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發生變故,宋秉修第一時間衝到,一掌拍飛牀邊握着景明尚存一絲餘溫的手的楚子墨,托起景明開始不遺餘力的給他渡氣。
他急怒攻心,出手自然沒有分寸,楚子墨又正失神,當即被他一掌拍得暈死過去,倒是省事。
宋秉修邊渡氣邊抓住景明的手腕去探,良久,彷彿放棄似的嘆了口氣,抱起景明向外走去。
踏出門就見掌櫃的親自候在門口,戰戰兢兢地看着他,道:“客官可要尋大夫?”
“不必了,麻煩掌櫃爲在下尋輛馬車。”
掌櫃的小心翼翼的看了室內一眼,心想,您倒是打掃乾淨啊!
楚子墨醒來後,倒還算正常,事實上,他也沒法不正常。以宋秉修的修爲,那樣急怒下的一掌沒送佛送到西的確是很阿彌陀佛的。
所以楚子墨的娘每次來看他都阿彌陀佛不斷,以至於楚子墨的腦中也只有阿彌陀佛這一句,這麼佛味濃郁的一句常常在腦中轉悠,也難怪他復原的快。
復原了的楚子墨就更加正常了,也看開了,所以這天皇帝見到了修養了三個月有餘的右相大人。
皇帝許久不見他,自然要表達一下關懷之情,暗自勾了一下嘴角,做出一個純真無比又心有期待的表情對他道:“楚卿可全好了?”
楚子墨保持着恰到好處的笑容,彎腰跪下謝恩,聲音無起無伏,十分得體。
皇帝低下眼皮,溫着性子問道:“楚卿此來,可有什麼事麼?”
“臣的確有一事,還求陛下成全。”
皇帝頓時精神大振,頗緊張的關懷道:“何事?愛卿但說無妨。”
三個月前,多虧了右相大人,那個與他長了同一張臉的懦弱哥哥終於一命嗚呼。宋秉修痛失愛子,險些失心,爲保那終歸是塵土的死屍一具,最終被他一網成擒。武君陽果然出現,回來繼續做他的皇太后,雖對他閉門不見,但時間還長不是麼。
如今,他正吃閉門羹吃的煩悶,右相大人便送上門來給他尋開心了,真不愧是右相,當立做百官的表率。
“臣家中雙親年事已高,臣懇請陛下恩准臣辭官歸鄉奉養父母。”
皇帝心中歡喜,臉上卻露出驚慌:“怎麼?”
“還請皇上成全。”
皇帝終於裝不下去良善,冷笑一聲道:“朕還以爲,你會希望天天見到朕。”頓了一頓,嘴角劃出詭異的弧度,“以聊表思念。”
“臣不敢。”
“右相乃國之棟樑,朕之臂膀,如若沒了你,朕豈不是會很痛?”
“念你孝心一片,這樣吧,你再爲朕做最後一件事,之後,朕便放你走。”
楚子墨終於擡起頭,墨黑的雙眼如一潭死水,像是在看又不像在看。皇帝見他看過來,立刻粲然一笑,見他的麪皮動了一動,卻又彷彿擺久了一個表情已經僵硬一樣恢復原貌,心中大快,笑得更加羞澀,而楚子墨卻再也沒有什麼變化。
皇帝笑了半天,難免臉酸,終於扯下面皮打發人:“說起來,這卻是朕的家事。朕曾聽聞,朕本有個雙胞胎的哥哥,然,卻於幼年遺失宮外。”說到這裡,他惋惜的嘆了口氣,“朕每念及此,心中便苦悶異常。如果尋得他來,想必朕會很高興的,或許會忘記失臂之痛吧。”
三個月,楚子墨已經說服自己相信那個人已經死了的事,然而此刻皇帝的話卻給了他一絲希望,儘管理智上他更相信皇帝是故意如此說來刺激他。
其實他自己也奇怪,奇怪自己竟然能夠這麼平靜,三個月前他以爲這是因爲他不相信那個人已經死了的事實,然而如今,他已經確信那人已死,卻還是這麼平靜,這不得不讓他跟着皇帝的這個陷阱聯想到那個人還沒死。
這種感覺越來越詭異,特別是他此刻還看着皇帝那與那人一模一樣的面容,然後他感覺到鼻腔中似乎有什麼流下來,擡手一抹,竟然是血。
皇帝哈哈大笑,道:“右相果然是右相!明日朕便送些東西給你敗敗火!”說着擺擺手,攆人。
如果皇帝知道楚子墨走出去後不久又吐出一口血來,他或許不會因爲嫌棄血腥味而這麼早攆人。
過了幾日,皇帝很是細心的爲右相尋來了幾個與景明有些相似的孩子,甚至有一個連行爲舉止也像了九分。
既然是皇帝的厚愛,右相自然照單全收。相府的衆人接了這幾位貴客後,都是一副戰戰兢兢不敢大喘氣的樣子。
楚子墨倒是依然平靜,就在晚間衆人偷偷舒了一口氣的當,他卻突然叫人帶他去瞧那幾個孩子,招財進寶面面相覷,平安則眼巴巴的看着康健,總算康健淡定,躬身引着楚子墨走了。
招財進寶繼續面面相覷,平安一跺腳跟了上去。還沒等留下的這倆商量出個子醜寅卯,康健便提着平安回來了。
“主子呢?”二人同時問。
“留宿後院。”虧的康健這麼淡定,招財進寶一聽,立即驚叫起來,平安耷拉着腦袋,貌似被訓過一遍了。
後院,楚子墨正牽着那個最像景明的,朝牀鋪走去。那孩子果然像得很,躊躇勁兒拿捏的十足,卻在坐到牀上後,主動親了楚子墨面頰一記。
楚子墨回頭看他,眼中似有動情,又像迷惑,半晌才試着在他臉上啃了一口,見他沒反抗,臉上露出些許歡喜來,拉着把他的外衣剝掉。
那孩子自然很有眼色,伸手也給楚子墨解起衣物來,然而解到中衣,手便被握住了,一擡眸,便見楚子墨正情深款款的看着他,當下心頭一蕩,順從的偎進他懷裡。
楚子墨將他抱上牀,自己躺到外側,拉好被子抱住人,竟就此一臉微笑的閉上眼。
一夜無話。
那日以後,那個叫做素錦的孩子便時時刻刻被楚子墨帶在身邊,只除了上朝的時候依依不捨的舍了那麼幾個時辰。
皇帝對於現狀很是滿意,面上卻一臉醋勁,單獨留了楚子墨下來,悠然道:“朕看那個叫做素錦的是個沒眼色的,你若是嫌他煩便打發了吧。”
右相猛然擡頭,面上竟有驚弓之態,看得皇帝龍心大悅,眨了眨眼又道:“那個素錦不過像了那麼一點,朕可是和他一模一樣的。”看着楚子墨又低下頭去,嘴角扯出嘲諷的弧度,“你怎麼就沒懷疑過朕便是他呢?”
他此話一出,楚子墨竟真的現出一副思考的模樣,皇帝當即震怒,甩了案上的茶杯下去,吼道:“來人!將楚子墨打入天牢!”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莫過於鬼屋,而皇宮裡的鬼屋更是瘮人,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那裡似乎總是傳出小鬼的竊竊私語。
“聽說,右相被打入天牢了。”
“活該!誰叫他搶我的景明來着!”
“想來皇帝八成是個缺心眼,你這般討厭楚子墨,他卻用折磨他的法子來逼你現身,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也是父!”
“你倒是說你把我的景明弄哪兒去了!”
“死了自然要埋了。”
“老子的兒子能被一口唾沫噎死,老子現在就把你噎死!”說罷,鬼屋裡這個白衣散發的霸道鬼就要撲倒端坐於牀上的藍衫文人。
藍衫人輕輕鬆鬆的推開厲鬼,正色道:“那孩子可找到沒有?”
“怕是找不到了,不說那孩子身上有沒有胎記,只說她光光的被抱出去,半點信物也不曾帶着,天下尼姑庵何其多,我哪裡去找去。”頓了頓又道,“反正是個姑娘,找到了又能怎麼樣,還能免了他第二胎麼。”
他瞥眼瞅見藍衫人一臉灰白,忙又道:“你父皇當年也是疼惜你才......”
“住口!你以爲你還有命在是爲的什麼!”
爲了杜絕後宮女子偷渡野種,本朝歷來的皇位繼承人皆盡帝之一脈孕育,而皇子自然不能有兩位父皇,是以若誕下皇子,那與皇帝歡好之人需立即就死。
這也是當年宋秉修不願從了武君陽的原因,當年的先帝將與個陌生人歡好的事視作噩夢,給宋秉修選定的人早早的安排在他身邊,只爲到那一天來時,能讓兒子不再體會到他的噩夢。
事情的確按照他的計劃發展,那兩人儼然是個兩情相悅的形容,可當他將兒子召到面前,吩咐他皇家歷來的規矩時,兒子卻竟然問出“皇兒可否換人?”的話。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可皇家血脈,選定的人自然是歷來的暗皇,也就是明面上的邪教教主,怎可換人。像這種不願的,祖宗自然有法子讓他情願。
先皇千算萬算,仍是沒有讓宋秉修逃過去。後來,宋秉修甚至差點鬧到國上無君的地步,幸而留下一子,由暗皇抱子垂簾,是以武君陽未死。
當年的事鬧的過於荒唐,是以皇家子嗣的秘辛也被少數有心人所知,如今的楚子墨便是棋行險招,妄圖以子得天下的典範。在宋秉修與武君陽的心中,這樣的人拿去凌遲一百遍都不夠。奈何如今的狀況卻是他大獲全勝,勝得是景明的心。
二人倒不是沒想過宋景軒,一來他非長子,二來他是瘋子,敗國的事幹起來簡直是稀里嘩啦的順風順水,三來,二人都覺得找不到能將他按於榻上的能人異士,這個兒子,生來就是享福的命。
所以,不管情不情願,楚子墨是不能被皇帝玩死的,他的命,在景明手裡。
五天以後,天牢被劫的輕鬆異常,皇帝勾了勾嘴角,興致勃勃。
右相先是以犯上的罪名打入天牢,家中卻未動分毫,衆人只道是皇帝與右相的私事,過兩日便沒事了,哪知半路殺出個不長眼的程咬金,竟將右相劫走了,這右相府便被重兵把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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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暗宮在右相府!如今我們如何進去?!”
“你身邊站的就是暗宮的主人,如何進不得?”轉眼見宋秉修就要發飆,立刻諂媚起來,“那笨兒子不過做做樣子,實則現在的右相府纔是最安全的地方,憑你的功夫帶一兩個人進去自然不在話下。”
“哼,那是說的帶正常人,廢物自然不在此列。”
“是啊,如今我是廢了。”
他此話一出,宋秉修便擰了眉頭,一手提起一個便竄進夜色中。
暗宮實則是個地宮,乾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譬如拐帶兒童。
暗宮拐來的兒童,自然不是尋常的兒童。譬如武君陽,便是駐北王的嫡長子,謠傳當年王妃難產,產婆未能保住胎兒,可誰又知,那個不幸的孩子如今已然是堂堂的暗皇呢。
暗宮是個地宮,實則無需從右相府進入,只不過地宮的大殿恰巧在右相府底下而已,入口出口什麼的甚多,有真有假,假的便是死路,真的也並不安全。不過,好歹是武君陽的老窩,三人一路來自是順風順水。
此番暗宮迎來本應就死的暗皇,爲的是選定下一屆暗皇,這也是宋秉修偷來楚子墨的原因。之前連他這個爹都被景明擺了一道,誤以爲得了皇孫,如今皇孫變成皇孫女,景明便仍要遭罪。
雖然楚子墨並非皇族,但長得不錯,家世也好,就是心眼壞了點,對景明雖說是用了手段,卻也沒有危及性命,重要的是得了明兒的歡心和夫妻之實,真當是暗皇的不二人選。
以上,乃是武君陽在楚子墨將將醒轉的時候對着宋秉修分析的,得了宋秉修的一瞪,立即眉開眼笑繼續說:
再則,他傷了明兒的心,等誕下皇子,給他個一刀斃命,明兒只會心裡痛快,這麼一了百了,豈不正好。
“太后英明。”楚子墨剛剛醒轉,便得了一個消息,景明當真好好的活着,其他的什麼誇他的損他的,什麼暗皇皇子的一概是外音。那是一顆心是喜不自勝,一張臉也快眉飛色舞了。
宋秉修哼了一聲,道:“我最近看明兒的樣子卻是脫胎換骨一般,想來人都是喜新厭舊的,我瞧着安親王的那個孩子倒是不錯,打小兒也是按照暗皇的例來培育的,卻格外的比其他孩子更明朗些,倒有些翩翩濁世佳公子的味道。”
“你倒不忘安親王。”
“嗯?”
等宋秉修反應過來武君陽是在吃當年換暗皇事件的陳年老醋時,頓時一口氣梗在喉間,更是礙於VIP觀衆楚子墨在場發作不得,咬牙一甩袖子,罷演!
宋秉修一走,武君陽自然待不住,當只剩下楚子墨一個人的時候,歡喜的感覺便再也抑制不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這麼焦躁的轉來轉去,直到有人來叫他參加大典。
暗皇從另一方面來說就是邪教教主,暗宮用另一個說法來說就是邪教的另一個窩點而已,被帶到窩點的景明早早的從宋秉修的口中得知了他將來的使命,十分聽話的任人擺佈,等會兒去點兵點將點到誰誰是他的大兵大將。
景明覺得,經歷了這麼多窩囊事,他自己本身已經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了,如今真的就像個正統的皇家子孫,也能很好的理解規矩這個東西了。
當他一臉正經的走到宋秉修面前,竟把宋秉修感動的差點落淚,武君陽握了他的手,一臉欣慰的道:“兒子終於長大了。”
景明嘴角抽了一抽,跪下行禮。此刻正在暗宮那個大殿之上,底下跪着的皆是邪教教衆,當然也有右護法黑羅剎。
待教衆們喊過口號,景明便首先起身坐到一旁,上位上坐着的兩人一人眼含淚花盯着景明不鬆,另一人握着他的手,邊摩挲邊開口:“讓世子們上來給我瞧瞧。”
說是給他瞧,事實上是給景明瞧,瞧好了,選上了,便是暗皇,便是枕邊人。
第一批的五個被叫上來,景明掃了一眼,扭頭對着親爹們問:“孩兒能選幾個?”
作者有話要說:啊哈啊哈,忘記原來的設定了,似乎原來想了一明一暗,明着皇朝暗着邪教,寫這段的時候竟然忘記自己設定的邪教,寫了暗宮什麼的,不過也不衝突,暗宮當做是邪教的拐帶機構麼,哇哈哈!
總覺得我會不知不覺把受寫軟,嘖嘖,受在我的心中太過柔軟美好,握拳,我要讓景明妖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