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猶猶豫豫半天,還是婉婉轉轉的問了:“我的病怎麼樣了?”
楚子墨就大大方方,明明白白的答了:“孩子沒了,萬幸你還有命在。”
“什麼?!”景明先是驚,驚訝他知道了還這麼淡定,驚過了纔想起喜來,可一擡眼就見楚老爺正意味深長的看着他,又急忙把喜憋了,別過臉道,“什麼啊,什麼孩子啊命啊的。”
他裝得很假,卻讓楚子墨想起來,景明應該不知道那肚裡的是誰的種纔對,這麼說來,他要墮胎也就情有可原了。如果他知道孩子是自己的,那又會如何選擇呢?要是願意的,這以後的事也好辦許多。
“你不知道?”先來試探。
“我當然不知道,我知道什麼!我就是不小心凍病了。”反應奇怪,跟被踩了狗尾巴似的。
“君陽不會這麼做的。”再來提示。
“你想到哪了?!當然不是他!”景明終於明白宋秉修爲什麼反應奇怪了,原來是懷疑了他跟武君陽的清白!
可他這麼確定的否決了武君陽,卻直接把他自己暴露了。
楚子墨見他一副知曉真兇替人辯白的樣子,沉了一沉氣,問:“你知道不是他,你知道是誰,是不是?”
“我不知道!”景明懊悔說錯了話,可現在也只能死鴨子嘴硬了。
“是楚子墨。”楚子墨已經明白了,卻又不明白。他知道是自己做的,也一直表現的像喜歡自己,能跟自己有關係不應該是他希望的嗎?紅衣,你說錯了也做錯了,他,是不願意的。
轉眼,見一提起楚子墨,景明就變了臉,他頓了一頓,再問:“你打算怎麼做?殺了他,還是抄家滅族?”
果然!果然和武君陽是相好!除了砍頭就是殺了他,除了抄家就是滅個族!他媽的就不能文明點嗎?五馬分屍、凌遲處死不會嗎?!
景明一臉鬱卒,心軟道:“我想咱們可以離京遠點,活自己的,以後再也不見了。我就當做被狗咬了,你也忘了這件事,咱們還去過咱們之前的日子,行嗎?”
“不行!”楚子墨斬金截鐵,算盤打得倒好!雙宿雙飛也找錯對象了!是了,他以爲孩子打掉了,就當屁股擦乾淨了?哪那麼好的事!
景明一臉鬱卒換成一臉苦逼,想想楚子墨也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何必爲了他跟生身父母吵架?如此一想,實在是十分有理,臉上的苦逼換做睏乏,道:“隨便吧,砍頭鞭屍什麼的,抄家滅族什麼的,你有勁兒就去吧,我先再睡會兒。”
是麼,隨便麼。楚子墨怒極反笑,道:“現在還不是時候。”說着,貼心的給再次躺下的景明壓了壓被角,描述起未來,“等到時候,我什麼都依你,砍頭鞭屍,都讓你親手來,好解解恨。”
這麼說就是現在先放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意思,倒很像宋秉修乾的事兒。景明卻想,他果然是個乾打雷不下雨的,真要殺要砍的,武君陽早就腐成渣了。遂放了心,縮起來閉着眼答道:“不用解了,恨啊啥的都是浮雲。”
“浮雲?”
“白白的、軟軟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浮雲啊......”
“......”
趁景明睡着,楚子墨果斷的將人打上蝴蝶結扔到馬車上,打算儘早趕回京城,省得他在念想什麼跑的遠遠的,斷的淨淨的。而京城那邊的假楚子墨,也怕是快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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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聽就是個繁華的地方,但凡繁華的地方,住處就有高低貴賤之分。
這京城裡,最貴的就是近皇城一帶,住的都是高官貴胄、皇親國戚之類的草包,且是愛面子的草包,所以那裡的房子是有錢也住不起的。
其次貴的,就是這煙花巷了,只要您有錢,您就能來住,愛住多久住多久,越久越好,妞兒任選,爺兒任挑。
那最便宜的,就當屬皇宮了,住在那裡不但不要錢,反而還月月有工資,年終發獎金,逢年過節的還擺個酒宴啥的,最是銷魂的好地方。
景明現在就窩在其次貴的煙花巷巷尾的一個小院子裡曬太陽打盹兒,順便很爲他家老爺不值,皇城本是他家的,他偏偏跑來這京城其次貴的地段找了個其其次貴的地兒來住,反而放棄那最便宜的,真是沒有頭腦。還要天天出門掙錢養家,沒幾天安生的,一點兒也不銷魂。
景明也想爲父分個憂什麼的出門找份工打,可奈何自從那個事過後宋秉修就把他當金子守着,吹個風都不行,生怕腐蝕掉幾兩就虧大了似的。
而景明從那個事後,就跟落了啥後遺症似的,懶怠、嗜睡。景明每次睡着都很悲傷,因爲那不是正常的睡着,那是無意識的,像再也醒不了似的隨時隨地就那麼突然的睡着了,忒瘮人。
其實宋秉修看起來也不像缺錢,像缺腦子,這麼久景明也琢磨出他在倒騰啥了,無非是跟武君陽有關的東西,沒意思啊沒意思,活着真沒意思。
由於景明懶得異常出奇,又因爲要養後遺症大補了許久,所以很自然的橫着發展了不少,竟養出了些許啤酒肚!爲了養病也爲了舒適,老爺特別給他定製的衣服很寬鬆,所以他好好站着的時候,還是很翩翩的。
現在,景明臉上蓋着老爺的**扇子,軟綿綿的抖出手去摸他的養生茶,半途中卻被人握住了手,溫聲問:“練了什麼功夫?竟知道我來了。”
“嗯?”須知,這手是衝着養生茶去的,而非親爹。
扇子被拿開,老爺今天臉上貼着的是楚子墨的狗皮。景明皺了皺眉,道:“說了多少次,回來把面具揭了,你也不嫌巴着臉難受。”
“嗯,知道了。來,站起來走走,你快懶成花兒了。”
花兒是於嬸兒擱後院養得豬,白底黑花,頗像奶牛,橫得很。景明最受不了它哼唧,老早就念想它的蹄子了。所以老爺一提它,景明就什麼都忘了,任他將自己架起來,略清醒了點精神問:“什麼時候殺?”
“廚房豬蹄子千千萬,你怎麼老想吃它的?”
景明扶着楚子墨的手站好,努力擺出個風姿卓越姿勢,懶笑道:“愛它才吃它麼。”
楚子墨見他一站起來就努力挺胸收腹的,擡手在他後腰上拍了拍,道:“別總憋着氣,你其實一點都不胖。”
“爹......”不提胖字會死麼!
“嗯?”
“沒事,我又困了。”
楚子墨皺了皺眉,想起剛剛於嬸說的,少爺幾乎睡了一天了,光吃飯的時候就睡着了兩次。
這麼睡,真不知道是正常還是不正常了。爲了將他隱藏好,楚子墨愣是連自家府裡的大夫都沒弄過來,這個於嬸,是他手下的影衛扮的,善毒會醫,卻連孕婦都沒見過,於婦產一門只能紙上談兵。
把景明放回躺椅上,楚子墨就那麼看着他又將扇子蓋到臉上,睡了過去。
“大順?大順......”
“滾,滾蛋......”景明咂巴了下嘴,呼吸綿長了起來。
見他是真睡熟了,楚子墨輕輕把爪子撫上他的肚子。按照月份來算,府裡的大夫說,大約像塞了個小枕頭那麼大,可景明的肚子明顯還差了一星半點兒還多,他再那麼吸肚子,怕是不妙。
景明扇子下的眼睛越睜越大,努力保持着呼吸不變,感受着肚子上輕撫着的爪,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不會的!不會沒打掉的!他一定是覺得我肚子上的肉軟軟的摸着舒服才這樣的!
可沒人比景明更清楚,他肚子上的肉一點都不軟,完全沒有贅肉的自覺!
是不是那藥過期了?他媽的過期了也該有點毒副作用啊!或者是,是吃錯藥了?!他妹!豬才吃錯藥了呢!回想一下,越想越覺得老爹那時候的反應古怪。不會是,那時候根本沒打掉吧?然後被老爹發現,反而,反而保住了吧?
古時候好像是不待見打胎墮崽的,可老爹,老爹他應該理解啊!這男人的憂傷。
突然的,就那麼靈光一閃,景明想到了老爹有可能這麼做的原因,老爹想要個孫子,跟楚子墨一樣的打算,皇位繼承人。
景明實在控制不住不渾身冷嗖嗖,害怕露出馬腳,忙裝作做了噩夢哼哼了兩聲。果然,楚子墨把他叫醒,拍着他輕聲的哄着,心疼的樣子裝得很像。
將臉掩到楚子墨胸口,景明開始籌劃該怎麼再次拿掉肚裡的孩子,且同時不威脅到自己的性命。這段時間的奇怪嗜睡,把景明嚇得越發的怕死了,要那樣不知不覺的死了,還不如拿刀抹脖子學霸王別姬帶感,呸!狗才學姬呢!
景明首先想到的辦法是不吃飯,不攝取足夠嬰兒生長的營養,讓身體自己調節將肚裡的東西當做累贅流掉,最安全的辦法沒有之一。
而這對於景明來說,還是有一定的難度,因爲他吃飯時,都是於嬸在一邊看着,想來他一天之中吃了什麼拉了什麼都是有記錄在案的。
切!還真是當做花兒來養的!
不過景明還是有了辦法,於嬸畢竟是下人,不能主子不吃就上來硬喂,更不能硬喂睡着的人。景明便更加的嗜睡了,睡到根本不醒的地步。
很忙的楚子墨,不得不冒着被發現的危險,抽出更多時間來專門伺候鬧脾氣的花兒,因爲只有他在的時候景明纔會強打精神好好的吃上一頓飯。
而景明一旦睡着,他便感到同景明一樣的恐慌,怕他真的就再也不醒了。之後,他便養成了一個習慣,只要景明閉上眼,他就握住他的手腕,也只有那規律的脈動才能讓他穩住心神,眼睜睜的看着景明毫無表情的睡臉。
皇天不負有心人,景明終於等到肚子疼的這一天。那時他正在牀上躺着裝睡,手被楚子墨抓着,實際上,自從楚子墨養成這個抓腕子的習慣以後,景明睡着時便再也沒害怕過醒不過來,就好像他抓着的不是手腕是魂魄似的,只要這麼抓着,就一定能醒來。
當時景明甚至惡作劇的想着,要不要掐住上臂動脈嚇一嚇他。還沒等他裝作正常的翻身對自己的手臂下狠手,他的肚子就對這個壞主意表示了它的抗議。
痛感從肚子擴散開來,結結實實的叫景明疼得一抽。這睡是裝不成了,景明睜開眼,很開心,對着楚子墨笑着說:“我肚子疼了。”
他只顧自己高興,卻不知道他這句話是隻有嘴型沒有聲音的,最後看着的是,楚子墨白着臉朝自己撲過來,他就想,莫非老爺也胃疼?
“花君!”這一聲,帶着驚恐,生生把守在外面的於嬸嚇了一跳,方纔想起“花君”是自己原本的名,或者說代號。
進了屋,花君就見楚子墨抱着牀上的人兇狠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顫,撲通一聲跪下,終於是出事了。
“過來,把脈。”
花君忙膝行到牀前,小心翼翼地把上景明的脈,鬆了口氣,道:“脈象平穩,無礙。”
“他剛纔說肚子疼。”楚子墨一臉準爸爸的緊張。
花君有些想笑,她們誰曾見過黑羅剎這般模樣?忙解釋道:“可能是胎動。”
楚子墨瞪了瞪眼,不信她:“他都疼暈過去了,難道那東西在他肚子裡練全武行?”
疼暈過去了的確不對頭,花君儘管相信自己的判斷,但她還是建議道:“屬下畢竟專毒不專醫,不敢妄斷。”
“你去回府,把錢大夫帶來,不能驚動任何人,從密道過去。”
等錢大夫來了,也說脈象平穩,楚子墨就再說了一遍景明胎動到暈的事兒。錢大夫不愧是診過楚子墨他孃的喜脈的人,穩穩的答了幾個可能:
一:吃壞了肚子。
二:餓壞了肚子。
三:正常疼痛。
四:流產預兆。
這幾個可能中當屬第四個最應該受到重視,可錢大夫卻額外重視第二個,景明的算盤被專家一板磚,廢了。
此後,楚子墨開始逼景明吃飯迫景明喝藥,其霸道程度簡直令胎兒髮指。景明終於在胎兒的又一次髮指中忍無可忍,恨聲控訴:“你不是跟我說打掉了嗎?!”
“還剩一個。”
“什,什麼?!”
“我沒想到是個雙胞胎。”
“我擦,你妹!”景明化身貓科動物,吐沫星子吐了楚子墨一臉。
可楚子墨不僅不見氣惱,反而笑着摸了摸景明的頭,道:“終於有點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