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世間有後悔藥的話, 恐怕封家父子會願意用自己的所有去換取!
只爲了不招惹眼前這披着羊皮的煞星。
因爲楚妙璃的強制性召喚, 不得不從自己屍身中飄出來的封老爺等鬼看着滿臉似笑非笑的楚妙璃, 渾身不受控制的打起了哆嗦。
儘管它們現在已經變成了鬼,但是楚妙璃慢條斯理坐在梳妝檯前,冷眼旁觀着它們被其他厲鬼追殺啃咬抓撓的場景,還栩栩如生的烙刻在它們的腦海裡,半刻都不曾忘記。
楚妙璃饒有興趣地看着它們那帶着三分仇恨七分恐懼的眼神, 半晌, 才慢悠悠地開口說道:“你們會落到如今這個下場,也算是自作自受, 我想, 對於這一點……你們應該沒什麼異議吧?”
封老爺三人不約而同的連連搖頭,迭聲表態說:它們絕無半點異議。
封澤華更是強忍住滿心的憤恨, 要多卑躬屈膝就有多卑躬屈膝地說道:“采薇表妹,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小瞧了你,還請你能夠大發慈悲、高擡貴手,放我們一馬。”
“高擡貴手,放你們一馬?”楚妙璃語帶嘲弄地重複:“如果你們真的想要我放你們一馬的話,那麼就不會直到現在還藏匿在自己的軀殼裡,逗留不去了。”
楚妙璃這半點不留情面的話讓封家父子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異常緊張起來。
“……采薇表妹恐怕是誤會了……”封澤華一臉乾笑, “我……我們怎麼……怎麼可能會……”
“我知道你們做夢都想要變成厲鬼找我報仇!只可惜,你們這回註定要失望了。”
楚妙璃脣角緩緩勾起了一抹有些愉悅的笑容。
“你們的死因縱然與我驅鬼有關,但絕大部分緣由, 還是源自於你們的同室操戈……如果你們在面對茹娘母子等厲鬼的攻擊時,能夠保持絕對的冷靜,相互扶持着一起對抗,那麼……即便是我,爲了不沾染沒必要的因果,也不會輕易對你們下死手……”
楚妙璃在封家父子青灰僵硬的面色中,心情大好的繼續說道:“所以……變成厲鬼對你們而言,與癡人說夢,幾乎沒什麼區別。”
“……”在發現自己變成鬼以後,確實打過這主意的封老爺父子如同石化一般的呆滯住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它們才如同剛剛從夢中驚醒一般,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一口一個的它們絕不敢這麼想,讓楚妙璃千萬別誤會。
封老爺更是徹底放下了自己一直端着的架子,苦苦哀求着楚妙璃送它們上路,直言它們已經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很願意現在就去地府接受它們應得的審判。
由於安長毅這個攻略對象的緣故,楚妙璃已經成功擁有了在這個世界上盤桓下去的資格。
因此,她當然不需要再像剛來時那樣畏首畏尾的生怕被這一方世界的天道給驅趕出去。
面對封老爺的這一番請求,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了句:“希望你們下輩子能夠好自爲之。”
緊接着,就在大家的目瞪口呆中,動作很是行雲流水的將鬼氣森森的鬼門關從虛空中一把硬拽出來了。
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會變成一隻井底蛙的邋遢老道在神情呆滯了片刻後,臉上表情很是一言難盡地望着自己的關門弟子,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夠聽得到的聲音說道:“毅兒啊毅兒,不是師傅我說你,就目前這情形來看,恐怕你這輩子都註定要夫綱不振了……”
安長毅目光難掩癡迷之色地望着楚妙璃,同樣用只有他們師徒倆才能夠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對此……我甘之如飴。”
相較於邋遢老道和安長毅那事不關己的從容,封家父子在見到那鬼門關時,心中的惶恐顯然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儘管它們已經接受了自己變鬼的事實……但是它們依然不受控制的有一種拔腳欲逃的衝動。
——這幾乎是每一個新生鬼魂的本能。
不過楚妙璃怎麼可能就這麼放任它們逃走,甚至在將來爲禍一方?!
因此,在封家父子的彷徨不安中,她幾乎是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即便是以我的能耐,也無法做到時刻開啓鬼門關,你們現在不進去,以後再想進去可就難了!”
她一面說,一面用一種幸災樂禍地口吻又道:“而且,你們也別以爲留在這陽世間是一件好事,要知道像你們這種沒有辦法蛻變成厲鬼的新生鬼魂,在陽世間的時間待得越長,就越容易灰飛煙滅,等到那個時候,別說是投胎了,就連這尋常鬼魂都做不了了。”
楚妙璃的話險些沒把封家父子給嚇了個魂飛魄散,它們再不敢有絲毫逗留,爭先恐後地朝着鬼門關開啓的方向狂飄而去。
封澤卓雖然害慘了他母親封氏,但不可否認,他對他母親確實存着一份心。
在臨離開之際,它眼巴巴的看着楚妙璃,希望她能夠看在他們好歹養了她幾年的份兒上,好生照顧一下它已然變得有些瘋瘋癲癲的母親。
面對封澤卓這臉大如盆的請求,楚妙璃笑得輕蔑而諷刺,“難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天真的以爲我是個以德報怨的人嗎?”
封澤卓啞然,隨後在楚妙璃那令人無法逼視的凜冽目光中,帶着滿心的不甘和苦澀,追隨着自己父兄的腳步,一股腦兒的扎入了那已然緩緩閉合的鬼門關中。
封家父子陸續離去後,邋遢老道像是想到什麼一般,面帶疑惑地望着楚妙璃問道:“顧大師,我記得這徘徊陽世間的新生鬼魂,只要不被地府中的鬼差抓到,那麼隨着逗留時間的延長,應該是越來越強大才對,怎麼到了你這裡反倒……”
“我是騙它們的,”楚妙璃面不紅氣不喘地說:“對封家父子這樣豬狗不如的畜生,我們根本就沒必要跟它們講任何道義,即便是欺騙它們,那也是它們的榮幸。”
“……”被楚妙璃這堪稱理所當然一樣的謬論給噎了個正着的邋遢老道忍不住在心裡感慨了句“還真真是人不可貌相”,緊接着又偷瞄了眼自家的關門弟子,再次在心裡爲他掬了把同情的眼淚。
畢竟,在邋遢老道看來,像顧大師這樣行事亦正亦邪的妻子,可不是隨便哪個男人都承受得起的。
楚妙璃對於這封宅並無甚留戀之處,在簡單的拾掇了兩件衣物後,就要和安長毅以及邋遢老道離開。
不過,在走之前,她沒忘記給原主燒上三炷香,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以及封家四口的結局告訴前者,即便她清楚的知道,對方已經徹底灰飛煙滅,永遠都感知不到她所做的一切也一樣。
對於楚妙璃燒香的行爲安長毅師徒倆個並沒有刨根問底,他們直覺把她的這種行爲當做了對顧氏夫婦的一種道別。
整顆心都牽掛在楚妙璃身上的安長毅在楚妙璃燒完香以後,更是用一種近似於許諾的口吻,很是鄭重其事的告訴楚妙璃:他以後一定會好好待她,讓她安心和他一起離開。
楚妙璃對於安長毅這種堪稱不自量力的保證十分感動,她知道對方是在變相的用這樣的方式寬她的心。
因此,她順着安長毅的口風,很是感謝了他兩句。
本來就對楚妙璃充滿好感的安長毅在聽了楚妙璃的話以後,忍不住在臉上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他剛纔說那句話的時候,心裡有多緊張又有多羞恥……
須知,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可是連給自家小師妹提鞋都不配啊,更遑論去厚着臉皮說什麼保護她、待她好了。
爲了在自家小師妹面前彰顯一下自己的能耐,安長毅很快就找來了一輛看上去還算過得去的四輪帶廂馬車,請楚妙璃坐了上去。
早已經呆夠了這封宅的楚妙璃最後望了眼那跪坐在閣樓上,低頭渾噩啃咬自己丈夫頭髮的女人,神色很是漠然的將馬車的車窗簾子給放了下來。
楚妙璃知道,今日一走,她這輩子都不會再踏上這塊足足毀了原主兩輩子——甚至害得她徹底魂飛魄散的土地。
楚妙璃一行在官道上足足走了大半個月,才終於到達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大寧府。
齊家的老管家親自帶了府裡的下人來接他們。
當老管家從安長毅的介紹中得聞楚妙璃的身份時,他的眼淚幾乎是當場就下來了。
“好好好,姑爺您可算是把小姐給找回來了!老爺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心裡該多高興呢!”老管家一面用袖子擦眼淚,一面帶領着一衆小廝給邋遢老道磕頭,感激邋遢老道對他們家姑爺和小姐的照顧。
倘若是從前,對於他們的磕頭,邋遢老道說笑納也就笑納了,現如今,他可沒那麼大臉再這麼幹了。
連忙親自把老管家等人強行從地面上拽起來,直說不用多禮、不用多禮。
老管家雖然心中疑竇,但也沒表露出來,而是迫不及待的引領着大家回齊家去看如今齊家名義上的主人齊二老爺。
齊二老爺雖然已經瘋得不成樣了,但這老管家卻是個忠心耿耿的。
在安長毅跟着邋遢老道紮根泯水縣城,到處走訪尋找自家小師妹兼未婚妻蹤跡的時候,坐守大本營的他幾乎可以說是在把主家當成自己的眼珠子一樣看待,因此,楚妙璃他們在見到齊二老爺的時候,他雖然神智糊塗,但卻衣冠整潔的看着就讓人忍不住對他生出幾分好感來。
自從瞧見自家小姐歸來,那眼淚就沒停過的老管家哽着喉嚨,湊到齊二老爺身邊對他說:“老爺,您快看呀,您快看看誰來了!”
頭髮已經花白了大半的齊二老爺木着一張臉在老管家地耐心哄勸中,慢慢擡頭,一雙渾濁不堪的眼睛與楚妙璃那雙熠熠生輝的鳳目緩緩對上了。
望着這樣的齊二老爺,楚妙璃心中忍不住滋生出了幾分惻然的情緒。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齊二老爺如今也才四十出頭吧,可如今瞧着,跟個年過花甲的老人,也沒什麼區別了。
“老爺,您認認人,您快認認這是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家老爺給哄擡起了頭的老管家繼續用很是激動的聲音說道。
齊二老爺嘴脣囁嚅了兩下,掙扎着從太師椅上直了直自己的背脊,楚妙璃心頭一動地上前一步,握住了他乾枯溫暖的手,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對方一句磕磕絆絆的“這是我家的小餅餅”已經脫口而出了。
齊二老爺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滿心震動。
邋遢老道更是捊着山羊鬍,感嘆連連,“這除了父女連心外,也沒什麼能解釋的了。”
因爲擔心齊二老爺情緒過於激動,耗損了本就孱弱不堪的身子骨,父女倆在說了一會兒話後,做父親的就被齊宅的老管家給又哄又騙的重新帶回他寢臥休息去了;做女兒的,被她的未婚夫安長毅帶到了她生母齊二夫人常年跪經乞求她能夠平安歸來的佛堂裡。
一進佛堂,楚妙璃就嗅聞到了一股格外刺鼻的血腥氣,她揚了揚眉毛,下意識地翻開了供桌上的一本手抄佛經,那褐紅色的字跡刺目非常的幾乎讓她當場落下淚來。
安長毅見此情形,也忍不住喉頭有些哽咽,“師妹,你道師母她年紀輕輕,爲什麼會過早亡逝?我告訴你!這就是原因,這就是她過早亡逝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