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的腿被截後,一家人的生活更加困苦。聯合狩獵回來,分給王二狗家的獵物愈來愈少,紛紛說祖上的規矩太不地道,吵着要將自己的腿截了,讓村裡來養。
村長王佩卓也很是無奈,祖上定下這規矩本意是要大家互幫互助,相親相愛,可到如今,人心不古。所以,對於這事,王佩卓也不好多說什麼,就順着衆人的意,給王二狗家的獵物愈來愈少。但他常會省下食物,或將別人送的禮,差王濤給王二狗送去。
聯合狩獵的獵物本身是不夠餬口的,還需要獨自狩些小動物,及採集些野菜果蔬。兩個月後,儲存的食物吃完了,眼看殺了的山豬崽子都沒湯喝了。
太陽剛升起,大地金黃,一片寧靜。
“哥哥,我餓。”牀榻上的王瓊兒忽然說道。
韓天微閉着的雙眼,睜了開來,看着房樑,久久沒有說話。待窗外吹進秋風時,他忽然說道:“哥哥再跟娘說說去。”語畢,翻起身,下了牀,往廚房的方向去。
“哥哥。”王瓊兒看着他的身影叫道。
“沒事兒的。”他回過頭來,衝她笑了笑。
廚房,吳氏蹲在地上,爲食物發愁着。
“娘。”韓天叫道。
吳氏站了起來,勉強的露出一個笑臉,說道:“天兒,怎麼這麼早起來了。”
“娘,我要跟大家去狩獵。”韓天抿了抿脣說道。
他不是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是第四次了。前三次不是被吳氏拒絕,就是被王二狗拒絕,一家人都擔心他,怕去狩獵遇到危險,一去不回,像王二狗的父親。
他只有十歲,是個反應有點遲鈍的普通孩子,不像王濤修煉過,再厲害的野獸也逃脫得了。吳氏應該再次嚴厲的罵他一頓纔是,但她看着空空如也的鍋,並沒多說什麼,悠悠的道了聲——路上小心。
韓天笑了,這是他呆在這個村莊兩年來,第一次可以重新步入他來時的森林。他想穿過幽黑森林,到外面的世界走走,回到伏妖城,找到自己的家,拜祭他的父母。
還有,復仇。
“天兒。”韓天咧着嘴,正要跨出門去,將這一消息告訴王瓊兒時,身後傳來吳氏的叫聲。
韓天遲疑,他以爲孃親反悔了,他沮喪的將頭轉了回來,無精打采的叫道:“娘。”
“別讓你爹知道。”
“是,娘。那孩兒先出去了。”他害怕吳氏反悔。
“去吧。”吳氏無力的笑了笑。
韓天滿臉笑容的推開房門,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王瓊兒。然而王瓊兒卻很不高興的將身子側向窗戶,看着窗外微微搖擺的楓樹,不語。
“瓊兒,怎麼了,不高興啊!以後哥哥打好多好多獵物回來,再也不會餓肚子了。”韓天斜着眼,盤算着。
“哥哥,你是不是不要瓊兒了?”王瓊兒忽然說道。
“怎麼會呢,你瞎想什麼呢?”韓天隨口說道。
“你終會離開的。”
王瓊兒這話一出,韓天全部的思路斷了,一切變得寧靜,包括窗外搖擺的楓樹。
他跟她說過外面的世界,他也說過長大後要帶她出去看看,他還說過要離開這裡,回到伏妖城。自剛到後福村逃跑害村長王佩卓瞎了一隻眼後,他就成籠中鳥兒,被監禁在後福村這個狹小的籠子裡。而這一次,他終於有機會翱翔天空,他會放棄嗎?
在王瓊兒的答案裡,不會,他會穿過幽黑森林,永久的離開後福村。
韓天沉默了,他不能欺騙她,更不能欺騙自己。
……
傍晚,王濤打開村尾村長家的柵欄,走了進來,向堂裡打坐的王佩卓叫道:“師父,您找徒兒?”
“嗯。”王佩卓息了口氣,眼緩緩地睜開,“來了。”
王佩卓將盤起的雙腿放了下來,端起桌上的清水喝了口,說道:“王寒天明天要去狩獵,你跟着去吧!”
“師父,徒兒有些不明……”王濤的眼睛一瞥,有些妒忌,但話卻說得很是圓滑,“您爲何這麼重視王寒天?”
王佩卓常常妒忌他人的天賦,但他終還是老實,所以一眼便看出王濤那一瞥眼中含帶着多少妒忌。他略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說道:“你還記得兩年前那次祭祀嗎?”
“徒兒記得,王寒天像野獸一般將您撞倒,不,像妖獸。”王濤想起懸崖邊師父說的話,改口道。
“對,他的脈搏也異於常人,時隱時現,時緩時急。重要的是,王瓊兒會連師父都學不會的移形步。”
“移形步。”王濤重複着,回憶起兩個月前王佩卓生氣的夜晚,“師父您是說……”
“嗯,村裡沒有外人,只有王寒天,爲師懷疑王瓊兒的移形步是他所授。”
王濤的臉色顯得有些無力,不再是妒忌,而是一種敬畏,雖然他不知什麼是移形步,但連師父都學不會的功法,自己哪能是敵手?
王佩卓見王濤在發愣,於是繼續感嘆道:“王寒天的修爲可能在爲師之上!”
“不可能吧,他只有十歲,而且看上去傻傻呆呆的。”王濤疑惑的說道。
“你的攀巖拳練得怎樣,練練,給師父看看。”一言畢,王佩卓掃袖向門外走去。
自兩個月前,王濤將偷學攀巖拳的事情告訴王佩卓後,王佩卓便將整套拳法傳授給他。一眨眼,兩個月過去了,他究竟學成怎樣了呢?王佩卓很想知道。
王濤不明師父爲什麼突然轉移話題,但還是應了聲是,跟隨來到院子。
“開始吧!”王佩卓悠悠地說道。
王濤擡起頭來,往屋頂和院內的槐樹各看了一眼。他掠身踩在牆上,躍至屋頂,跳上槐樹頂端枝葉,握緊右拳,空中揮霍而下。
在拳頭接觸地面時,一股強勁的氣流噴射而出,不遠處的籬笆瞬時斷裂,彈了出去。拳與地接觸後,一聲巨響驚動了入夜的鳥兒,從林中啾啾地叫着飛出。
看着院子裡的深坑,王佩卓滿意的點了點頭,喃喃的說道:“好,好好好……”
王濤從地上收回右手,回過神來,看了眼散落的籬笆和草藥等,跪到地上,雙手一抱,說道:“還請師父責罰。”
“嘿,你何錯之有?錯的是爲師,沒早點將這套拳法傳於你。”王佩卓又長嘆口氣,說道,“你知道爲師當年練到你這種速度和力度,花了多少年嗎?”
“徒兒不知。”
“足足兩年啊!”王佩卓轉過身去,邊往屋裡走去,邊說道,“而你只花了兩個月。徒兒啊,爲師要告訴你的是,人——不可貌相。修煉不是全憑勤奮和輩分,更重要的是天賦。還記得師父跟你說過的韓嘯嗎?”
“徒兒記得,您說過他是伏妖城左護法。”
“嗯,沒錯,但你知道他幾歲晉升爲左護法的嗎?十五歲。”王佩卓說到這,稍作遲疑,轉過身來,“他十八歲屠妖西域,二十歲成爲東勝大陸最強者。”
“那他後來成爲城主了嗎?”王濤崇拜之餘,還是問了個權力問題。
王佩卓搖了搖頭,嗯哼的笑了起來,有些自解的繼續說道:“你知道攀巖拳是誰所創嗎?就是他,韓嘯,而那時的他只有八歲。”
“八歲開創了攀巖拳?”王濤看着緊握着的右拳,他怎麼都不敢相信此般精妙的拳法出此一個八歲孩童。
“徒兒啊!對一些人,我們要懷着敬畏之心。”
王濤知道師父所指的一些人,指韓嘯,也指王寒天。他點頭說道:“是,師父,徒兒記住了。”
王佩卓滿意的點了點頭,從王濤身旁走過,折回門口,仰起頭,望着天空中的那輪明月,步入沉思,也說起了當年初次見到韓嘯的情景。
十一年前的夏天,夏日炎炎,人性浮躁。
靈山腳下,兩隻龍頭鳳身的怪鳥從天際劃過。守在山下的天劍弟子正議論着那兩隻怪鳥,這時款款走來一男一女。男的英俊偉岸,女的絕世美人,兩人走在一起便是郎才女貌。
“喲,小姑娘長得還真不賴,小仙女似的。”一年輕弟子遠遠地看着美人,向身旁的師兄嘀咕道。
“可不是,要是我能娶到她,少活十年我都願意。”另一弟子接道。
“我能睡一夜,少活十年都願意。”一長相難看的弟子湊前來,接道。
“我二十年……”
咳咳,一旁的王佩卓乾咳兩聲,身後年輕弟子才安靜下來,收整儀容,靜待兩人前來。
兩人身着布衣,裝束看上去便是尋常百姓。靈山是天劍派的修煉之地,尋常百姓沒得允可,不得善進,更何況如今是與妖王流離交戰之際。王佩卓的師兄水志常迎了上去,雙手抱於胸前,說道:“兩位是?”
“在下韓嘯,前來與紫陽真人商議伏妖之計,還麻煩師兄通報一聲。”韓嘯抱拳,向長者鞠了一躬,謙虛的說道。
“紫陽真人,你要見我們祖師?”水志常近六十歲了,但言語卻還似個年輕人,上下打量着韓嘯,有些嘲諷的說道,“年輕人,太陽烈,別在這摻和了。”拍了拍韓嘯的肩膀,轉身便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