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皇帝對自己胞弟的在意, 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齊首領把所有的事情從頭到尾用快馬加鞭傳到京城以後, 還沒半個月, 皇帝就風塵僕僕的自己趕過來了。
“母后本來也要跟着過來,但朕攔住了她,宮裡不管怎麼說,都要留一個人給朕打掩護,省得朕裝病離京的消息暴露。對了!皇弟, 你的身體到底怎麼樣了?毒真的解了嗎?”
經過楚妙璃的那一番清理, 軀殼重新運轉自如,不需要再像從前那樣費很大勁兒才能夠做出反應的軒轅長毅給了皇帝一個大驚喜。
他不僅迴應了皇帝對他的關心, 還主動把楚妙璃介紹給了皇帝。
皇帝對此十分驚喜, 雖然齊首領在密摺裡已經詳細彙報了楚妙璃和軒轅長毅的事情,但是他依然有一種彷彿置身於夢中的虛幻感。
“如果讓母后看到這一幕, 她肯定會非常高興,朕都有些後悔沒有把她一起帶過來了!不過,”皇帝滿臉小笑容地話鋒一轉,“帶回京城再看,也是一樣。”
自從皇帝到來,心裡就緊張得不行的羅家人聽皇帝這樣一說,心裡自然無可避免的涌現出巨大的狂喜來。
顯然,他們已經從皇帝這番充滿暗示性的話中, 聽出了他對他們家孩子的滿意,以及結親的決心。
“剛纔朕上山的時候聽齊統領說那個險些害死了皇弟的賤人已經死了?”皇帝板着臉問,“她是怎麼死的?總不會是自我了斷吧?那也未免太便宜她了!”
齊首領見狀, 連忙斟詞酌句的把程畫芬的死因說給皇帝聽。
皇帝緊繃地臉色這纔有所緩和,“這還差不多,她的家人呢?還被扣在山上嗎?”
齊首領連忙應是,“自從微臣得悉陛下您要來長州府後,就一直派人嚴加看守他們,等待着您過來處置。”
皇帝微微點頭,讓侍衛把程宏安全家給帶了上來。
還沉浸在程畫芬反噬慘死的程家人看上去渾渾噩噩的,就算知道現在坐在他們面前,用龍目審視他們的人是皇帝,他們也沒辦法提起精神來。
程畫芬這些年來,雖然做了很多喪心病狂的事情,但是她對她失而復得的家人也是真真的好。
因此,程家人根本就沒辦法接受她的死訊!
尤其是……還死得那樣慘不忍睹!
皇帝雖然護短,但是卻並非那等蠻不講理之人,他在看到程家人的精神面貌後,很是唏噓地搖了搖頭,沒有再緊揪着程畫芬的前罪不放,罷黜了程宏安夫婦的官職和誥命,又奪了程家兄弟的功名,將他們全家都趕回老家去了。
皇帝對楚妙璃這個未來弟媳婦十分看重,在下達命令後,還特意問楚妙璃對此有無意見。
楚妙璃當然沒什麼意見,畢竟,她從始至終針對的,就只有程畫芬一個。
因此,她說了番很刷皇帝好感度的話。
“冤有頭,債有主,害我的人已經受到報應,我又何苦再緊揪着她的家人不放?再說了,就算這份通家之好是程畫芬謀來的,也抹殺不了我們兩家這麼多年以來所精心經營的這份情誼。”
“你們呢?你們也是同樣的想法嗎?”皇帝沒有想到自己未來的弟媳婦竟然是一個如此恩怨分明的人,望向她的目光真的是說不出的欣賞,不過,她放棄追究了,她的家人呢?也和她的想法一樣嗎?
眼見着皇帝把目光掃望過來的羅家人連忙也跟着表態。
他們的態度也和楚妙璃的一樣,覺得罪魁禍首已經伏誅,自然不需要再揪着餘下的人不放。
而且他們相信,就算他們放過了程家人,程家人也未必會感到快樂。
畢竟,他們可是親眼目睹程畫芬因爲情毒反噬慘死在他們面前。
解決了程家人的事情後,皇帝就迫不及待地帶着自家皇弟和弟媳婦還有羅家人返京了。
他家皇弟年紀也不小了,早該娶妻生子了。
回到京城的楚妙璃和軒轅長毅過上了曾經讓程畫芬羨慕嫉妒恨到忍不住動了歪心思的幸福生活。
一心致力於將軒轅長毅裂開的神魂一點點通過兩人之間的永生之契彌合起來的楚妙璃一直在這個世界生活到了九十九歲,才裹挾着經過她修復,已經好轉許多的軒轅長毅神魂一同離去。
期間,因爲她把所有心力都投注到軒轅長毅身上的緣故,他們並沒有像尚未被程畫芬迫害那世般,琴瑟和鳴的生下一對龍鳳胎來,而是終生無子。
不過,即便如此,皇帝和太后也已經心滿意足了。
因爲他們欣喜萬分的發現,他們曾經像個玉雕一樣的弟弟(兒子),在娶妻以後,越來越像個真真正正的人了——而這,正是他們曾經夢寐以求,卻可望不可即的。
想要徹底修復軒轅長毅的神魂,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楚妙璃對此卻很有耐心。
在她看來,只要她的靈魂伴侶還活着,哪怕他已經遺忘了所有,她也願意陪在他的身邊,爲他的‘真正’的迴歸盡一份屬於自己的力量。
儘管,楚妙璃在帶着軒轅長毅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已經儘可能地將兩人的神魂緊緊纏繞在一起,但是,等到他們跌入另一個世界的時候,他們還是不可避免的分開了。
不過,這一回,楚妙璃卻不再像上一世那樣,得過且過了。
因爲她知道她的愛人,她傻乎乎的愛人,必然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裡傻乎乎的等待着她。
“希望你這輩子也能夠像上輩子一樣幸運,能夠遇上那麼好的家人,而他們也願意在我找到你以前,好好的保護你,照顧你。”
穿着一身寬大棉麻長袍,披着一頭長及腳踝青絲的楚妙璃望着湛藍如洗的晴空,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夠聽得到的聲音低低呢喃。
“璃少巫!”不遠處傳來一聲焦急無比的呼喚。
楚妙璃循聲望去,就看到一個同樣披散着長髮,赤着雙足的少女急匆匆朝着這邊跑來。
她容貌精緻秀美,眼睛是非常可愛的杏核眼,骨碌轉動間,只有一股古靈精怪的味道。
楚妙璃調動自己腦袋裡少得可憐的記憶,想出了這個少女的名字。
這個少女叫泉婭,是泉族族長最小的女兒,也是她這具軀殼原主人唯一談得來的好朋友。
“泉婭,”楚妙璃面帶微笑地衝着對方揮了揮手,“你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我?”
楚妙璃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有一管如同百靈鳥一樣的好嗓音,清脆甜美的宛若夏日的甘泉,解人乏疲。
泉婭被楚妙璃那閒適淡定的模樣弄得腳下一個趔趄,險些因爲這樣而摔了個大馬趴。
“……璃少巫!我沒聽錯吧?您居然還問我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您?”她抖着手戳了戳自己挺翹的小鼻子,“您、您該不會是忘了……今天是您和其他少巫們比賽跳祭祀舞的日子吧?”
我當然記得。
楚妙璃在心裡冷笑着回。
這同樣也是原主從高高在上的巫盟少巫,徹底墜入萬丈深淵的日子。
想到那個性情純善卻備受苦楚的清麗少女,楚妙璃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有些恍惚。
將她臉上這一抹恍惚之色瞧了個正着的泉婭不由重重跺腳,小巧如白玉的赤足跺在切割整齊的石板上,端的是可愛玲瓏,“璃少巫!我知道您一向對這樣的比賽不上心,覺得這很沒必要,是譁衆取寵,但是,您就算看在安哥哥的份上,也該好好跳一回的!要知道他盼這一天,可是盼了很久了。”
是啊,他當然盼了很久了。
因爲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他所做的手腳能夠對原主——也就是現在的她可以造成怎樣的惡劣影響了。
再次想到那個可憐少女的楚妙璃擰了擰眉頭,在泉婭有些不安的目光中,緩緩開口道:“祭祀舞是所有少巫與聖神溝通的唯一途徑,本來就不是可以隨便拿來與人攀比取樂的東西,但是,泉婭你有一句話說的對,我和安華現在怎麼說都是未婚夫妻了,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楚妙璃伸手揉了揉泉婭的小腦袋,“不過,現在時間還早,就算要去,也得等我好生打理一下自己纔去啊。”
“好……好生打理一下自己?”泉婭滿臉不可思議地望着楚妙璃重複道。
她沒聽錯吧?!
向來一心沉浸在修煉之中,不理俗世的璃少巫居然……居然主動說要好好打理一下自己?!
“沒錯,”楚妙璃從背後撩了一縷有些毛躁還沾惹了樹葉和泥巴的青絲過來,“我現在怎麼說也是有家室的人了,畢竟,”眼中閃過一抹冷冽寒光的楚妙璃輕笑一聲,“女爲悅己者容嘛。”
“女……女爲悅己者容?!”泉婭覺得自己有些認不得眼前的璃少巫了!她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行啦,泉婭,別像只應聲蟲一樣的專門學我說話了!”楚妙璃舉止親暱地捏了兩下泉婭的鼻子,“你在外面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好了。”
說完,她就迫不及待地重新鑽回她現在所住的山洞裡去了。
泉婭滿臉驚歎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語:“安哥哥真不愧是我們巫盟長得最好看的人,璃少巫才和他訂婚多久啊,居然也開始想着打扮起來了!”
在泉婭的感慨中,盛裝打扮的楚妙璃邁着輕盈的腳步,緩緩從山洞裡走了出來。
泉婭早就知道璃少巫是個美人,但是卻沒想到她認真打扮起來,居然能美到這樣一種程度。
“璃少巫!您和安哥哥恐怕是咱們巫盟歷史上最相配的一對璧人了!”
泉婭圍着楚妙璃轉了幾圈,然後對着她翹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不過……
“少巫!”她像是想到什麼般,憂心忡忡道:“您是不是忘記準備花環啦?跳祭祀舞的時候,頭上絕對少不了花環的!”
楚妙璃剛要回答,泉婭又滿臉得意地續道:“您是不是沒準備好看的花?沒關係的璃少巫,我那兒有!我早就猜到您可能對這次的祭祀舞不上心,早就爲您挑選了好多花兒養在家裡,就等今天啦!走走走,我們現在就去我住的山洞裡面拿!”
話音未落,她已經一把抓住楚妙璃柔若無骨的雪白皓腕,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回她現在所住的山洞裡去了。
泉婭精心準備的花朵確實不錯,就是以楚妙璃的挑剔眼光也很難說出一句不滿意的話來。
然而……
這些由泉婭精挑細選而來的花朵現在卻盡數萎頓在了巨大的石盆裡,無精打采的任誰都沒辦法在把它們給編纏到花環裡去了。
“怎……怎麼會這樣?!”泉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幾乎是像陣小旋風一樣的刮到那石盆跟前,手忙腳亂地檢查起來,“明明……明明我剛纔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啊!”
楚妙璃從原主交給她的記憶裡,也瞧見過這一出,當然知道故意用草汁弄死了這些花朵的人是誰,不過她並沒有當着泉婭的面說出來,因爲她知道泉婭是不會信的。
因此,她用一種很是平靜地口吻道:“泉婭,別難過,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了,就算沒有花環又怎樣?我向你保證,我仍然還是所有少巫中最出色的那一個。”
“話雖如此,可、可是……”泉婭一邊看看石盆,一邊看看楚妙璃,“要不,璃少巫!我們就在去的路上隨便採一些花編個花環出來吧!不管怎麼說,有總比沒有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