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反了,薛流嫣,你真要忤逆麼!”
薛如龍衝着那雙冷靜異常的眸子怒喊,一步上前便高舉起了右手,眼見大掌就要落到那張嬌美秀面上。
“老爺不要!”綺羅忽然撲過來,緊抱着薛如龍的右臂,哭道,“老爺,你平素最疼小姐了!不要打她,不要打她啊!”
秦詩雨面無表情地和薛如龍對視着,似乎想看看這個“平素最疼小姐”的老爺,到底因爲什麼天大的事情,要揮手打人,還迫得薛流嫣要出走?
“唉——!”
薛如龍狠狠地嘆了口氣,慢慢放下高舉的右手,半晌,轉過頭來對秦詩雨說話,面上卻似罩着一層寒霜,“你,唉,嫣兒,你來我房間吧?爲父不該那樣逼你……我們再談談。”
秦詩雨仍是一臉淡漠,跟着他出了門。路過綺羅身邊時,表情卻有了鬆動,她輕輕捏了捏她微繭的手,表示安慰和無妨。
綺羅呆呆地望着秦詩雨轉過迴廊,不知怎地,她總覺得,小姐不僅僅是失憶了,更好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嫣兒……”
“算爹求求你,就算你不爲淥國着想,你也該爲從小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爹想想吧?”
薛府書房內,薛如龍刻意壓低着嗓子,說着懇求的話。秦詩雨玩味地看着他,這老頭的眼睛,一隻寫着“名”,一隻篆着“利”,加起來寫着“賣女求榮”,目光炯炯又充滿了期盼地盯着自己。彷彿看着自己,就看到了章臺走馬、袍笏加身的非常榮耀,權傾朝野、春風得意的偉岸希望。
她嘴角揚起了一抹輕蔑的笑容,這便是爲人父母的形象嗎?如果天下的父母生兒育女,皆是爲了謀利和防老,她倒慶幸從小隻有爺爺的陪伴!
“老爺說的對,流嫣,反正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總是要嫁人的,怕什麼?”
一聲嬌滴滴地嗔笑傳來,語中含帶的譏誚意味讓秦詩雨心裡泛起一陣反感,她斜睨擡頭,門口正站了個花枝招展的女人。
這人是誰?她心中正在思索,卻見那女子/宮扇半遮,脂香撲鼻,搖曳生姿地走了進來。
“流嫣,不是我說你,能夠被選中送往舒國皇宮,給太子白吟風作儲妃人選,是你幾輩子求不來的榮耀,你竟然還爲了這事出走,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哪根筋出問題了?”一雙蛾眉倒挑,杏眼一瞪,活活一副吃驚鄙夷的模樣。秦詩雨看在眼裡,只覺滑稽,忍不住冷笑一聲,什麼太子儲妃人選,那種東西也值得
這般誇耀嗎?
“嫣兒,怎麼這麼沒禮貌,見到你湘姨也不行禮!”薛如龍一改之前苦苦哀求的模樣,勉強着訓斥了一聲,卻明顯的底氣不足。明顯是想在這女人面前作出家主的威嚴,卻仍是外強中乾,毫無威勢。
看來,這“湘姨”和薛流嫣之間,恩怨早已深種了,薛如龍懼內,卻也不敢太得罪她這個女兒。一來一往之間,秦詩雨早看透了這點。
“見過湘姨。”秦詩雨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倒似在問候一個平輩之人。
輕哼一聲,那湘姨已扭着腰肢靠到薛如龍/身邊撒嬌去了。
秦詩雨暗想,這個湘姨,該就是綺羅口中薛如龍的續絃孫凝湘。據綺羅說,薛流嫣幼年喪母,薛如龍很快就接受了皇帝的賜婚,納了淥國皇帝的遠方表親續絃,便是這孫凝湘了。這十多年來,薛如龍就沒敢納過妾室。看來這薛流嫣能夠平安活到現在,倒也不是個沒本事的。
“嫣兒,你先回去休息吧,反正再過十日,送親的隊伍就要出發了。到時你跟其他大臣的女兒們一起出發,人家能去爭這富貴,咱們爲什麼不去?你就算再不懂事,不爲淥國想,也要爲你爹我想想啊!”
薛如龍苦口婆心完,揮了揮手示意她出去,已經僵掉的談話因爲孫凝湘的到來,更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秦詩雨點點頭,眉間眼角卻全是不以爲然。擡腳邁出了那氣氛壓抑的所在,隱隱聽到背後女人發出的“嘁”聲。她頭也不回,徑直往外走去。
“小姐,你回來了?老爺沒有難爲你吧?”可憐的綺羅竟然還一直在門口等着她。
秦詩雨心頭涌過一絲暖流,衝她微笑道:“沒有,他只是勸我去給什麼舒國太子做儲妃秀女。”
“儲妃秀女?”綺羅圓圓的大眼睛充滿了好奇,跟着秦詩雨一步步走進屋,“是什麼?”
“額,簡言之,就是和其他九個秀女一起,送去給那個勞什子的太子挑選,選中的,就留下做太子妃吧。”
“啊?那小姐這樣美貌,一定能選中!”綺羅開心地快要手舞足蹈,似乎預見了小姐帶着自己風光大嫁的情景。
“儲妃麼……”秦詩雨呵呵一笑,支頰對鏡,看着鏡中紅顏姣好,鬢旁琉珠輕搖,清澈眼中依舊是冷然一片,沒有絲毫波動。
“小姐怕選不上?”綺羅看着她沉思着,忍不住又問起來,“小姐怕選不上會當奴婢麼?怎麼會呢,小姐這麼好的人才,琴棋書畫打小就精熟……”
“綺羅,我餓了,去弄點吃的吧。”秦詩雨微笑搖搖頭,打斷了絮絮叨叨的小丫頭。
“好,綺羅這就去,小姐先喝點水!”綺羅的情緒顯然還水漲船高沒有被打落,哼着小曲,蹦跳着跑了出去。必是還在做着隨小姐風光去舒國皇宮的美夢。
秀女,太子儲妃,舒國皇宮?
本來穿越到這個奇奇怪怪聞所未聞的未蘭大陸就夠倒黴了,還要加上在這個淥國船造勢利眼“買女求榮”的薛如龍蔭護下當什麼流嫣小姐,還馬上要被送到什麼舒國當什麼儲妃秀女?!這,簡直讓人快變成將被舔舐的棒棒糖——頭大死了!
秦詩雨對着鏡子裡的美麗容顏,開始了有生以來第一次長吁短嘆。她很奇怪,自己怎麼變得跟以前好像有點不一樣了……從前無論遇到什麼事情,她總是隱忍情緒,可現在,好像總可以發之於外,紓解情緒。
沉吟間,她又彷彿明白了那個薛流嫣爲什麼要離家出走——難道,她也是不願意去做勞什子儲妃秀女,所以才拋下眼前的錦衣玉食,悄然出逃?
呵呵,想不到,這麼封建的古代,還有人與自己有同樣的執着,不願意去做那後宮三千榮寵一時,卻分享同一個男人的妃嬪。這個薛流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我穿到了她的身體上,那她也穿到了我的身上嗎?我自己本來的身體又去哪了……
正在沉思,忽然嗅到了飯菜的香氣,她精神一震,這個身子雖然跟以前那個一樣孱弱,加上溺水之後的衰虛,卻也還沒到不思飲食的地步。
“哇,綺羅,這麼多好吃的。快來,跟我一起吃吧。”衝綺羅招招手,小丫頭不可思議地看着秦詩雨,嚴重的懷疑自己是否因爲太想吃桌上的燒烤生蠔和海蔘粥而產生了幻聽……
“綺羅,一起來吧?看樣子,你也是想吃的,對吧?”秦詩雨更加鼓勵衝她挑眉。似乎知道這個小丫頭平時沒吃到什麼好東西。
“小姐……”綺羅眨巴着大眼睛,嚥了咽口水,“你說真的?真的讓我跟你一起吃?”
秦詩雨指了指凳子,笑道:“快點坐下吃吧,以後你都跟我一起吃好了。”
綺羅歡呼一聲,一上桌子就不客氣地同秦詩雨搶起吃食來。
飲足,飯罷。
“綺羅,你帶我四處走走吧?”
“小姐……你,你不會又想逃跑吧?”綺羅靈活的大眼,上下打量着秦詩雨,有點害怕。
“還真讓你猜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