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詩雨哈哈一笑,揮着手中奇怪的紫紅色泥土,衝着齊錄眨眼道:“咱們有救了!”
——————————
這天晚上,牛頭山的匪窩裡傳出了一聲驚天巨響,那聲音比中午的大炸雷還猛。在那聲巨響之後,正在飲樂慶祝的賊匪們頓時炸開了鍋,山寨裡燈火通明,人影幢幢,叫罵聲接連不斷。等強盜頭子安撫了衆賊驚慌失措的情緒,這纔看清了巨響的來源——那個關押着兩隻“肥羊”的山洞,不知怎地,洞門崩壞,走近前去便能聞到一股刺鼻的奇特煙味。
賊匪們氣急敗壞,連忙組織追兵,忙活了半宿,卻哪裡追到兩隻肥羊的蹤跡?那少年和青年,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任如此熟悉當地地形的盜賊們找了遍,竟連影子也沒發現。這些賊匪們不知道,此刻,那兩人早已騎着一匹追風快馬,將要奔到彤州邊境了。
——————————
“秦兄弟,你好厲害!那種泥巴忒得神奇,竟然能將洞門炸開!”
“那種泥土又叫土硝,或者叫火硝,我估計是因硝土和草木灰長期沉澱積累而成,可能那洞以前被用作過馬廄什麼的。其實我們這次能逃出來,全因爲那泥土之中不僅僅只有土硝,還有硫。你是否看到那泥土除了紫紅色之外,還有一點赤黃色間雜其間?呵呵,齊兄,這不是我厲害,是我們運氣太好了,竟然遇到了的黑火藥原料!”秦詩雨坐在齊錄背後,緩緩說着——烏丸跑起來,真是跟御風一樣,一點也不顛簸,可惜她此刻衣衫猶溼,覺得分外寒冷,連大氣也不敢出,否則,此時這種風馳電掣的感覺,肯定比騎車兜風,爽了不知多少。
“黑火藥?”齊錄一聽,不由得偏過頭來,眼中有着秦詩雨一目瞭然的興奮,“秦兄弟……你能不能將怎麼識別這種泥土告訴我……”
“齊兄,非我有意隱瞞,只是此物一出,天下必將大亂。”秦詩雨半眯着眼睛,雙手自後面抱着齊錄,以防摔落馬背,她帶了幾分慵懶和憊意,“我不知道齊兄在予阿是何等高位,但請恕我不便相告。”
火藥,呵呵,她可不願打亂這個時代的秩序,那是多麼可怕的發明。
齊錄眼中的興奮黯淡下去,他心中也知道這黑火藥的威力,恐怕一旦現世,便是天下大亂,血流成河之時。他心中暗自爲之震驚的同時,更在猜想着這個看似瘋癲的少年,到底是什麼人?既能預算天氣,又能造出這麼恐怖的力量,難道他竟有神力麼……
雨霽之後,月光如洗。
齊錄猶在回味着剛纔那個驚心動魄的爆炸,忽覺身後少年抱着自己的手鬆了,他連忙回頭,卻見少年雙目緊閉,正往馬下墜去,他忙籲聲喝止烏丸再奔,伸手抓住了少年的衣襟,將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穩在懷裡。
“秦兄弟,秦兄弟!”連喚兩聲,沒有迴應,秦詩雨兀自昏沉着。齊錄微微皺起眉頭,這少年身體怎麼這般柔弱,輕得他可以一隻手提起。將人攬進懷中,藉着皎皎月
光,他細細往少年臉上看去。
他被小型的爆炸弄得有點狼狽。想來自己也是一般。
炭烏的垢跡之下,是過分的白皙,竟似比月光更加透明,連他白日裡尚顯紅潤的雙脣,此刻也透出蒼白灰敗來。齊錄有點急了,翻身從馬上下來,就着草地將少年平放其上,伸手脫下自己的長絨衫子鋪在地上,將少年小心翼翼地挪過去放好,想來是怕露水溼寒,使人病情加重。他眉頭未鬆,不知怎地,自從答應與秦雨同行,自己便真的將他的安危也放在了心上。尤其是在共同經歷了被山賊囚禁,又經他引燃奇怪的泥土,炸開了逃生之門後,齊錄心中便對這少年更加在意。此刻看他奄奄一息,心中也悶悶不樂起來。
許是受了涼,中了風寒。他心道。想到這裡,便欲伸手去解秦雨的溼衣,剛碰到頸口長襟,便忽然停下了動作。他雙眉一豎,蹭地一下站起身來,連烏丸也豎着耳朵,打着響鼻,分外焦躁——齊錄額上汗布,心頭砰跳,天吶,怎麼又是馬隊密集的蹄聲!
秦詩雨卻在此刻悠悠醒轉,她耳朵離地面近,雖然頭暈耳鳴,卻也聽得清楚,面上浮起一絲驚懼:“齊大哥,怎麼又有人來!”她本以爲,跑了這麼一兩個時辰,山賊已經不可能追得上了……
齊錄衝她點了點頭,彎下身子將她抱起,放到了烏丸背上,誰知,那些騎馬的人來得好快,還沒等他翻身上馬,一些模糊的影子已經出現在了朦朧夜色中。
齊錄一手穩着秦詩雨,一手扶着馬背,不顧前方的十數個黑影,翻身上馬,他將脫下的長絨衫打了個結,勉強做個武器的模樣,雙腿一夾,烏丸輕嘶一聲,便往前衝去。
對面的十數個黑影同時抽出了明晃晃的兵刃,發一聲喊,往四面散開,便欲截住飛奔而來的二人一馬。
烏丸轉眼即至,齊錄將手中的衣索用做長鞭揮出,掄圓了護住自己和秦詩雨身周,舞得呼呼作響,密不透風。一個黑影騎着馬奔至面前,長刀往齊錄身上招呼而去,齊錄因爲手中舞着的衣索正抵擋着斜側方一把砍向秦詩雨的鋼刀,這邊反而顧不得自己,他驚怒中回頭,往那黑影長聲一喝,那黑影竟似被喝聲所嚇,渾身一哆嗦,長刀舉在空中再也砍不下去。
“齊魯達弟弟!”
那黑影將手中長刀往地上一扔,大叫一聲,撞下馬來,語氣中滿是喜意。黑影這一聲喊,好似下了個立定口令,所有的黑影都立即停止了攻勢,一個個怔在當地,嘰裡咕嚕咬着耳朵。
“你是……赫赫裡?!”
齊錄把手中的衣索也跟着一扔,本欲也跳下馬來跟他相擁,誰知道剛一動身,身前的秦詩雨卻一陣搖晃,他連忙穩住她的身體,就在馬上衝着走過來的赫赫裡哈哈大笑。秦詩雨回頭看了他一眼,蒼白的嘴角浮起一縷輕笑,也不知是在笑他被自己拖累得不能下馬,還是在怪他用假名騙了自己,原來所謂的齊錄竟是予阿國王齊魯達。齊魯達還未去細細體味她眼中的複雜笑意
,就被已走到跟前的赫赫裡打斷了思路。
“赫赫裡參見吾王!吾王平安歸來,予阿福厚!”
赫赫裡來到烏丸身前,左腳單腳跪了下去,右手撫上左胸,畢恭畢敬地叩了頭。齊魯達卻皺起了眉頭,他還是喜歡赫赫裡剛纔那一聲發自內心的齊魯達弟弟啊。
“參見吾王!吾王福厚,予阿福披!”
那十多個人影紛紛落下馬來,早走近身邊,跟着赫赫裡齊齊跪了下去,秦詩雨這纔看清楚他們的打扮,是正宗的術孤族士兵。而那個赫赫裡,穿着華貴,短髯裘帽,看上去比齊魯達大了好幾歲,卻也精神抖擻,此刻更是喜上眉梢,笑容煥發。
“起來吧!赫赫裡。我還是喜歡你小時候對着我耀武揚威的樣子!”齊魯達伸出右手,比了個平身的姿勢,向赫赫裡笑道。
“謝吾王恩典!別跟赫赫裡開玩笑了,這君臣之禮,不得不行。”赫赫裡也笑着站了起來,身後的士兵們連忙效仿,圍了過來。術孤族長的目光看向齊魯達身前的骯髒少年,眼中閃出一絲疑惑,詢問似的看向齊魯達。
齊魯達卻沒理會他的目光,自顧自問道:“赫赫裡,你們怎麼到了此地?”
“吾王有所不知,我等在彤州界外從下午一直等到二更,心中越發擔心你的安危,這才命士兵們分頭來接。誰想,我運氣好,還是被我接到了!”赫赫里語氣中滿是得意和高興,那是作不出來的真歡喜。
齊魯達眼中也有了笑意,輕輕撫了撫烏丸的頭,這馬兒鬼精,被秦詩雨抹了一身泥土之後,在他們被關的那段時間,自己不知道跑哪裡去洗了個乾乾淨淨:“赫赫裡,我失約啦!但這次不怪我,走,帶我去你的篷包裡,美酒好菜招呼我,我再慢慢說給你聽!之後,我還要請你幫我辦一件事。”
“吾王放心,酒肉早已備好,我要與你不醉不休!哈哈,什麼事你還要說‘請’,有什麼吩咐,我敢不聽嗎?”赫赫裡已躍回自己的馬上,一招手,其他的士兵跟着上馬,一行人便驅馬往前奔去。
“好,有你這句話,我算沒白受這番侮辱。對了,赫赫裡,你那營地裡,有好的大夫嗎?”看着身前虛弱的少年,齊魯達目光中帶着點擔憂,“我的秦兄弟好像着了厲害的風寒。”
“你放心,醫不好他,就讓所有大夫跟着陪葬!”
“這麼多年了,你說話還這麼不講究。你這不是在發咒嗎?”
“吾王恕罪……”
秦詩雨腦中嗡嗡一片,本就似有一堆蜜蜂在亂飛,又疼又昏沉,此刻聽着二人無聊之極的對話,心中更加煩悶,本以爲予阿草原之上的男子都是些爽快之人,誰知道竟然如婦女般又是囉嗦又是嘮叨,她緊閉上眼,很快就又失去了知覺。
她卻不知道,齊魯達和赫赫裡從小就是玩得最好的兄弟,自長公主齊雅兒被齊魯達送出學藝起,他便恪居草原深處,跟着父王學習治理民生之道,兩人已有十多年未曾見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