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了自家主人充滿不解的問話後, 老冀, 也就是省府府主跟前的第一大總管陳安冀低低咳嗽一聲, 小碎步地來到省府府主身側,簡明扼要地把他所知道的與楚妙璃有關的一切說給省府府主聽。
“……”
因爲楚妙璃與周姨娘那極爲肖似的容貌,省府府主早就有些懷疑楚妙璃很可能就是他那被胡大仙拐走的女兒,不過,當這份疑慮在大總管陳安冀嘴裡得到證實時, 他反倒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
要知道, 這些年來,他可從沒放棄過尋找胡大仙的消息——他的關門弟子薛長毅更是把全副身心都撲在了這上面——卻盡都一無所獲, 怎麼時隔這麼多年以後, 那個被胡大仙拐走的女兒反倒帶着那隻一藏就是十數年的老狐狸自己找回家來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省府府主表面淡定自若,實際上內裡卻已經對楚妙璃的身份生出了幾分猜忌之心。
直到楚妙璃在大總管陳安冀的授意下, 把早前準備好的紙張也給省府府主看了一遍,省府府主望向楚妙璃的眼神,才一改剛開始的懷疑,變得唏噓動容起來。
“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他用一種充滿感慨的聲音對楚妙璃道:“是本府這個做父親的失職,沒有保護好你。”
楚妙璃和省府府主雖然是頭回打交道,但是對於他那要霸道自負的性格卻也有所耳聞。
想當初在審問胡大仙的時候,楚妙璃可是沒少聽胡大仙用既呆板又機械的聲音, 控訴他的可惡行徑。
知道楚妙璃無法家吾的大總管連忙讓人呈上早已經準備好的筆墨紙硯。
從一開始就沒指望過對方對自己會有多憐惜的楚妙璃在看了周姨娘一眼後,神情很是平靜地接過已經蘸滿墨汁的毛筆,很是識趣的在紙上寫道:她明白像這樣的事情, 府主也不願發生,真要怪的話,也只能怪她運氣不好,命中註定有此一劫。
省府府主沒想到楚妙璃居然如此善解人意,望向她的眼神,也不由得帶出了幾分溫和之色。
“不管怎麼說,能夠回來就是一樁幸事,以後你好好呆在家裡,不論是你嫡母還是你姨娘,都會好好照顧你的。”
——嫡母和姨娘會好好照顧我,那你呢?
楚妙璃在心裡默默的反問道。
雖然楚妙璃早就知道省府府主因爲兒女衆多的緣故,對子嗣一向不怎麼上心,但是,她這個女兒怎麼說也可以算得上一句失而復得——就這樣輕描淡寫,半句暖話也無的把責任推向後宅,是不是有些太無情了?
望着滿臉理所當然的省府府主,楚妙璃忍不住對已經離開人世的原主生出了幾分嘆惋的情緒。
不過,哪怕她心裡再怎麼爲原主抱不平,也不會在臉上表露出來。她可沒忘記自己究竟爲什麼要頂了原主的身份‘回’到這府城來。
因此在聽了省府府主的話以後,她很是孺慕地看了前者一眼,就乖乖的放下自己手中的紙筆,重新站到周姨娘的身邊去了。
已然發現這個女兒十分柔順聽話的省府府主在見了楚妙璃的表現後,自然大爲滿意。
心血來潮的他直接大手一揮,對自家府上的大總管陳安冀道:“老冀,五孃的嗓子咱們要引起足夠的重視,你趕緊去拿了本府的帖子,派人把已經告老的王太醫請過府來,好好給她檢查一下吧,她的年紀也不小了,耽擱不起。”
——楚妙璃附體的這具軀殼的原主在省府府主所有兒女中排行第五,因此,省府府主纔會在所有人面前叫她五娘。
作爲一個向來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人,省府府主是絕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帶着痼疾,嫁到別人家裡去的。
一直在旁邊欲言又止的周姨娘,在聽了省府府主的話以後,險些沒激動得當場流出眼淚來,望向省府府主的眼神也充滿着感激之情。
這樣的周姨娘,讓省府府主喉結忍不住地就是一動。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這個夫人身後的應聲蟲居然還長着這樣一雙含情脈脈的水眸?
看樣子,今天晚上他很有必要再去一趟正房了。
要知道這些年來,因爲懶得看夫人那張冷臉,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過正房了。
自從被自家小姐送給了府主,就一直夾着尾巴低頭做人的周姨娘可不知道在時隔近十年後,她居然又被省府府主這個色中餓狼給看上了——還在全心全意的爲自己的女兒感到歡喜。
因爲省府府主口中的王太醫並不是誰都能夠請得來的。
在周姨娘看來,省府府主願意主動提出讓大總管派人拿着他的名帖去請王太醫過府,可見他對她生的這個女兒還是有幾分真心的。
周姨娘不在乎她能不能夠得到省府府主的寵愛,但是,作爲一個母親,她巴不得把這世間最好的一切都捧送到自己的女兒手中。
周姨娘這充滿感激的一眼,讓原本就因爲楚妙璃的溫順對她頗爲待見的省府府主又增添了一分歡喜之情。
起先已經打算動手去處置胡大仙的省府府主一改初衷,直接在小花廳裡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邊坐還邊把從看到楚妙璃就大腦一片空白的薛長毅給招到了自己跟前。
“長毅,你這是怎麼了?心心念唸了這麼多年的師妹總算回來了,你反倒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的語氣裡充滿着調侃的味道,眼睛也不停的在自己面前這對看上去很是相配的小兒女身上來回打轉。
省府府主一直以來都對薛長毅這個救命恩人之子青眼有加,要不然也不會在他‘不務正業’這麼久後,還不忘苦口婆心的幾次勸說、訓斥於他,就爲了把他掰回自己眼裡的正道上來。
以前,在沒找到楚妙璃以前,他還不曾興起過要將兩人湊作堆的心思,不過,眼下楚妙璃既然回來了,又出落得如此花容月貌,那麼他當然不可能再眼睜睜的把薛長毅送到別的女人懷抱裡去。
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省府府主的心思,在場只要有眼睛的人就都看得出來。
且不論薛長毅和楚妙璃這兩個當事人是什麼心理,周姨娘這個眼裡只有女兒的親孃對此無疑是樂見其成的。
薛長毅是周姨娘一手養大的,再沒有誰比她這個做‘養母’的更清楚,他是一個多麼優秀的好女婿人選,
因此,對一心爲女兒着想的周姨娘而言,如果女兒真的可以嫁給薛長毅的話,只怕她做夢都會開心的笑起來。
是以,在省府府府主面前一直表現的像只鵪鶉的周姨娘一改從前的低調,主動在楚妙璃面替薛長毅表起功來。
“孩子,這些年你不在府裡,不知道你師兄爲了把你找回來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罪……”
楚妙璃雖然並非真正的原主本尊,但是她既然已經接受了這個身份,那麼自然也會把與原主有關的所有一切都扛到自己身上來,更別提,對方還是她這一世的攻略對象。
面對周姨娘帶着幾分期許和殷切的目光,楚妙璃故意目露好奇地輕移蓮步,對着薛長毅就是蹲身一福以作感謝。
從見到楚妙璃那刻起,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些不對勁的薛長見此情刑,連忶側身避過了楚妙璃這一禮,並拱手回作了一揖道:“五娘妹妹無需多禮,這是我應該做的。”
楚妙璃靦腆地衝他笑笑,又重新縮回周姨娘的身後去了。
眼瞅着他們相處的十分得宜的省府府主撫掌大笑,正要再說上兩句趁熱打鐵的話,剛剛奉大總管陳安冀之命,把胡大仙押走的護衛首領就面如土色地小跑進來請罪了。
他帶來了一個讓省府府主震怒異常的消息。
被楚妙璃親自帶回省府的胡大仙趁他們不注意咬舌自盡了。
“——你們是羣酒囊飯袋嗎?連個人都看不住?!”一心盤算着要去親手將胡大仙扒皮抽筋的省府府主險些沒被自家府邸護衛的彙報給氣歪了鼻子。
他目光陰森的俯視着跪在他腳前請罪的護衛首領,用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問道。:“那狗東西已經死了嗎?”
“回、回大人的話,”被省府府主盯得渾身直冒冷汗的護衛首領顫抖着嗓音道:“小的們發現的還算及時,那、那犯人雖然咬斷了一小截舌頭,但還有氣……不過咱們府上的大夫們說……說……”
“說他已經沒救了,對嗎?”省府府主一臉沒好氣的看着護衛首領道。
護衛首領慘白着一張臉吶吶點頭道:“大人英明,咱們府上的大夫說了,就算王老太醫親至,也未必能拖過三天。”
“三天?只需兩天,本府就能夠讓他清楚的感受一下什麼叫生不如死了!”
眼底兇光一閃而過的省府府府拍案而起,在大家的恭送下,和大總管以及護衛首領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小花廳。
目送着他們遠去的楚妙璃用只有自己才能夠聽得到的聲音,在心裡輕輕的喃唸了句:“讓你的親生父親給你報仇,你應該能夠安息了吧?”
兩天半後,被人動了宮刑,且渾身上下無一塊好肉的胡大仙死不瞑目的被人在亂葬崗發現了。
五天後,他被亂葬崗上的野狗們咬得只剩下了一具破爛骨架。
在確定胡大仙徹底死亡的那一刻,一直覺得自已心口彷彿被重石壓着的楚妙璃知道這具軀殼從今天開始,是徹底屬於她了。
不過她並沒有爲此而感到多麼高興,因爲她渴盼已久的那個電子音並沒有隨着她與薛長毅關係的日漸親近而有絲毫響起來的跡象。
這無疑讓楚妙璃滿心恐懼。
爲了避免自己因爲心理上的巨大煎熬而變成一個瘋子,她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與看她眼神愈發火熱的薛長毅來往,同時在心裡拼命猜測着系統再次與她失聯的原因。
楚妙璃把自己在本源世界的家人看得很重,她根本就沒辦法接受半點有可能失去他們的殘酷現實……
行事向來喜歡朝前看的她第一次爲自己的選擇悔不當初起來。
如果早知道系統是個隨時都會當機的瑕疵品,她根本就不可能和它簽訂契約,更遑論聽從它的安排走上那一眼望不到終點的所謂成神路!
——不就是拖老攜幼,背井離鄉嗎,有什麼好怕的?常言道,樹挪死人挪活,誰又敢斬釘截鐵的說上一句,他們老楚家只要一離開了新華縣就沒什麼活路走呢?
薛長毅等人並非楚妙璃肚子裡的蛔蟲,自然不知道她到底在彷徨些什麼。
把她當自己眼珠子在疼的周姨娘第一個按捺不住,去了女兒的院落,問她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這幾日看起來魂不守舍的。
壓根就不可能在這事情上與周姨娘說實話的楚妙璃只能用手帕捂着臉,胡亂找了個藉口糊弄過去。
正巧,她想找的藉口也是現成的。
就在前不久,被省府府主一張名帖請來的王老太醫才滿臉遺憾的當衆宣佈過他對楚妙璃目前境況的束手無策。
總算找到女兒難過根源的周姨娘長吁了口氣,隨即,半盞茶時間的功夫不到,薛長毅就主動過來提親了。
滿臉誠摯的他對着楚妙璃就是好一通的真情剖白。
什麼他並不覺得楚妙璃不能說話有什麼不好的……什麼他心悅楚妙璃,打從心底想要娶她爲妻什麼的……
此刻正處於焦頭爛額狀態中的楚妙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