入百花谷,正是爲敝友去的。”花大姑道:“據我所知,少俠和王立文等人,只是初交。”

白少輝道:“姑娘說的極是,在下和王兄、金兄等人,雖是萍水相逢,但一見如故,道義論交,豈能眼看他們身陷百花谷,神志受迷?”

花大姑點點頭道:“少俠說的,也許是實情,但少俠趕來成都,總不是千里迢迢,專趕浣花日玩樂來的吧?”

這句話,聽的白少輝矍然一震!不錯,當日九疑先生分析自己身世,認爲目前還不到時機,早知道了有害無益,但他可以把範圍縮小一些,讓自己去磨練磨練。

這才授了自己一個錦囊,要自己在四月十九以前,趕到成都,這是自己到成都來的唯一目的。

但自從到了成都之後,接連遇上許多事故。

自己夾在他們百花谷、葬花門兩派之間,奔波了這許多天,連自己到成都爲什麼來的?

都丟到腦後去了。

一念及此,不由暗暗叫了聲“慚愧”,一面擡頭道:“姑娘見詢,敢不奉告,在下遠來成都,確是有事來的,但自從浣花日無意遇上了百花谷之事,這多天來,一直爲此而忙,幾乎忘了正事。”

花大姑眨眨眼睛,問道:“你到底有什麼事?”

白少輝遲疑的道:“在下……”

花大姑淡淡一笑道:“白少俠如有爲難之處,那就不用說了。”

白少輝道:“在下是訪求身世來的。”

花大姑吃了一驚,一雙秋水,脈脈含情的凝住着白少輝,問道:“你……自稱姑蘇白家子弟,那是假的了!”

白少輝話說出口,心中正感後悔,暗想:“這花氏姐妹,行事神秘,自己對她來歷,還一無所知,她對自己,卻好像知道的很多,師傅一再說逢人且說三分話……。啊,我何不將計就計,給她個莫測高深。”

心念一轉,徐徐說道:“那倒不假,只是家父昔年宦遊入川,適逢兵亂,一家人離散,雙親下落不明,在下由乳母撫養長大。

僅知是姑蘇白家人氏,詳細身世,就不得而知,在下入川,就是想查訪失蹤多年的雙親來的。”

花大姑點點頭道:“少俠原來有一段淒涼身世,賤妾不該動問,引起少快惆悵。”

白少輝乘機道:“在下和姑娘素昧生平,還未請教……”

花大姑低低的道:“賤妾小字如玉。”

白少輝道:“在下不敢動問,姑娘可是戴了面具麼?”

花大姑嗯了一聲,嬌笑道:“是了,我聽小妹說過,少俠精於易容,區區面具,自然瞞不過你的法眼,你是不是想瞧瞧我的面貌麼?”

白少輝聽的臉上一熱,人家是個大姑娘咱己要想看她容貌,豈不太以唐突?一時竟然答不上話去。

花大姑柔聲道:“賤妾不願以真面目和少俠相見,實是自慚形穢,我……生得太醜了。”

白少輝道:“在下敝友,蒙姑娘仗義援手,內心感激不盡,因此想一睹姑娘面貌,日後在江湖上見面,也好彼此招呼,和美醜無關,何況人生在世,豈能以貌取人?”

花大姑低頭道:“少俠說的也是有理,既如此,賤妾只好出醜了。”

白少輝道:“在下言出至誠姑娘萬勿見怪。”

花大姑微笑道。“其實白少俠看到的,已經是我的真面目的了。”

說話之時,徐徐舉起纖纖玉指,從臉上揭下了一張人皮面具。

白少輝擡目瞧去,不禁爲之一呆!——

幻想時代掃校

第二十章 一掌克毒第三十一章 兩河口棄船第二十九章 劍懲徽薄第二十四章 一步之差第十八章 五路長老第十二章 紫薇壇主第一章 千里求醫第二十五章 千里追蹤第三十三章 重掌少林第三十四章 冒名頂替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二十一章 南北幫主第十七章 意外之助第三十八章 仇人相見第五章 莫測高深第十章 急轉直下第十八章 五路長老第二章 有恃無恐第三十二章 九道樑吹簫第四章 神秘幫會第三十三章 重掌少林第十八章 五路長老第二章 有恃無恐第三十章 船中定計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機第二十八章 天囚堂主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六章 屠夫成逮第三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九章 水上璇宮第十七章 意外之助第三十八章 仇人相見第十六章 重入虎穴第二十八章 天囚堂主第十五章 兩者之間第二十五章 千里追蹤第三十八章 仇人相見第二十二章 爾虞我詐第三十四章 冒名頂替第十四章 百花公主第十九章 神機妙算第二章 有恃無恐第六章 屠夫成逮第二十九章 劍懲徽薄第十九章 神機妙算第十六章 重入虎穴第十章 急轉直下第二十九章 劍懲徽薄第八章 改頭換面第三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第三十九章 傳燈大法第二十七章 義救飛鼠第十一章 百 花 谷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機第六章 屠夫成逮第十八章 五路長老第二十五章 千里追蹤第三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十二章 紫薇壇主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機第十五章 兩者之間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二章 有恃無恐第三十九章 傳燈大法第三十章 船中定計第五章 莫測高深第二章 有恃無恐第二十七章 義救飛鼠第十六章 重入虎穴第九章 水上璇宮第十八章 五路長老第三十章 船中定計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四章 神秘幫會第三十九章 傳燈大法第三十二章 九道樑吹簫第十四章 百花公主第八章 改頭換面第十二章 紫薇壇主第十三章 浴血苦戰第二十六章 劍破銅鈸第五章 莫測高深第三十四章 冒名頂替第五章 莫測高深第三十八章 仇人相見第二十二章 爾虞我詐第十二章 紫薇壇主第一章 千里求醫第三十四章 冒名頂替第二十三章 借犬追蹤第一章 千里求醫第十八章 五路長老第八章 改頭換面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機
第二十章 一掌克毒第三十一章 兩河口棄船第二十九章 劍懲徽薄第二十四章 一步之差第十八章 五路長老第十二章 紫薇壇主第一章 千里求醫第二十五章 千里追蹤第三十三章 重掌少林第三十四章 冒名頂替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二十一章 南北幫主第十七章 意外之助第三十八章 仇人相見第五章 莫測高深第十章 急轉直下第十八章 五路長老第二章 有恃無恐第三十二章 九道樑吹簫第四章 神秘幫會第三十三章 重掌少林第十八章 五路長老第二章 有恃無恐第三十章 船中定計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機第二十八章 天囚堂主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六章 屠夫成逮第三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九章 水上璇宮第十七章 意外之助第三十八章 仇人相見第十六章 重入虎穴第二十八章 天囚堂主第十五章 兩者之間第二十五章 千里追蹤第三十八章 仇人相見第二十二章 爾虞我詐第三十四章 冒名頂替第十四章 百花公主第十九章 神機妙算第二章 有恃無恐第六章 屠夫成逮第二十九章 劍懲徽薄第十九章 神機妙算第十六章 重入虎穴第十章 急轉直下第二十九章 劍懲徽薄第八章 改頭換面第三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第三十九章 傳燈大法第二十七章 義救飛鼠第十一章 百 花 谷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機第六章 屠夫成逮第十八章 五路長老第二十五章 千里追蹤第三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十二章 紫薇壇主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機第十五章 兩者之間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二章 有恃無恐第三十九章 傳燈大法第三十章 船中定計第五章 莫測高深第二章 有恃無恐第二十七章 義救飛鼠第十六章 重入虎穴第九章 水上璇宮第十八章 五路長老第三十章 船中定計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四章 神秘幫會第三十九章 傳燈大法第三十二章 九道樑吹簫第十四章 百花公主第八章 改頭換面第十二章 紫薇壇主第十三章 浴血苦戰第二十六章 劍破銅鈸第五章 莫測高深第三十四章 冒名頂替第五章 莫測高深第三十八章 仇人相見第二十二章 爾虞我詐第十二章 紫薇壇主第一章 千里求醫第三十四章 冒名頂替第二十三章 借犬追蹤第一章 千里求醫第十八章 五路長老第八章 改頭換面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