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娘母子是因爲一口怨氣未散, 所以纔會一直逗留陽世, 沒有如同正常鬼魂一樣迴歸地府。
如今, 在眼看着曾經或直接或間接毀了它們母子倆的人一死一瘋時,茹娘母子的身上幾乎不約而同的開始瀰漫出淡淡的白光。
楚妙璃一看到它們身上的白光,忍不住在臉上露出一個有些感慨的微笑,“你們倒是想得開,我還以爲, 你們一定要看着他們兩個都死在你們面前, 纔會徹底得到解脫呢。”
自從變成了厲鬼以後,就再不復往昔漂亮模樣的茹娘在聽了楚妙璃的話以後, 難得露出了一個有些含羞帶怯的表情出來。
她頗有幾分扭捏的把自己同樣面帶猙獰之色的兒子抱在懷裡, 雙眼明亮異常的說道:“仙姑,我雖沒識過幾個字, 可也知道什麼叫恩怨分明,因果報應。”
“當年,若非我自己立身不正,誤信了那尋花問柳之人的牀頭謬言,今日也斷不會落得如此下場!而且……”
茹娘語聲一頓,臉上表情帶出了幾分悽然之色。
“不論是封二少也好,還是他的母親封氏也罷,到底沒有親自出手將我們母子推入井中……如今能親眼見到他們落得如此下場, 我們已經心滿意足,再不會奢求其他。”
茹娘一邊說一邊帶着它的孩兒朝着楚妙璃盈盈下拜,“仙姑, 若非您對我們母子倆伸出援手,只怕我們現在還蜷縮在那暗無天日的深井裡自怨自艾,我們對您深深感激,也做夢都渴盼着來世能夠結草銜環,以報您的大恩大德。”
“我不需要你們結草銜環,也不需要你們報我的大恩大德,我只希望你們能夠洗去今生的所有塵埃與污垢,踏踏實實的從頭來過。”
楚妙璃眼神柔和的看着茹娘母子,然後伸出一根如同青蔥一樣的玉指,對準茹娘母子的眉心輕輕點了一下,原本,還因爲怨鬼本質而顯得面目猙獰的茹娘母子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眉清目秀起來。
它們滿心歡喜的互望了彼此一眼,又要感激涕零的衝楚妙璃行五體投地大禮,卻被楚妙璃含笑擡手製止住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應該已經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鬼門關對你們的召喚之力了,去吧,不要錯過投胎的好時辰。”
知道仙姑剛纔往它們眉心的那一點不僅有洗去他們周身戾氣,也有給它們撐腰——免得它們被鬼差瞧不起——之意的茹娘母子睜着感動的通紅無比的眼睛,一飄三回頭的順着鬼門關所帶來的牽引之力,戀戀不捨的離去了。
楚妙璃相信,如果鬼魂可以流淚的話,它們現在只怕早已經淚撒滿襟。
送走了茹娘母子以後,楚妙璃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方蓮兒的身上,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方蓮兒已經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楚妙璃見狀,忍不住柳眉一挑,“以你現在的情況,已經有足夠的資格,在地府做一個地位還算不錯的鬼差了,到時候,不論你想對封家四口做什麼,旁者都不會有任何異議,既如此,你又因何而拜我?”
“仙姑,您這樣說,也未免太小瞧我了。”方蓮兒微微仰起頭,在臉上浮現一個有些堅定的表情道:“我雖是因爲封家人,纔會落得如斯境地,但是卻並不意味着我會不依不饒的一直與他們糾纏下去……”方蓮兒眼神輕蔑地掃了眼神情渾噩的封氏和暴死在她懷中的封老爺,“而今,既然他們已經得到了他們應有的懲罰,那麼,我也該放下過往的一切種種,去追尋我自己的大道了。”
“你自己的大道?”楚妙璃脣角隱隱有了一抹欣賞的笑意浮現。
顯然,她已經想明白了方蓮兒之所以會在一切塵埃落定後,還畢恭畢敬匍拜在她腳下的原因了。
“是的,我自己的大道!”方蓮兒口齒清晰,眼神執着而虔誠,“還請仙姑能夠收留,讓我得以隨侍仙姑身旁,化作仙姑手中長劍,爲仙姑披荊斬棘、踏上那至高至上,無人可攀的頂峰之巔!”
雖然早就猜到了方蓮兒的選擇,但是聽到她親口說出時,楚妙璃的心中依然忍不住涌出了幾分激盪之意。
無疑,對於方蓮兒這隻距離鬼仙已是一步之遙的厲鬼,她是十分滿意的。
畢竟,並不是所有的鬼魂都能夠如同這方蓮兒一樣,身處逆境,被至親至愛之人背叛,且鎮壓於荒山之上,承受那即便是鬼魅也難以忍受的暴曬雷殛、風吹雨打之酷刑,還能夠堅韌不拔,百折不撓的硬生生堅持到她的出現的!
因此,楚妙璃只是略作沉吟,就把自己的意識沉入了自己的腦海內,問系統她能不能把方蓮兒的鬼魂帶出這一方任務世界。
系統沒想到楚妙璃才進入第二個世界,就能夠遇上一個甘心捨棄一切追隨於她的追隨者!
系統不得不感慨楚妙璃的運氣,以及這份折服他人的能耐。
面對楚妙璃的疑問,它很是乾脆地回答道:“既然這位方小姐已經立下願意化作您手中長劍,爲您披荊斬棘的天道之誓,那麼,只要您願意付出十萬信仰之力,它就能夠以劍軀伴隨在您身邊,跟隨您一起,在無數任務世界中輪迴了。”
系統的話讓楚妙璃忍不住長鬆了一口氣。
她還真怕系統在這樣的關鍵時刻,半點都不留情的直接給她一個否定的答案呢。
不過……
“既然方蓮兒能夠以劍軀的方式跟隨在我身邊,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的毅哥兒也能用這樣的方式重回我身邊呢?”楚妙璃的語氣裡充滿着期盼的味道。
“……”系統雖然早就知道這一任見習宿主不是一般的重情,但是在聽到她對自己的分·身直到此刻還戀戀不忘時,它的心中依然不可抑制的涌現了些許震動之色。
它定了定神,才用一種充滿公式化意味的官腔道:“方蓮兒已經修成鬼仙之軀,又經受過無數次的暴曬雷殛和風吹雨打,以它現在的能耐,即便是跟隨宿主闖蕩任務世界,也不會出現什麼太大的損傷,但季長毅不同,他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類,別說見習宿主現在沒辦法把他弄到自己身邊來,就算當真把他弄過來了,也不過是一個活死人罷了!還是一個魂飛魄散的活死人!”
楚妙璃被系統的話給驚嚇住了。
她慌不迭地說道:“不行就不行,你何苦這般嚇我!”
一邊說還不忘一邊提醒系統:“當日你可是清清楚楚的告訴過我,只要我成爲你的正式宿主,那麼,你就會把怎麼把毅哥兒帶回本源世界的方法告訴我,我希望你不是騙我的!否則我一定會罷工給你看!”
“……”再次被楚妙璃的話給噎住了的系統聲音卡了卡殼,才幹巴巴地道:“系統保證說話算話。”
“既然這樣,你趕緊把信仰之力扣了吧,我也該回去接受方蓮兒的效忠,免得它等急了。”
楚妙璃一面說一面睜開了眼睛。
雖然不知道楚妙璃因爲什麼原因而閉上眼睛,但依然不動如山的耐心等待的方蓮兒在見到楚妙璃睜開眼睛後,整個鬼軀都不由得變得緊繃起來。
楚妙璃對着滿臉緊張之色的方蓮兒露出了一個很是柔和的微笑,語氣頗有幾分意味深長地對着她開口說道:“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希望我不會讓你失望,你也不會讓我失望。”
方蓮兒如蒙大赦的再次對着楚妙璃拜了一拜,然後纔在楚妙璃的伸指輕輕一點中,與她正式締結了主從契約,化作了一根尋尋常常的桃木劍簪,穩穩的插入了楚妙璃的倭墮如雲的髮髻之中。
也就是在同一時刻,小安大夫安長毅終於成功擺脫了他老道師傅的監視,再次來到了封宅後院的這座小閣樓內。
剛剛纔被他劃破袍袖沒多久的楚妙璃美目含煞,纔要拔出自己頭上的桃木劍簪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地刺上對方一記,就被系統突如其來的一句“恭喜見習宿主楚妙璃成功尋找到這一世的攻略對象——安長毅,目前雙方關係爲兄妹【僞】,安長毅對宿主感官爲:心疼”給震立當場。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是我在這個世界的攻略對象?而且!而且他怎麼會……怎麼會也叫長毅?!難道……難道我以後每一世的任務對象,都叫長毅不成?”楚妙璃強忍住滿腔的錯愕,咬牙切齒地在心裡問系統。
“……對於見習宿主的疑問,系統無可奉告,還請見習宿主本人自行摸索。”同樣不知道安長毅到底是因爲什麼而態度大變的系統直接翻出了自己的萬金油回答。
已經不是頭一次被系統這樣糊弄的楚妙璃勉強忍住幾欲翻白眼的衝動,將已經碰到髮鬢的手,又緩緩收了回來,然後面無表情地看着一臉忐忑之色——直接把封家四口——視作無物的安長毅說道:“怎麼?剛纔沒能成功宰了我,所以現在打算捲土重來了?”
一直控制不住的把眼睛往楚妙璃手肘上瞄的安長毅深吸了口氣,臉上表情很是鄭重地對着楚妙璃深深作了一揖,“剛纔是安某無狀,冒犯了姑娘,不知道姑娘能否撥冗聽安某給姑娘講一個故事,說一說安某爲什麼會如此失態的緣由?”
“我爲什麼要聽你講故事?我們明明毫無瓜葛不是嗎?”楚妙璃直接用一種類似於看神經病一樣的目光看着安長毅,心裡卻在暗暗猜測這所謂的故事,恐怕與對方迥然大變的態度有關。
知道自己剛纔那句“豔鬼,拿命來”定然把對方得罪了個徹底的安長毅臉上表情頗有幾分窘迫地再次對楚妙璃道了回歉,隨後才用一種很是複雜的腔調對楚妙璃道:“如果安某所說的這個故事,與姑娘的真正身世有關呢?”
“真正身世?”楚妙璃下意識的重複。
與之同時,腦海裡也回想起了對方今日拿劍刺向她時,那脫口而出的一聲:“餅餅!”
心頭止不住就是一動的楚妙璃撇了撇嘴,故意做出一副你騙小孩兒似的口氣道:“你這藉口倒是找得頗有新意,只可惜,我對自己的出身來歷瞭若指掌,並不覺得……你還能說出什麼別的可能出來!”
“還請姑娘能夠給我一個機會!”面對楚妙璃的質疑,安長毅並沒有辯解,而是再次對着楚妙璃又鄭重其事的作了一揖,眼角眉梢、字裡行間的懇求之意,溢於言表。
楚妙璃本來就想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因此,面上略作遲疑,就輕哼一聲,坐回自己的梳妝檯前,不做聲了。
知道對方這是默許了的安長毅心頭大喜。
他勉力微調了一下自己因爲情緒過於激動而有些紊亂的呼吸,半晌,才用一種近似於不堪重負的慘痛口吻,目不轉睛地癡望着面前的絕色女……鬼,心有慼慼的將那個已經在他心中埋藏了許久的故事,娓娓道來。