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前的紅人,那自然時常在眼前。皇帝常常在早朝、議事、宴席結束時喚那麼一句,“右相且留下,朕還有一事。”喊着喊着便喊成了,“楚卿留下,朕......”
羣臣幾乎能想到,皇帝喊出“子墨......”的日子,怕是已經不遠了。而個別知道右相的字的人,每想一次皇帝喚那兩個字的情形都要去掉半條命。
人人都知道,右相的字,是炸藥。炸藥是什麼?炸藥就是一點就炸的東西。如此危險,人人都怕,可人人都怕不代表皇帝大人會怕。當景明得知楚子墨那個好似從沒惱過的人會一點就炸,甭提多高興了。
所以,某一天,被喚住的右相大人聽到的不是回回的“糧食囤了多少”之類的問話,卻是更令他犯愁的一句:“朕至今,竟還不知道愛卿的字。”語氣中頗有些怪罪的意思。
見楚子墨平和的臉扭曲了下,景明更加興奮,手在袖子底下緊緊地攥了攥,語氣中還是透出了點期待:“是什麼字呀?”
這廂,楚子墨暗自隱下一口氣,把個頓挫的聲音硬是板成平直的調子,道:“黑土。”
景明乍一聽到還以爲要問兩遍才能得到的答案,感覺沒有聽清,反射性的問:“啥,你說什麼?”
那邊重複一遍:“黑土。”無波無瀾。
景明這回聽清了,也直接趴到御案上了,以手當錘,捶桌爆笑。等到笑舒坦了才直起身,一手捏臉,一手撫腹,十分沒良心地對仍舊淡定的右相道:“就爲了你這牛逼的字,朕要給你作首詩!”
聽他這麼一說,楚子墨頗擡了一擡眉,沒言語。
景明仰頭努力回想,隱約地記得那麼幾句,邊想邊低聲唸叨:“啊,白雲;啊,黑土;我七十一;我七十五;我屬雞;我屬虎;這是我......”
到這裡,景明突的咳了一聲,揚聲道:“我記錯了,不是什麼詩,順口罷了,沒什麼意思。”
楚子墨不在意地“哦”了一聲,便冷了場。
右相大人是習慣性地等皇帝時時刻刻操勞的“糧食”問題,哪知皇帝吭哧半天,說出口的竟是一句“沒什麼事,你回去吧。”。
楚子墨覺得有些怪,皇帝每每就“糧食”問題問東問西,還提了很多完全沒可能的提議,又問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問題。往往扯着扯着,君臣之間的話題就跑的沒有邊了,是以楚子墨每每跟皇帝談話,都十分盡興。可這次皇帝突然地就沒了興致,右相只得躬身應諾,退出殿去。
右相走了一會兒,皇帝突然吩咐,“朕要喝粥。”旁側的李公公只覺眼皮跳了一跳,忙應一聲,出去了。
李公公又眼睜睜地看着皇帝喝了一碗粥,看得心驚肉跳,上次喝粥,是發了一天的呆,直到找了右相來。這次情形更加奇怪,剛剛右相明明在。無法,李公公只能在心裡默唸老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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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仍然照常的過,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生活沒有變化,卻又都隱約感到少了些什麼。只除了一人,他深刻地體會到了生活的千變萬化。
這人原本名叫狗子,姓包,現在他叫小包子。有一天,皇帝知道了他,金口一開,賜字“不理”全名“包不理”,人稱“不理包”。
卻說,不理從此成了皇帝身邊的人。平日裡常乾的活除了端茶送水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那就是替皇帝給右相大人送送情誼。
有這麼個光榮的任務,不理在宮裡很是炙手可熱。不理自己也是得意非常,特別是小宮女們一口一個“不理哥”,喊得他十分受用。
可最近,不理很焦躁。原因不外乎一個,他那個光榮的任務突然地就暫停了。小宮女爽脆脆地喊“不理哥”,又貼過來小心翼翼地問一句:“皇上又讓你去給右相送了什麼呀?”
不理猶豫了會兒,答,“沒有。”
小宮女瞪大了眼,再三地問:“沒有?”
不理苦着臉,再三地答:“沒有!”
最後,小宮女悲憤地一扭身奔走了,那背影強烈地表達了小宮女脆弱的內心獨白:“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暫不管小宮女和小太監的兩小無猜,且看看這邊右相府中的小廝們的情投意合。
“你說那邊怎的這幾日不見送東西過來?”
“正是呢,從沒間隔這麼久的。”
“莫不是鬧了什麼彆扭?”
“我看八成是涼了那個心了!”
“這?唉,也是!這許久咱們爺還是那麼不吭不響的,誰也......”
“也不怪咱們爺,那位是什麼身份,真要鬧出什麼來,爺可要遭大殃,這樣啊,倒好了。”
“招財!進寶!”
突如其來的一聲斷喝,嚇得招財進寶趕緊跪下,惶惶如老鼠。卻不見主子出現,倒是拐角處跳出來了小廝平安,一臉的得意。
招財和進寶對視一笑,爬起來就化身兩頭猛虎下山,直接將那狐假虎威的小狐狸撲倒。
書房裡,楚子墨隨口問站在一旁奉茶的康健:“他們在幹什麼?”
侍從答曰,“切磋。”
右相大人的眼皮動了一動,垂下繼續寫他的字。
滾滾黃河東逝水,皇帝已經喝了七天的粥了。御膳房的幹勁很足,連喝七天,這是皇帝對此粥的最高評價!李公公卻是愁苦滿面,從心驚肉跳上升到了心驚膽顫。
四天頭裡,皇太后破天荒地出了他的宮殿來看望了一回皇帝,陪着皇帝喝了一碗,喝完了,說了句:“味道不錯,再來一碗。”
是時,太監宮女們都攆出了門去,自然沒人給皇太后再上一碗。皇帝不聲不響不理他,太后訕訕的,上前撈過皇帝的手玩了一會兒,又傾身抱住皇帝拍了拍皇帝的背,起身走了。
可皇帝還是繼續喝粥,真不知道要喝到何年何月去。
說這天,李公公終於迎來了個大約能管用的人。這人來的剛巧,正趕上皇帝喝粥。太監宮女們自覺地退下後,這人便正經地跪下給皇帝請安磕頭。
皇帝沒說話,待又喝了兩口,見他沒起來,嘣出倆字:“平身。”
楚子墨站起身,上前兩步,問:“皇上,粥可還好喝麼?”
“好喝。”
“依臣看,這粥不好。”頓了一頓,又道,“太稠了。”
“稠了纔好。”
“皇上喜歡?”
“嗯,喜歡稠的。”
一時,無話。
“皇上,可否分給臣一口?”
他剛說完,皇帝便擡起了眼看他,他只低頭恭謹地站着。接着,皇帝站起身,道:“卿陪朕逛一逛御花園吧。”
皇帝要逛御花園,李公公高興地像要嫁閨女,忙着要上前領路,皇帝卻不需要他。李公公看着皇帝和右相一前一後漸漸走遠的背影,很是惆悵地嘆了又嘆。
皇帝與右相一前一後,並不說話。直到皇帝走到一株盛開的極豔的牡丹前,才頓住了腳步,問了背後的右相一句:“這株牡丹,卿以爲如何?”
右相躬身答,“此花只應天上有。”皇帝便又問,“卿,可想要養這樣一株牡丹?”
楚子墨擡頭看着那背影,和那背影后應該開得十分絢爛的牡丹,緩緩道:“臣,不敢。”
只見那背影猛的一僵,後,傳出一句:“七天,朕希望七天後愛卿的糧食已經備好!跪安吧!”楚子墨跪伏下去,口唸,“皇上萬安,微臣告退。”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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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園之談後,皇帝果然不喝粥了,李公公很欣慰。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日升日落,像是重複昨天的故事。
一樣的音調,一樣的顏色,一樣的,都一樣。
很着急,很焦躁,要,找到不一樣的。
不一樣的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什麼地方?什麼都沒有。
太好了,知道了,是什麼都沒有,原來是什麼都沒有。
七天之期還差一天,右相再次來到皇帝面前,恭謹地報備明日是其母的壽辰。皇帝滿面關切,問:“老夫人,身體一向可好?”
提及母上,右相一臉溫柔:“謝皇上關懷,家母還算硬朗。”皇帝唏噓不已,“朕明日定去給老人家祝壽。”右相頓時感激地惶恐不已,呼喊,“謝皇上恩典!”
隔日,右相府中大擺宴席,整個京城轟動不已。相府平日裡一向低調,這次大操大辦,據說連皇帝都驚動了,有此據說,右相府更加地熱鬧。
右相大人親自站在門前迎賓,賀壽之人絡繹不絕,僕役小廝東奔西走,戲臺唱班咿咿呀呀,右相大人但笑不語。
終於等來皇帝的儀仗,一切從簡卻仍然張揚。
三條街前就已通報過,現在相府正門大開,一切人員盡皆伏跪於地,齊呼“吾皇萬歲。”皇帝下得御攆,言:“平身。”
那一日,右相府榮寵非凡,皇帝的賞賜閃花了所有人的眼,又親口御封楚老夫人一品誥命。下皆高呼:“謝主隆恩!”皇帝又親手扶起楚老夫人,執手進得門去。
楚老夫人感動得直抹眼角,帝言:“老夫人有福,兒孫孝順。右相才幹,我朝之棟樑,也是朕之幸。”其後,看戲,開宴,君臣同樂,賓主盡歡,不能盡述。
宴後,皇帝睏乏,右相引之至後院,途徑花圃,皇帝看一眼滿圃秋菊,道:“朕本以爲,愛卿不愛養花,原來竟是獨愛菊。”
右相回道,“世間之花,各有其美,若要仔細論之,自然牡丹爲魁。”
“放肆!”
“臣罪該萬死。”轉而卻道,“皇上晚間與臣同去花樓,稍作改扮,自有前路。”
“就按你說的辦吧。”
將皇帝安置睡下,右相自去前庭招待賓客。前庭一派熱鬧非凡,後院一片安然靜謐,前庭那人勾着嘴角,舒坦得意,後院這個蹙着眉頭,糾結煩悶。冤家!
等到晚間,皇帝醒來,精神百倍,興致濃郁。換一身便服,化身紈絝;執一把畫扇,倜儻風流;勾一抹笑意,驚心動魄;睨一瞥風情,蝕骨銷魂。
景明往花樓門前一站,扇子一撐,看車水馬龍、燈火通明,頓時百感交集。微嘆了一嘆,當先跨入門內,右相垂着眼皮也跟了進去。
雖然景明也算是老顧客,可顯然身邊有個熟顧客。老鴇殷切地巴上右相大人,一句話說得景明似乎聽過百遍。
“哎喲喂~!右相大人~!我們紅衣知道大人要來,已在房中等了半日了,說是誰也不見,專等您呢~!”
楚子墨一聽,來了精神,刷地抖開了手中的扇子,意氣風發道:“不勞媽媽,我自個兒上樓去。”景明瞥他一眼,頗有些看他不起,心中想着脫身之事,遂開口提醒,“右相大人,那個事......”
楚子墨彷彿纔想起今天不是純來嫖的,神色見竟還隱約有些猶豫,轉眼又一副萬事好商量的嘴臉,湊到景明面前低聲說:“不急。”
景明抿了抿脣,徑直上樓去了。楚子墨自是後來先到,走到景明之前,摸到了紅衣姑娘的房門。
剛叩了一扣門,那邊老鴇領着兩個女子過來,口中招呼:“這位公子,這是我家琳兒、琅兒,她們可是對兒雙胞胎。”
說話間,面前的門已開了,開門的女子卻是穿着一件水紅的舞衣,襯着身段,自有一種曼妙。濛濛的紗衣把女子的臉也顯得濛濛的,卻讓人止不住的聯想到粉嫩嬌豔的牡丹花。
景明知道美女養眼,可什麼都要有個度,比如說現在,景明就感覺眼睛、心臟以及身體各處承壓過高,有些緩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