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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卯時未到,我聽得有人往廳堂走來。我推開臥房出門,懶得擺什麼茶具,將廳門大開,遠遠地瞧見那狐皮裘衣的楓劍門門主,帶着嚴昭,易雲還有洛子殤浩浩蕩蕩地撥開那濃雪覆蓋的大地。
這陣勢嚴肅得讓我有些許緊張,我握了握拳,這些個人,也忒等不及了,我還以爲能夠拖個一兩天,只是對他們來說,只會夜長夢多。
我急忙去敲秦非月的房門,卻半天沒有動靜。我心下覺得奇怪,想起秦非月昨晚的神色,有些擔心,推門進入一望,屋裡沒有一個影子,連牀褥都未曾動過,似乎這個房間從未有人進過一般。
我心底更加不安,莫非秦非月昨晚一別,人竟是不知道往哪裡去了麼?!
正想着,那一行人已經來到廳堂前,自來熟地未等我招呼就落座。師兄嚴昭見到我,也只是一頓,隨後卻像以前一般溫和地笑笑:“少緣,好久不見。”
“……”心底極其複雜,我連客套話都說不出來,只好淡淡地點點頭,算是回禮。若不是親耳聽到他說,要殺我除後患,我也許還會心軟地詢問他,說不定還能被他騙得團團轉。人的臉面居然能夠說變就變,正應了師父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沒想到師父把秋水劍法教與了你。”師兄嘴角帶笑,但笑意在眼底卻尖銳得像把刀,“我這個做師兄的,卻是今日才知道。你瞞師兄的法子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你殺師奪劍譜的計劃也真是用心良苦,我可是花了兩世才知道真相。難道就因爲長生不老這四個字,你就可以違背倫理了嗎?
我心底不高興地誹謗一句,面上卻是要做足戲:“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欺師滅祖,還想殺我。師兄,我只問你一句,你到底是爲了什麼?!”
“師弟,師兄也是被逼無奈。”他上前兩步,見我神情牴觸,才停了下來,“師父從不教我秋水劍法,卻教與了你。我入門比你還早,可師父卻唯獨對你疼愛。我在一旁看着,是會心寒的啊……”
我聽你放屁!
我險些就破口大罵,但是爲顧全大局,我終究是忍了下來,若現下在此與之鬧得不愉快,絕非明智之舉。師兄,你好令我寒心!
“顧賢侄啊……”那中年男子迫不及待地開口,“你師父教了你幾招?”
楓劍門門主看着不像是急性子,可他如此着急此事,恐怕是“長生不老”四個字真的成爲他的魔障了。只是我若真的教給了他,他也未必會給我一條活路,就是我師兄嚴昭,易雲,還有神醫洛子殤,恐怕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只有三招。”我不敢多說,又怕說少了不足以突顯我的重要性,只好隨意扯了個數字。
“那就對了。”對方點點頭道,十分高興地對易雲和嚴昭道,“當日我們四人將劍譜分爲四份,重舟拿的就是前三招的部分。”
我一愣,沒想到我這一瞎扯,還能對上他們的預測。我本還在思考應當拿那三招出來瞎掰,眼前的人已經幫我決定好了。
“那你快快耍給我們看看!”易雲也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立刻脫口而出。
只有洛子殤一個人冷眼望着那些人的嘴臉,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
就只有三招,全部演練完畢也只需一個時辰,因爲前三招是最簡單,而且劍勢變化最少的。也就是說,一個時辰之後,這三個人就要考慮怎麼殺了我了。我心底真是極大的無奈,偏偏這個時候秦非月還不見蹤影。
那三人的眼光炙熱得讓我一陣難受,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真的對武學求機若渴。我硬着頭皮接過易雲的丟來的劍,趕鴨子上架般慢慢蹭到庭院中央的空地。深吸一口氣,開始有模有樣的舞了起來。
“第一招,夜望封山。”我腦子不停地轉悠,手中在那亂舞,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舞的什麼招式。
“等等,這跟那劍譜上的句子,爲何對不太上。”師兄嚴昭開始喊停,“遠望孤山圓,爲何那弧度這麼小?”
“誤踩落地燈,爲何要提腳卻不放下?”易雲也十分疑惑,神情一凌道,“你不會是想耍我們吧?”
“我爲何要耍你們,我還想看你們後面的招式呢!”我心底有些許緊張,表面上卻裝作不滿道,“要麼你們就別看了,我也不舞了。”
“噫——”楓劍門門主伸手向前,剛忙阻止我欲走的腳步,“顧賢侄無需介意他二人說的話,他們又沒學過,你師父鑽研有度,必定比他們要準確。你只管舞,我們不會再打斷你了。”
我心頭一噎,我還盼着你們打斷我呢,你這是要斷了我的退路!
我掃了一眼洛子殤,冰冷的面部,額頭上隆起深深的川字。看來他是沒有發言權的,我也不能指望不會武功的洛子殤幫我……
我認命地重新開始,爲了拖延時間,我一邊舞一邊停下來解釋,那一串胡謅的本事,連我自己都想佩服自己。
“師父說,每一招的詩句中,去掉兩個字,就會有不一樣的意境。”
“遠望孤山圓,其實是遠山圓。”我在雪地中轉了個身,對着遠處的山用劍尖畫了個弧度,“你們看,遠處山的弧度,僅僅只有那麼點大,所以並不需要太大的動作。”
“咦,有道理。”嚴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怪不得我覺得奇怪,原來是要去掉兩個字。”
我在心中默默嘲笑了一聲,面上又不動聲色地開始瞎掰:“誤踩落地燈,實際上是誤落燈。也就是說,腳擡起後不能着地,着地的應當是劍尖,因爲劍尖在月光下會發亮,就與燈對應起來了。”
“原來如此!”易雲一拍手道,“妙,妙啊!這麼一來,就通順多了!”
我呼了一口氣,現在我真是無比感謝秦非月,否則我絕對想不出這一招胡扯的方法。
短短的三招,應是被我拖拖散散地耍到了一個半時辰。這個時候太陽已經很亮了,正是辰時,大家需要進食的時間。
“反正都已經是辰時了,不如顧賢侄和我們一起用早食吧!”楓劍門門主微微一笑,與楚唯甚是相似的嘴角讓我難受地別開了眼。
“不了,我跟我朋友一起用就好了。”我不假思索的回絕,想趁他們去用早食時趕緊找到秦非月先溜之大吉再說。
哪隻我的如意算盤還未打好,易雲和師兄嚴昭一左一右地搭着我的肩,硬是將我拉去了主殿食廳。一路上,我餘光好幾次看到洛子殤想對我說什麼,但由於這二人離我太近,他尋不到機會開口,面色十分不善。
待到我坐在餐桌之前,我心中隱隱有種不安。我不知道是因爲擔心秦非月,還是擔心我自己的命,但那種慌亂,怎麼也揮之不去。
“顧賢侄。”那中年男子在我面前倒了一杯羊奶,道,“這是從南疆那裡帶來的羊奶,據說每日早食一杯,延年益壽啊。請!”
我扯了扯嘴角,最終還是露了個笑,剛端起那酒杯,就見洛子殤一個勁地給我使眼色,微微搖頭,似在說不能喝。我將杯湊到嘴邊,見到三人一同盯着我,就知道不對。我故意聞了聞,道:“這味道……聞着實在難以入口。”
“哈哈,良藥苦口還利於病呢。顧賢侄,這可是好東西啊。”楓劍門門主循循善誘,生怕我不喝。
“這……”我爲難地皺起了眉。
“師弟,門主特意請你喝這羊奶,可算是把你當上賓對待,你若是不給面子,可讓門主不好下臺。”師兄嚴昭在一旁溫和地勸我。
易雲也略微不滿道:“你如此推託不喝,難道還怕我們在杯中下毒害你不成?!”
可不是麼?!我扁扁嘴,這幾人如此相逼,看來是無法好好說話了。
我剛打算與這幾人拼個魚死網破,門外忽然跑來一個南疆人,正是那日引我與秦非月去見易雲的那個壯碩大漢。他神色慌張,見到門主,立刻用蹩腳的中原話,大聲喊道:“門主,地宮……地宮……”
中年男子一聽得地宮兩字瞬間變了臉色,立刻站了起來,將椅子都給碰到了。他大手一伸,喝道:“地宮發生何事?!”
南疆人急了半天,終於吐出口來:“下面冒出了黑煙……”
“什麼?!黑煙?”他眼珠子一瞪,似乎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不知如何解決。
“該不會是着火了吧?!”這個猜測剛說完,易雲自己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不可能!”門主一口否決道,“地宮下面貯藏着大量的冰塊,十分寒涼,怎會無緣無故着火?!”
“莫非是有人故意爲之?”嚴昭提出了疑問,忽而一驚,“不好,若真是着火,那我們的心血就白費了!”
“走!去看看。”門主一聲令下,立刻帶着人急匆匆地離去,留我一個人愣站着,不知道該不該去湊湊熱鬧。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