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韓天醒來時,已不在密林中。
細小橫樑,堅硬木牀,還有幾張長凳和一張方桌,一個簡陋的房間呈現在韓天眼瞳裡。“這是哪啊?”韓天揉了下朦朧的睡眼,眨巴着打量着簡陋的屋子。
一個伶俐的女孩倚在門旁,表情驚喜,笑容燦爛,從門旁跑了進來,叫道:“哥哥,你醒了。”
韓天神情遲疑,久久的打量着眼前清秀女孩,似一個啞巴。
女孩見韓天表情異樣,笑容收了回去,也打量了一會韓天,接而跑出門去,喊着孃親。
韓天的視線從女孩消失的門角收了回來,跳下牀去,環顧四周,最後眼睛落在一身麻布上。忽然,他的神情慌張,四處翻騰,似在尋找什麼。
門外躥進一個婦人,年齡二十三四歲,但卻很顯老。她走到牀榻,從牀尾取出一件物什,向韓天遞了過去,說道:“孩子,你在找這個嗎?”
韓天沒有作答,迅速伸**過女人手中的物什,緊握手心,久久沉思。那是一塊天山寒冰玉,透明如冰,堅硬如鐵,是他孃親前不久送給他的八歲生日禮物。玉佩的正面刻着“韓天”兩字,是他父親親手所雕,若不用手觸摸,很難辨別其文字。背面平滑無奇,沒有任何雕琢。若此玉佩還有什麼異樣的話,那便是其中心非圓孔,而呈非對稱六角形。
婦人蹲下身來,偶爾打量韓天,偶爾看着玉佩,好一會後輕聲問道:“它對你很重要吧,上面是不是雕刻着你的名字?”
韓天微微點頭,不作聲,有點癡呆的看着手中玉佩。接連婦人問了幾個問題,但韓天依舊沒有作聲,偶爾看看婦人,偶爾看看旁側的女孩。
……
這裡是個林中小村,村民以狩獵爲生,喚名爲後福村。聽年長的老人說,祖訓是先辛作後享福,故稱後福村。但“福”是不公平的享福,由於生產分工不同,重男輕女十分嚴重。女性不入族譜,而共同狩獵的獵物以族譜人頭分配。
救了韓天的一家有四口人,家主叫王二狗,其母和妻均爲吳氏,未曾有名字。伶俐女孩即是他女兒,臉容清秀,伶俐可愛,長了一身好皮囊,只可惜長在村野,要是生在富貴人家,長大後絕是傾城傾國。
此女本亦無名,恰逢天劍弟子回村當選村長,視野廣闊,見女孩長得如美玉,便喚之爲瓊兒,那年王瓊兒兩歲。自此後,村裡的女孩均有自己的名字。
王二狗雖一家四口,但共同狩獵後只能得到一人份額,一家人經常食不果腹。現在又增了韓天一張口,更是艱辛難耐,可一家人卻喜愛韓天有加,從未虧待。
兩天前,王二狗與村民一塊到森林狩獵。還沒到目的地,王二狗家的獵犬忽然大作狂吠,完全不顧身後主人的叫喊,朝着東南方狂奔而去。村民以爲發現獵物,同齊趕了過去,可半個時辰後仍沒獵物蹤影。村民又累又開始害怕前方危險,向王二狗大喊,不要追了。王二狗敷衍兩句,讓村民先回去,自己追了過去。
可一去又是半個時辰,王二狗實在走不動了,停下來掌着腰呼呼的喘氣。氣息稍好,擡起頭環顧四周,已經完全迷失方向。他無奈的大叫一聲,接而喊獵犬黑豆的名字。森林中迴盪着黑豆,轉而沉寂起來,王二狗不禁全身發冷汗,不敢再叫,恐引來野獸。
約莫三四分鐘後,不遠處傳來犬吠聲。王二狗咧開脣角,小聲的叫着黑豆,向眼前的黑影趕了過去。那是他的獵犬,也是他父親的,三年前他父親和三個村民進入森林,只剩下黑豆瘸着腳回來。黑豆是父親留給他的唯一財產,也是他的戰友,共生死過,他怎麼也不會遺棄黑豆。
當王二狗趕到黑豆的位處,黑豆又向前跑了近百米,以此兩者一前一後往東南方向而去。王二狗開始發火,咒罵黑豆發神經,但自己卻依然跟上前去。約莫這樣走了近千米,王二狗終於看到屍體橫豎着的野狼,一臉驚訝,問着自己發生了什麼。擡頭往黑豆望去,只見他低着頭拱着什麼。王二狗環顧四周,沒見動靜,擡腳小心翼翼的向黑豆靠去,來到跟前,一看竟是小孩。
王二狗弓身,伸手探了探孩子鼻息,發覺還存氣息,長長地嘆了口氣,轉身指着黑豆鼻子,報怨的說了一句你啊!黑豆應聲低吠了聲,來到主人旁側,依附在他的腳邊。
王二狗背起韓天,本想再拉頭野狼或割條腿回去,只見獵犬作汪。作爲獵人他自然明白黑豆的意思,血腥容易引來野獸,路程遙遠,性命堪憂,以此便作罷了。
黑豆帶路,兩個時辰後回到村子。村民問背上的孩子是誰,他只道是林中所撿,不明來歷。回到村後,王二狗並未提及那近十隻野狼,怕有人心生貪念,深入森林,如同父親一去無回。
……
韓天雖然自幼勤於修煉,但體質卻不如一個普通人,長年體弱多病。普通人順其自然,均可吸取些許天地靈氣,而他卻似烈日下枯竭的池塘,雨水還沒灌進來,早已乾枯。倘若不是父親韓嘯常年給他輸送靈氣,他早已病死於牀榻。
這天,大人們出外勞作,韓天拿着掃帚,打掃着屋外的落葉。王瓊兒在旁側,挑着蚯蚓喂小雞。不多時,柵欄外圍來了一羣男孩,他們嘻笑着向韓天喊了起來,廢物,蠢材,啞巴……
韓天停下手中掃帚,微抿起脣,但終沒轉身。他從甦醒到現在已經半月有餘,但半個月來他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雖然他肢體木訥,但父親是韓嘯,生在權勢之家,即使腦子再不好使,他也明白表明身份的利弊。這是哪裡?這些人又是什麼人?我爲什麼會在這裡?他必須將這些問題弄清楚,才能確保自身安全,所以,半個月來他一直是個啞巴,而大家也認爲他就是一個啞巴。
他的家人被滅,這是難熬的痛。然而自身聚不了靈氣,又怎麼復仇呢?他甦醒後的那兩天,他一直想着離開,回到紫雲殿,至少看他的父母最後一眼。在半夜他離開過,但實在不知方向,走不動被蛇所咬,昏睡不醒。第二天被村民找到帶了回來,王二狗將他關在屋子裡整整一天。
被關的那天,他想明白了。儘管他不知道這片茫茫的森林是什麼地方,但他願意相信他的父親,一定有他的道理,至少能讓自己活下來。復仇是漫長的,特別是自己深感無能爲力的時候,那爲何不順其自然,安身在這尋求突破呢?
這也是唯一的出路。茫茫的森林,是片偌大的墳場。
於是,他在這個村子留了下來。
打從韓天留下來的那天起,屋的柵欄外總圍着一羣孩子,彷彿他們整日的沒事幹,吃飽了撐着來詆譭一個八歲的男孩。他們罵他是傻子,廢物,啞巴,害人精,野孩子……一切只因村長王佩卓左眼瞎了。
韓天離開村子的那晚,王二狗發覺後擔心韓天在森林中被猛獸啃食,半夜敲響了村長王佩卓的門。王佩卓是個六旬老頭,年輕時離開村子,在南域最大的門派——天劍派做了一門徒。五年前因年事已高,告老還鄉,回到後福村。因其見識廣及歲數高,深受村民愛戴。一年後,老村長長逝,他自然而然的成爲新的村長。自他接管村子後,村子便換了面貌,從食不飽到有餘,從死去沉沉到滿天歡笑聲,自然人們更加愛戴於他。
他平易近人,常在傍晚給孩子講外面的故事,視如己出,孩子自然心生敬愛崇拜之情。
還眯着眼的王佩卓二話沒說,讓王二狗敲響銅鑼,召集村民進森林尋找韓天。大半夜,蛇蟲野獸出沒,村民們自然不願爲了一個不相干的孩子進入森林,冒這個險。但在村長王佩卓的再三懇請下,還是舉起火把步入森林。
村民分兩隊進入森林,在森林中王佩卓的那隊遇一羣夜鳥覓食,爲了保全村民,王佩卓抽劍斷後。村民走了好一段,而村長久久沒跟來,趕回去時,夜鳥死的死逃的逃,王佩卓按着左眼,已被夜鳥琢去眼珠。
王二狗的一隊在村子的東北面找到韓天,韓天被毒蛇咬傷,在樹下暈迷不醒。顯然,韓天不識得方向,但卻要回伏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